9、第九章 边城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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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不宁从小到大没有真正坐过船，在她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不算。
所以她也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晕船，反而有些兴致的看着江面上的景色。虽然黄黄的江面，灰蒙蒙的远处，没什么好看的。但总好过陪着纪雨棠在一群倾岳剑派弟子身边吹江风好吧。
纪雨棠要她抚着自己走到船另一边透透气时，唐不宁真的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现在真的不是炫耀易容术的时候啊！
站在舱外，纪雨棠只是看着远方没再说话。唐不宁心里还是很紧张，如果在船上被发现双方打起来的话，船可是要沉的啊！所以总忍不住分心关注倾岳剑派弟子们的情况。
“吴师兄，你说纪师……姐她真的会去骨询山？”一个圆脸少年怯生生地问身边的青年。
“你还叫她纪师姐？她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杨掌门了断师徒关系的！还杀了我们这么多人！”那个青年冷哼道。
在正道中，各个门派为了表示亲近，弟子间基本用师兄弟姐妹互相称呼的。纪雨棠十六岁就行走江湖，倾倒大半个武林，正道人士除了称呼她纪女侠以外更喜欢唤她纪师姐或者纪师妹。这些都是唐不宁还在玉女山庄时听说的消息。足以可见，纪雨棠是玉女派最大的荣耀。
听到他们提起纪女魔头，唐不宁把耳朵竖的更直了。这些人居然都猜到纪雨棠要去骨询山找情郎？！那她为何还要现在去？
那个圆脸少年见自家师兄横眉冷对的样子，声音更小了：“谁都没想到那个向来温柔静雅的纪师姐会叛出师门还滥杀无辜嘛。她以前不是那样的，肯定是受到那个可恶的魔教中人的迷惑才犯下大错的！”
“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大错已铸，她只能在我们面前以死谢罪了！这次我们正道众多门派已经陆续赶往骨询山，就算纪雨棠找到魔教当靠山也怕是难以逃脱升天！”吴姓青年说到激动处还握拳立志。
……
之后陆续听到倾岳剑派其他弟子的偶尔交谈，大都讲的是如何在骨询山那里围剿纪雨棠这个罪大恶极的女人，即使与魔教大战一场也在所不惜。
真是一个女人引发的血案。唐不宁想，难怪自古总有红颜祸水的思想。那些正道人士现在大概主要是想要报仇吧，什么和魔教有染有违正义之类的理由都已经是顺带了。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的江湖，都是这样。
唐不宁还在感慨，纪雨棠一句“风大了，回舱里吧”就转身走了回去。她这才明白过来，纪雨棠想要与他们同行是为了获取情报。
眼神复杂地看看那个即使怀孕依旧纤瘦的背影，又瞥了瞥完全没有发现她们的倾岳剑派弟子们，唐不宁心神又开始不宁。人多又怎样，她和纪雨棠自坠崖后将近五个月了，从未被追杀她们的正道人士找到。一路北上前往骨询山也是顺顺当当，就算坐在正道人士身边照样安全的很。就凭这样的智商能耐差距，唐不宁还真不觉得那些门派会如愿以偿。更何况，知道他们齐聚骨询山，纪雨棠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想必已有对策。
唐不宁才没那么多功夫担心纪魔女，她发愁的是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
难不成到时双方互砍的时候，她又是人质的料？说实话，她当人质还不称职呢。要不是当初玉女婆婆的干涉，她早已死在玉女派后山了。有这么没有重要性的人质吗？
这也是唐不宁一直以来想不通的问题。照纪雨棠的意思，她被关在后山时就打算挟持唐不宁逃出去。本来她以为纪雨棠是仗着正道人士不滥杀无辜才想这样脱逃，可是结果呢？人家正道人士误杀了林梓兰后依旧没悔改，逼急了根本不管她这个人质不人质的。她们被逼跳崖就是最好的证明。更奇怪的地方是，她们坠崖没死后，纪雨棠既没杀她又不放她。为此她醒来后特意跟纪雨棠保证过：“如果你放我走的话，我绝对不会说什么的！”纪雨棠反而丢给她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不说些什么反倒让我有点头疼。”
什么意思啊？难道纪雨棠不是怕她泄露了自己没有死于坠崖的消息才不放她走？难道真是为了留个人照顾怀孕的她？
猜不透啊猜不透！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别说男人猜不透了，有时候女人也猜不透啊！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时，船缓缓靠岸了。
刚走上甲板，唐不宁就被神情慌乱的人群震到了。这是怎么了，大家一副逃难的样子。
大渡口的船每天只有两班，清晨和下午各一班来回。甲板上此时拥挤的人群八成是要去唐不宁她们刚刚出发的对岸。
忍不住拉住一个老伯问话，老伯支支吾吾地只透露了一个信息：这关外现在不太平，大家在外有亲戚关系的都想出去躲一阵再回来。
明白关外为何不太平的唐不宁更愁了，这动乱是有多大啊，连老百姓都暂时背井离乡了。她一个不会武功也跑得不快的弱女子还要往那凑，这不找死吗？
当下她就想混进甲板上的人群里，再坐船回去。这时纪雨棠突然伸手抚过唐不宁的脖子，说：“小宁，我们还是在天黑前尽快回镇上吧。要不老爷会担心的。”
唐不宁张张嘴想说啥可最终闭上嘴乖乖抚着这个看似普通的孕妇离开甲板，朝关外去了。因为唐不宁发现自己突然不能说话了，她怕自己不乖乖听话会永远不能说话。
离开大渡口后，她们又经过了几个小镇。随着风沙的渐大唐不宁知道关外快到了。这天中午，她们坐着雇来的马车到了一座城，却没有住进客栈，而是进了一户民居。
在房里放下行李后，纪雨棠解开了唐不宁的哑穴。好几天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唐不宁忍不住啊啊啊的练了一会儿声才安下心来。
纪雨棠似乎见不得唐不宁安心的样子，说：“你已经在离关外最近的一座城里。现在城里到处都是十派联盟的人，你如果要逃走的话很可能被当场抓住。忘了告诉你，这几个月下来，江湖上不仅都知道了我没有坠崖而死来到骨询山的消息，而且已经认定你是协助我逃走的同犯，若碰到不用手下留情。所以我劝你还是乖乖留在这里不用妄想逃走了。”
这番明明白白的话震的唐不宁一阵发晕，怎么会这样？她居然也成为武林正道追杀的对象？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只是莫名其妙被纪雨棠选中成了她的棋子，为什么连她都不放过？！
好一会儿功夫，唐不宁才轻轻开口：“是你做了什么才会变成这种局面的吧，我看到你有用鸽子传递消息。你一早就打算叛出师门逃出后山然后前往骨询山，同时让那些正道人士得知消息也来到这里，又让我成为你的同伙被迫跟你成为一条线上的蚂蚱，是吗？”
纪雨棠坐在桌边，已经恢复成原来的天人美貌。原来她不笑的时候，确实有种冰玉雪棠的冷感美。
唐不宁似乎也不期待她的回应，继续说：“如果我问为什么的话，你大概也不会告诉我。那我问其他问题，比如现在已经离关外骨询山很近了，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是用我做诱饵引开城里的那些人，还是让我去给你的魔教情郎通风报信来救你？”
事到如今，唐不宁只能靠多得到一点信息才能决定如何自救。她虽然已经一脚迈入了炮灰的大门，但是另一只脚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可是纪雨棠偏偏不给她机会，只是又问了一遍几个月前的问题：“现在，我最后问一遍。你究竟是谁？你是十派联盟的人还是魔教的人，或者其他势力的人？你进入玉女派有何目的？”
唐不宁心一咯噔，最终无奈地说：“无论你问多少遍，我还是那个答案。我发誓我跟十派联盟和魔教或者其他什么势力没有任何关系。我进玉女派真的只是为了有个栖身之所，绝对没有其他恶意。还有，我叫唐不宁，生生死死都是唐不宁！”
是的，无论在原来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她都只是唐不宁。至于为何不是上辈子和这辈子之分，唐不宁是万分不想相信自己在原来的世界已经死亡。不过，谁知道她会不会已经淹死在浴缸里了。现在她是十二万分后悔洗什么泡泡浴啊。
这边唐不宁悲从中来，那边纪雨棠皱起了秀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既然如此，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这几天就乖乖呆在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唐不宁再也没有见到纪雨棠。门没锁，院子里也没有人。纪雨棠并没有再限制她的自由。唐不宁没有猜测纪雨棠的想法，她也没有打算坐以待毙。
花了好久的时间，唐不宁只能打扮成一个叫花子的样子。因为她可没有纪雨棠的那套易容工具，只能撕烂衣服弄乱头发抹花脸颊，然后跑了出去。结果没有半天她就只能灰溜溜地回来。
别说街上她就看到很多以前在玉女派见过的门派弟子，光城门那边的就有三个门派弟子轮流守着，看到可疑的人就上前盘问。易容逃跑这条路算是堵死了。
经此挫折，唐不宁再没有任何尝试。她在一个人的民居里生火做饭，烧水洗澡。然后就躺在屋里看着窗外发呆。
就这样过了几日，直到某天夜里纪雨棠突然出现把她从睡梦里摇醒后。唐不宁很快就清醒了，第一句话就是：“纪师姐你是不是没有真正叛出玉女派？”
纪雨棠轻笑一声：“那天你也看到了，我和师父恩断义绝。”
唐不宁摇摇头，说：“那是故意给别人看的。或者就算你真的决定不再重回玉女派，也是为了玉女派好。”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窗外的月光照亮这块地方。纪雨棠半张脸隐在暗处，没有说话。
“我自从被你挟持着离开玉女派后，一直在想几个问题。经过这些日子，有些问题想明白了，有些问题始终不知道。这几天我发现仅凭自己逃不出城后，又开始想这些问题。虽然细节没办法了解，但是总的结论还是有了。”
“哦——那你说来听听。”
“你为了不知名原因，大概是肚里的孩子，必须离开正道来魔教寻夫。可如果你二话不说就逃走的话八成会给玉女派带来正道的责难甚至灾难，怕是有人会怀疑是玉女派自己私自纵容造成的。所以你要当着众人的面与玉女派决裂，让杨掌门不至于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反而成为大义灭亲的榜样。至于你为什么一定要挟持我才离开，大概是为了把我带离玉女派，甚至无法重回玉女派。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来历不明的我，不想留我在玉女派成为隐患。我说的对吗？”
纪雨棠沉默了很久，才轻飘飘地来一句：“你若这么认为，也可以。”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虽然我来历不明，那是因为我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什么记忆也没有了。但是这一年多来我是真的想要好好呆在玉女派，从来没有做任何坏事！更别说和什么联盟魔教或者江湖扯上关系了！为什么这么不容我？甚至冒着逃跑失败的危险也要让我再也无法回到玉女派。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坠崖后还要救我？我看你坠崖后几乎都没受什么伤，八成这也是你安排好的吧。不，应该说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好的，只为了不再把玉女派牵扯其中？！”
唐不宁一口气把话说完，说到最后激动地被口水呛到。能不激动吗？她到了这个世界后一直呆在玉女派，除了不能说出自己的来历外，她对那些姐妹们确实是真心相交。原想如果回不去的话，就这样在玉女派里安稳过日子也好。从不会生火做饭到学会种田养鱼，从以前的职场新人到现在的山间村姑，她也适应下来了。怎想就因为一个人的怀疑不信任，沦落到成为叛变正道的魔女同党，别说回不了玉女派，怕是小命也随时没了。说不怨恨纪雨棠，唐不宁自己都不信。
而那个罪魁祸首听完唐不宁的话，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来：“不是我非要怀疑你，而是你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连相识几年的姐妹都是潜伏在玉女派的眼线，我又怎么可能相信来历不明的你。当日你说你来自北方，来南方投靠亲戚未果。可如果自小在北方生长怎会一点北地口音都不带？这么明显的破绽，梓兰也早已发现。但是她坚信你编这些话是有难言之隐，师父也倾向于相信你。只有我，在那时，是说什么也要防着你的。”
“我……我……”唐不宁没想到自己还以为妥当的谎言早被揭穿，她果然没有其他穿越女主的本事。“那你为何不早点找借口赶走我？也省了后顾之忧。”
“唉，师父不愿意冤枉无辜之人。连晴雨这个十派联盟的眼线，若不是我拿出证据她老人家也不会将她逐出山庄的。至于你，除了那个蹩脚的谎话，我倒确实没有发现你和其他江湖势力有何牵连。所以我才一直容你没有赶走你。”
“晴雨？眼线？怎么回事？”唐不宁印象中，晴雨只是一个内向的寡妇，绣花很漂亮。可如今她居然是一个奸细？不对啊，玉女派为什么会有其他势力的奸细？还有这个十派联盟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似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个大门派啊？
“十派联盟并不是一个门派，江湖中也很少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因为这是一个由十个门派组成的秘密联盟。而这十个门派皆是正道门派，不伐名门。其实你应该也见过，口口声声要公审我而来到玉女山庄的那些人都是十派联盟的人。晴雨就是他们派来的眼线细作。”
唐不宁简直要咋舌了，乖乖啊，这是在上演《潜伏》还是《无间道》啊？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正道侠女和邪道魔头的生死恋一下子参杂进谍战的阴谋论，这个简单爱情悲剧的走向瞬间诡异起来。
纪雨棠没有理会唐不宁的混乱，反而继续制造混乱：“我与魔教有染的消息就是晴雨透露给十派联盟的人的。被关在后山时，我就知道自己此生必须永远离开玉女派。而梓兰的死，让师父最终同意我叛出师门的打算。她唯一的要求是，如果你确实是无辜的话，我必须保你平安。她甚至说，只要你愿意你依旧可以回玉女山庄。”
玉女婆婆知情这件事是唐不宁早有预料的，否则她也不可能那么容易接近被囚禁在山洞里的纪雨棠，更何况还是玉女婆婆让她去的。只是没想到，玉女婆婆并不是纯心想要牺牲她，尽管她从一开始就骗了她们。而且玉女婆婆还说她可以重回山庄，重回那个栖身之所。唐不宁突然很想哭，原来玉女派在她心中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家了。家里有人想要信任她，而纪雨棠做了这么多也是为了她的家不被毁吧。
“不对！你既然不惜与整个正道为敌也要保护玉女派不被伤害，那一开始你就不该跟魔教人士有牵扯！虽然我对于正邪不会执着，但是你该知道你这么做已经让玉女派进退两难了，连林梓兰都因此而死！不要告诉我你情不自禁难以控制，那个魔教男人真的那么好？让你连家都不顾了？”唐不宁一激动就把心里所想全丢了出去，说完才发现自己偏激了。爱情的魔力在哪都是强大的吧。又不是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难以忘怀的初恋。唐不宁琢磨着，除了情不自禁难以控制的爱恋外，纪雨棠大概也没有其他理由做出伤害师门的事了，更何况现在她还有了孩子。所以她才想在事后尽力弥补，将伤害减到最小，甚至想要消除唐不宁这个隐患。
面对这番尖锐的指责，纪雨棠一直平静无波的脸终究苦笑了一下：“你说的对，如果不与魔教有染，后来的那一切都不会发生，梓兰也不会死。”
屋内一阵沉默，唐不宁不知该如何接话。其实纪雨棠也是个可怜人，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江湖，正邪之恋一般只有纪晓芙和杨逍这样的悲剧下场。她也只是想尽力维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两种感情——爱情和亲情。而唐不宁也没有资格指责她什么，除了将无辜的她拉到同一条贼船上。
月已中天，这遥远的边城也静静沐浴着月光。
纪雨棠在唐不宁唏嘘不已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说：“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边城夜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