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情歌》任海上

38、做头

　　小武听懂上海话尚有困难的时候就有了英文名字；JOHN。这个四字洋名儿，据说应该念做第二声的“几一昂将”，也有人说应该念做第二声的“只无昂装”。小武性格温和，所以对被称为第二声的“将”和第二声的“装”都不是很介意。

　　小武最初的工作是给瑞可一（RICKY）打下手。瑞可一是个黄毛，或者说他今天是个黄毛，明天可能是个红毛，第三天很有可能是个绿毛。

　　在理发店里，打下手的工作之一就是给客人洗头。洗一个头小武可以拿5块钱，所以小武很想每天多想几个头。但是瑞可一常常不收熟客的洗头钱，瑞可一告诉小武，你是来学手艺的，学了手艺哪儿不能去啊，你还在乎洗几个头啊？几一昂将？你不在乎！

　　小武心里其实是想说我在乎的，不过那句“几一昂将”使他把话咽了回去。洗头是学不来什么的，看瑞可一给客人做头才真正让傻小子小武开了窍。

　　瑞可一围着烫了细钢丝头的女客团团地转，颠颠地跑前跑后，阿姐阿姐地叫个不停。那位太太优雅地坐在理发椅上，一转头之间，便时不时地把浅浅的媚眼飞给瑞可一，瑞可一准确无误地一个一个接下，在自己的眼波里揉碎流转，再一个一个飞还给太太，太太的猩红色薄嘴唇顿时弯成一道弧线，牵动起嘴角细细小小的皱纹，竟是十分动人。

　　瑞可一的手轻轻地有意无意地拂过太太的脸庞，似柔软的投枪似纤细的匕首，刀刀枪枪真刀真枪地打太太的皮肤上，太太的心似乎也不自禁地被打得麻麻酥酥又甜又痒。小武看得呆了，瑞可一师傅竟然身怀这样的绝技。

　　瑞可一说，几一昂将啊，我们可不是剃头师傅，我们的工作实际上和人际关系有关，也就是公关，知道了吧。

　　小武他们的理发店门口有个闪闪发光的蓝色转筒，布满了方形的镂空，在外面不是很多见。据老板说这个转筒是找了风水师傅特地挑选回来的，对招徕顾客有特别的效果。依小武看，瑞可一才真的是老板请风水师傅挑选回来的，因为只要瑞可一在，店里的生意总是很好，找瑞可一做头的客人也总是特别多。

　　小武在理发店里看瑞可一做头看了两年多，然后回家乡开了自己的理发店，也有了自己的小徒弟。偶尔小武会想起师傅瑞可一，那个眼神像涂满蜂蜜的麦芒的理发师瑞可一，公关和剪头发这件事情本身，不知道他更喜欢哪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