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比我幸福》估*

36、第三十六章

　　跟KISS谈话，总会让倪珊感觉到莫名的开心与放松，照顾他的这几天，是她自知道陈熙俊离世以来最开心的日子。

　　每天傍晚，倪珊都会准时来医院陪他。

　　跟KISS聊天是很轻松的，甚至一度让倪珊忘记，他是一个病人，一个先天白血病病人。

　　直到有一天，倪珊和KISS像往常那样聊着天，可是，聊着聊着，两行鲜艳的血从KISS的鼻子里流出来。

　　倪珊慌忙抓起一大把纸巾给他擦，可是，似乎越擦越多，流个不停。

　　倪珊的手微微颤抖，KISS还笑着安慰说这很正常，他经常会这样，不用担心。

　　擦了一堆纸巾，仍不见血停下来的迹象，倪珊跑出去叫来了医生。

　　医生来了之后，对KISS进行了紧急处理，还给他输血。

　　通过医生，倪珊才知道，别看KISS平时一副很正常的模样，其实，他的情况并不好，几次化疗下来，他一直出现肝损的现象，最近还腹积水，像今天这样鼻血流个不停的情况时常发生。

　　听了医生的一番话，倪珊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上帝啊，如果你之前在沉睡，那也是到了醒来的时候吧。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一个才八岁的小孩？他也是你的羔羊，不是吗？你怎么能狠心地看着你的羔羊迷失？

　　流鼻血之后的两天，倪珊都没有见到KISS，因为每次去的时候，都被医生给拦在外面，说KISS需要休息。

　　第三天的傍晚，医生终于让倪珊进入KISS的病房。

　　“阿珊哥，你来啦。”KISS笑道，依然是之前那副灿烂的笑容。

　　之前，他的笑容，总让倪珊觉得很舒服，很开心。可是，今天看到，却觉得微微有些心酸。

　　“阿珊哥，中国是什么样的呢？”KISS问。

　　“你有去过中国吗？”倪珊反问道，他的妈妈是中国人，正常来说，他虽然没有住在中国，可是，他也应该去过中国吧。

　　“我没有去过中国，妈妈说我身体不好，不适合出远门。不过，我有看很多中国的电影。”

　　“中国其实跟很多国家都差不多的，只是肤色不一样，语言不一样，建筑物不一样而已。大家都是每天辛勤地工作，为梦想而努力奋斗着。”倪珊说完，突然感觉自己说的话是不是有些深奥了，对一个八岁的小孩来说。

　　“这样啊，不过，中国的生日庆祝方式跟美国是不一样的，中国有长寿面。”KISS说着，眼神似乎突然明亮了起来。

　　“你很喜欢吃长寿面？”倪珊问。

　　“是的，以前我过生日的时候，姥姥都有给我做长寿面。姥姥就是妈妈的妈妈。不过，两年前，姥姥去天堂了，我就再也没有吃到中国的长寿面了。”KISS的语气低沉了一些。

　　倪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幼小的KISS，她一直都是一个不懂得安慰别人的人。

　　第二天，倪珊去见KISS的时候，带了一个保温瓶，里面装着热腾腾的长寿面，倪珊特地向叶贤恩的一个中国厨师学的。加了很多材料，可以说色香味俱全。

　　KISS看到长寿面的时候，非常兴奋，一口气把所有的长寿面吃完，满口称赞。

　　“阿珊哥，谢谢你，你做的长寿面非常美味。”KISS说，“不过，它跟我记忆中的长寿面的味道还是不一样的，我很怀念我记忆中的长寿面。”

　　难道KISS的姥姥的长寿面有什么祖传的秘方？不行，她一定要学会，满足KISS的愿望。

　　“KISS什么时候生日？那天，我一定给你带一份你记忆里的长寿面。”倪珊问。

　　“快到了，再过一周就是了，下周三。阿珊哥真的会给我带一份跟姥姥煮的一样的长寿面吗？”KISS惊喜地问。

　　“我保证。”倪珊说道。

　　“好，一言为定。”KISS说。

　　“嗯，这个是我们的约定。”倪珊回答道。

　　KISS的姥姥已经去了天堂，自是不能向她请教长寿面的做法了。不过，她应该会有传人吧？她身边肯定有人学了她一手的好厨艺吧？

　　倪珊向KISS的妈妈打听，果然，她告诉倪珊，她的姐姐从小到大都跟着她母亲的身边，她母亲的厨艺，自然也传给她了。

　　倪珊向她要了她姐姐的电话，当天就给她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详细询问了他们家长寿面的做法，从配料到调味料再到火候，详详细细地问了一遍。

　　真的就这些配料吗？没有其他的独门秘方？倪珊看着纸张上的几行字，疑惑地想着。非常简单的做法，跟她以前那个加了很多材料的长寿面相比，KISS姥姥的菜谱可以说是质朴到家了，几样香菜，一个蛋，仅此而已。

　　倪珊非常不确定，这是不是KISS记忆里长寿面的味道。于是，她先做了一份，拿给KISS的妈妈尝，吃了一口，KISS的妈妈就不停地点头，说，就是这个味道。

　　有人说过，人类常常会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物品上。是的，KISS也应该是这样的人吧，他的妈妈说过，自小到大，都是姥姥在照顾他，或许，可以说，姥姥是他童年的全部，也很有可能，姥姥给了他很多生活的动力。

　　听说，姥姥是个非常乐观的小老太太，在美国，虽然她听不懂英语，可是，她每天还是喜欢带着KISS到外面散步，见到老外，也会笑着说HELLO的，这是她唯一会的英语。KISS是姥姥带大的，他身上的乐观，必定是从姥姥那里得到的。

　　他喜欢吃长寿面，念念不忘记忆里长寿面的味道，其实，是在思念天堂中的姥姥吧。在某些方面，倪珊跟KISS是有点像的，可能这就能解释，他们能够成为朋友的原因。倪珊苦笑着，摸了摸口袋里的一个玻璃小瓶子，里面是易拉罐的拉环，上面斑斑的锈迹，似乎在述说着它们年代的久远，或者，在述说着一个很美丽，又很悲伤的故事……

　　好了，不管怎么说，倪珊终于学会了KISS姥姥的长寿面了，就等过几天给KISS惊喜了。

　　KISS生日当天，倪珊早早地起来，在自家的厨房忙个不停，他们家的中国厨师一直在旁边要帮忙，都被倪珊谢绝了，她给KISS的祝福，她要亲自送到。

　　提着保温杯来到医院，一路上，倪珊都是开心的，一直在想象，KISS吃到这个长寿面，该有多么惊喜与激动。

　　“KISS，SURPRISE！”倪珊大声喊着，打开KISS病房的门。

　　可是，里面空荡荡的，无一人。

　　KISS去哪里了？难道去做复检了？

　　“请问，这个房间里的小男孩去哪里了？”倪珊拦着一个路过的非洲裔的护士，用英语问道。

　　“你说的是KISS？他在手术室急救。”护士回答到。

　　“急救？他怎么了？”倪珊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慢慢升起，挥之不去。

　　“从昨晚起，他高烧不退，出现肺部感染的迹象，情况很危急……”护士说。

　　后面护士说了什么，倪珊没有听进去，她拼命地往手术室跑去。

　　远远地，倪珊看到KISS的妈妈趴在他爸爸的肩膀上痛哭。那种不祥的感觉不断地加重。
　　“KISS呢？”倪珊问。

　　听到倪珊提到KISS，KISS的妈妈哭得更大声了。

　　KISS的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膀，抬头对倪珊说：“KISS去天堂找他最爱的姥姥了。”

　　天堂？听上去多么美丽的词啊，可是，它却是让还生活着的人类伤心的词。听到它，便意味着，又一个天人两隔的故事发生了。

　　人们总喜欢用一些动人的说辞，来抚慰那怅然若失的灵魂。逝者远去，留下思念他们的人，独自哀伤。

　　倪珊呆呆地把保温瓶丢进身边的垃圾桶里。KISS，你真是一个不守约定的人，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了吗？在你生日这天，我给你做你记忆里的长寿面，可是，当我把面带来的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

　　或者，在那个叫作天堂的地方，你终于又可以吃到你记忆里姥姥给你做的长寿面了。

　　为什么她爱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她远去，天堂啊，你真是贪心，带走了KISS，多年前还带走了她的奶奶，甚至，把她等待了一辈子的陈熙俊也带走了……

　　KISS的葬礼，倪珊没有去参加，那天，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她需要安静来梳理自己的思绪。

　　倪珊的这幅模样，把叶贤恩吓得不轻，一夜间，又愁得掉了几根白发。他现在有些不确定，当初，把她带到美国来，是对是错……

　　“珊珊，KISS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不过，像他那么可爱的孩子，我想，到了天堂，也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几天后，在早餐的餐桌上，叶贤恩对倪珊说。

　　“当然。”倪珊点点头，继续低头吃手上的切片面包，动作却有些机械，仿佛她就是一个输入程序的机器，她现在的指令是，把盘子里的早餐吃完。

　　“珊珊，不知道你现在还去不去医院里当义工……”叶贤恩说。

　　“当然去啦。”倪珊抬起头，看着叶贤恩说，目光坚定。“最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我们医院的特级病房里，有一个华裔男子，自两年前动完手术后，一直昏迷不醒。不过，他的意志力非常顽强，从来没有放弃过，一直跟病魔作斗争，想要醒过来。”叶贤恩对倪珊说。现在，他想找一些其他的事情让倪珊做，这样，或许，她可以早点走出KISS离世的悲痛吧？

　　叶贤恩的话成功地吸引住倪珊，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看着叶贤恩，问：“也就是说，我要帮忙照顾昏迷不醒的他？”

　　“嗯。”叶贤恩点点头，“不过，不是那种到他身边，给他帮助的那种照顾，而是间接的。”

　　“间接的？”倪珊疑惑地问。

　　“是的，他一直在无菌病房里，普通人是不能够接近他的，即便是他的父母，也是穿着一层一层隔离衣，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他的。要知道，他现在非常虚弱，一些细菌，可能就会要了他的性命。医生说他自己也非常想醒过来，正拼命地跟自己作斗争。医生希望外界能够给他一些精神鼓励，给他精神上的帮助，让他早点醒过来。”

　　“嗯嗯，爸，你说了这么多，都没有说到重点，我应该做些什么呢？”倪珊问。

　　“你要做的呢，就是对着录音笔讲话，可以是故事，也可以是生活见闻。然后录下来，把录音笔交给护士，放给他听，医生说，多听到声音，对他有利。”

　　“好，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希望他早点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