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元真（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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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祗清君这厮看似高挑清瘦，身子骨却委实不轻。待我半拖半抱地把他带出云荒地界，天边已隐隐现出亮色。
虚空幻境的时空与外界分外不同，在其中待得一刻，也不知眼下过了几日。
本仙姑气喘吁吁地走到海边，朱红襦裙上沾得净是泥沙。怀中上神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向纤尘不染的白衣，此番早已污点斑斑。
我伸手将他吹乱的发丝理正，抬眼望去，远远处水潮肆虐，不见一条船只的踪影。
也是，现下还没日出，连打渔的都在做美梦。除了我，谁愿傻兮兮地在此等船？
九祗啊九祗，能娶到本仙姑算你行了大运。
我累得脚软，便跪坐下来在沙滩上稍作歇息。九祗清君不省人事，任我摆弄成个横躺的姿势，清贵傲气的一颗头颅，堪堪枕到了我的膝上。
他睡着的模样倒比平日赏心悦目得多，眉眼柔和，唇角仿似带笑，颇有几分孩童的天真。
我仔细端详着，却总觉得哪儿蹊跷。思索片刻，原是方才爬上他眼角的图腾无端消失了。
怎会消失？我皱了皱眉，伸手抚上他白皙的额角——光滑平坦的一寸肌肤，看不出任何突兀的端倪……
难不成是本仙姑之前眼花……
还未理清思绪，便觉手底体温更低，不多一会儿，他额间渗出的汗水，一滴滴流到我的指尖。
我知他耗费了太多元神，又无法自我调息，此刻一定痛苦非常。若能有醒神的丹药，大约也是好的。
可是……唉，本仙姑来得如此匆忙，怎会随身带那些个劳什子？
低低叹息一声，我终是垂首，用口唇渡了两口仙气给他。
他整个人都那般寒冷，嘴唇却温暖柔软。细微呼吸间，他独属的清香一点一点，密密盈满了我的唇齿。
本仙姑不知怎地有些尴尬，忙抬头离开。
好在此处人烟稀少，无人看见方才窘状……
正暗自庆幸，忽听海浪间传来个细细的娃娃音——“仙子，你作甚么要偷亲他？”
我吓得不轻，险些一挥手将膝上的九祗扇进大海。
忽有一袭白浪翻卷而来，在面前分成两半。水花四溅，我下意识地闭眼。待得睁开，一只通体雪白的幼兽映入视野。
它身子滚圆，黑瞳翘鼻，耳朵呈半弧状，脚掌却端得是四个梅花型的。
我见它一直好奇地盯着这头看，不禁脸上微微一红：“他受伤了……我只是替他渡口仙气。”
幼兽惬意地舔着脚爪：“原来如此。”顿了顿又道：“他身上的气息熟识得很。我在海底嗅到，便即认了出来……他是个坏心眼的天君，你不要亲他。”
我奇道：“坏心眼？”九祗虽然性格乖僻了点儿，还不至于心术不正罢。
幼兽气哼哼地放下爪子：“两千年前，他抓走我娘亲去当坐骑……好在后来有个好心的仙子姐姐，趁他不在，偷偷把娘亲放走……娘亲不敢在此逗留，几百年间四处躲藏。唉，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见到她啦。”
幼兽叙说至此，双眼黯然。
“多亏了那个仙子姐姐，不然按照契约，我娘还要多服侍这坏家伙六千余年。”
六千余年……
我心头一跳，赶忙问道：“你可是天堑水麒麟之子？”它扭了扭肥胖的身体：“正是本兽。但我不是麒麟，是混种。神君们不屑捉我，我不过上来看看。”
幼兽又拱起鼻子，对九祗好一番乱闻。片刻，一本正经地抬头问道：“坏心神仙怎么没气了？”
咳咳，这水元兽就这么想九祗清君撒手人寰么？
我清清嗓子，伸手去摸它的圆脑袋：“当初和他定结契约，也是你娘亲自愿。虽说……他对自家的灵兽确是算不上好。”话锋一转，声音再放柔些：“不过，你一味把过错推到他的身上，也未免有失偏颇。”
它闪开我的手道：“帮他说话，你也不是好人。”
我哭笑不得：“我怎不是好人？当初放走你娘亲的那个仙子，正是我呀。”幼兽的圆眼睛一下睁大：“甚么？这不可能！你……你别想骗我。”
我摇头道：“何必骗你，我当真是那丹鸾。为了补偿过错，我下嫁九祗清君已近五百年。”
见它一脸惊奇，在沙上滚来滚去，我撩起袖口又道：“你看，这是天鸾族生来就有的刻印镯子。我名叫丹朱，这遭总没错了罢？”
水元兽猛地跳起身来，将信将疑就着我手腕一瞧，好久才结巴着道：“果……果然是丹朱两个字……娘亲同我说过，放走她的仙子隶属天鸾，名叫……名叫……”
它说到半截，圆眼睛眨巴眨巴，竟委屈地流下泪来。
我大惊失色：“哭甚么？”它索性趴在地上，放声嚎啕：“我对娘亲的救命恩人大放厥词！还说你是骗子！”
“……”我没辙地叹了口气，这只水元兽……它还没长大呢。
“仙子姐姐，你说，你要我作甚么？”那雪团儿突然间又一个打滚，爬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一时惊愕得无法作答，只愣愣凝视着它。
“不必客气，仙子姐姐人美心善，想怎么使唤我都行。”像要使我安心，水元兽软软地蹭着我的手。
人、人美心善？
虽是头回受到如此赞誉，不过这话本仙姑爱听。
心底一乐，我不禁眉开眼笑：“眼下先不必了。我还要赶路，来日方长。”
水元兽呜咽两声：“仙子姐姐要去哪里？”
我道：“先得把这位上君送回沧澜山。”它吓了一跳：“沧澜山？那好远呢！你不会驾云术？”
我惭愧道：“修行浅薄……尚未……炼成第五层……”
水元兽看看我，再看看我怀里的九祗，豆芽般的粗眉毛锁紧，似在心底天人交战。
那模样甚是滑稽，我哧地笑出声来，伸手去揉它的圆脸。
它不闪不避，过了好久，才大义凛然道得一句：“仙子姐姐，本兽载你们回去。”
“啊？”我愣在原处。
“先日此处甚是动荡，妖鬼之流层出不穷。仙子姐姐等到的船，不知会载你们到忘川河还是碧落桥。”小家伙认真地看着我道：“我等等变大之后，你就带着他在我腹中避水吧。本兽游得平稳，仙子姐姐一路不至于太过颠簸……大约半日，就能到东海。”
我心下一阵欣慰，四百多年前做的一桩好事，此番终于有报了。但又转念一想，水元兽不大喜欢九祗。若它只肯把我送到东海，却将九祗留在肚中，生吞活剥……
本仙姑想得脸色发白——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
“你可不许对他怎样。”我抱住九祗的头颅告诫。
“放心罢。这遭是为了仙子姐姐。我和他的恩怨，改日再行算清。”水元兽讨好地冲我扭着身子。
灵兽单纯，不会撒谎。我放下心来，笑着拍拍它的头顶：“那便多谢你了。”
“仙子姐姐不生我气？”
我摇头道：“你这么乖，我怎舍得生气？”
它嘿嘿一笑，不胜愉悦：“那……那我要快点努力，变得更强！这样，就能更好更多地帮仙子姐姐的忙了！”
我微微地笑：“你天分过人，未成人型便能在海底嗅得仙妖之息。假以时日，定会大有作为。”
那水元兽年幼失母，应是不常被人赞美。听我夸了几句，竟害羞地背转过身，把小屁股撅了老高。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元真（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