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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三回 长殇 (终) ...

  •   且说那位南宫家二公子的归途阻碍重重。此刻他被困在了丸州柳家,仍没能回到白州。前方白州边境有南宫人树安排的人马阻挡着他,后方又有不明人物追踪着他,像是要对他下杀手。封靖进退两难,只能将一众人先安排在柳家住下。他担心皓树思归心切,趁他们不备逃出去,实际上是将他软禁在了以前柳煜阳所住的院落,又担心西门秋乔会助他逃走,则变相地将她软禁在已经出嫁的柳煜月的院落,偶尔才能见皓树。
      秋乔知道他很想回家,这天思前想后,看着周围没人,悄悄对皓树说道:“你可以去求一个人。”
      皓树忙问:“谁?”
      “柳煜夜。”
      “他?!”皓树如何也想不到是阿夜,“他不过是个柔弱的少爷,除了摆弄他的兵器还能做什么?我们可是被这么多人看着的。”
      “你要逃出去,也许还就要靠这个柔弱的少爷。”
      皓树更加疑惑,“让他去求他爹柳直?”
      秋乔浅笑摇头,“你不要忘了你现在住的是柳煜阳的院子。”
      “那又怎么样?”
      “你以为当年这个柳家的大少爷是怎么不见的!”
      “蒸发的,我听说。”
      “唉,我说你也上点心。”秋乔叹了口气,“那柳煜阳是个沉迷于书画的公子,武艺功夫是全然没有的。这柳家是做兵器生意的,府中会没些个好功夫的护院么,你以为阳少爷是怎么避开众人耳目一夜之间消失的!”
      “你是说和阿夜有关系?”
      “多半是。”秋乔有几次无意在柳煜夜面前提起他大哥,他的神情就会异样,言语中是她听不太懂的伤悔,“你就说,你一定要去见你哥。”
      秋乔指点了几句,凝视着他,“你想一个人逃回去么?”
      “我会留书给靖叔,让他送你回去。”皓树看着她娇俏的脸上透着红晕,眼中有一丝犹豫,“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求我爹取消婚约是么?”
      “......”
      “我答应你,等我回去之后,我会和爹说的。嫁给你不喜欢的人,只会毁了你的一生。看在两家交好的份上,爹他会理解的。”皓树很少见的,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发丝。
      秋乔低着头,怎么样他才会明白这不是她的心思。要是他知道,他的娘亲师璃是代替她的娘亲枉死的,他还会待她这么温柔么?要是他知道这些,他会憎恨她么?这次帮他逃回去,他们两个之间就不再会有拖欠了罢。不,师璃的枉死是她对他永远也弥补不了的罪。
      皓树以手足之情对柳煜夜死缠烂打。果然,柳煜夜被皓树说动了,答应立刻制器,助他一臂之力。
      南宫皓树在众多护卫看守的情况下,一夜间从柳煜阳的院子里消失了。
      他逃走了。
      察觉后的封靖大惊,拿着皓树的留书急切地询问西门秋乔。秋乔说他定是只身回白州南宫城了,让他不要理皓树信上写着什么,当务之急是追上他,万一受了什么伤,有她在好照看。封靖觉得有理,便带上秋乔离开了柳家。柳直略感形势有异,派了六七个人护送他们。
      柳家又清净了,辉夜阁的柳煜夜祈祷着皓树他们能一家团圆。

      黑夜中,只倚借着淡薄的月光,二骑疾纵,逐行空旷街巷,驰光密林泥沼,骋辔萧瑟郊野。
      洛晏荻心里大感不妙,伏若亦也渐渐明白了些什么。
      又是那些人么,她现在知道了这个世间有所谓的人的恶意,知道这些恶意誓要将人毁灭得一干二净。死在这恶意下的人,她不是没见过。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已经无法逆转的时候,看到了悲剧,于是只能在一旁看着悲剧完局。是她的力量太弱,还是她遇见的太晚,那些事、那些人挣扎了,却仿佛仍然在那条遇见她之前就走着的道路上,不要她的救赎,走到了最后。哪一次,能让她赶得上,做点什么,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如此无可用处。
      不知骋迹了几个时辰,身子应是乏了,可是两人的心绷紧,丝毫没有减缓速度。两人正沿着昱江一路奔驰,江水激波拍岸,光是听声音,也知道这段昱江势险。亦儿的心莫名地开始慌乱了。洛晏荻拉马止住,穷目向远处眺望,似乎看到了渺茫的船影。估摸着水流的急速,依着现在这种速度,天亮前也未必追得上。他想到此刻也许就在前方船上的鹄兮,心中掠过无数种异常的不安,他不希望他看到的会是最坏的那种。他话语不多,偏转了方向,好在这一带他也算来过,带着亦儿走了一条近道。
      等追上你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走了,亦儿心中默念。她气也气过了,怨也怨过了,这一次,她不会再无理取闹。第一次,她想好好地向他表达心意。

      兮,他警觉到自己现在什么处境了么?
      昱江流经法州洑流洄纠,何况近日有雨水也未定,这批火药走水路,一看便知是有诈,为什么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洛晏荻狠狠地责问自己。他再清楚不过,鹄兮绝不会喜欢理外人的事。可他们这两个做师兄的明知如此,却还是一次次让他插手江湖之事。他是心甘情愿的么,就因为那一次他在西幽谷说,他要帮他们?是他们把这个世外的师弟拖入了凡尘。现在,终于让他陷入了绝险之境。
      洛晏荻的心很乱。老大下落不明,生死莫测;兮此刻也许命悬一线;而亦儿,他侧过脸看向并骑的她,月光照耀下,不明朗的绝美脸影显得心事重重,自从这次见面后,她没有叫过他一声师兄。
      双骑绕至昱江,已赶到了船影之前。虽然仍旧昏暗,但深重的夜色在渐次褪去,如同浓墨中渗了水。约摸三艘船向他们驶来,慢慢显出了船体。
      “是那几艘么?”疾奔中,亦儿问道。
      洛晏荻皱眉穷目,最大的那艘船上有火光。火药应极力避开明火的,这是重关他们的船么?
      数十丈外的大船和后面的两艘小船渐渐拉开了距离,缓慢地向岸边驶来。
      突然马嘶蹄蹶,洛晏荻和伏若亦为之一惊。
      洛晏荻拉紧了缰绳,倔强的马匹再也不肯前进,扭着头硬想往回走。
      刹那,江面轰然巨响,如擂鼓胸口,随即火舌蹿遍大船的船体,燃势不可挡,瞬间照亮了江面。
      两匹马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狂乱蹄蹶着不愿接近,将洛晏荻和伏若亦从马背上甩了下去。
      “亦儿!”洛晏荻起身忙跑向伏若亦,幸而她只受了点轻伤。
      “那火是怎么回事!”亦儿惊恐地抓着洛晏荻的手肘。
      两人冲向岸边,看着冲天火势。忽然,十数丈的火焰中隐隐出现了一个身影,两人俱为之一震。
      “兮!”
      “兮师——”
      亦儿话到嘴边,没了说出来的力气。她不想相信那烈焰中的人是鹄兮,她不能喊出来。她怕喊出来,一切就都是真的了。
      洛晏荻惊慌地呼喊,让他跳下来。可是任凭他怎么叫喊,鹄兮都听不到。亦儿怔怔地站在一旁,似乎想看得真切些,失了神地一步步踏入了江中。
      远处的江上隐约传来讥笑声,夹着胡乱的欢叫。
      鹄兮的身影被烈焰吞噬,恍惚间便失却了身影。
      大船更近了,响声震天,这次爆炸远非之前那次可比,江水受激四溅,水势冲天。可再多的江水都丝毫削弱不了猛烈的火势,船体应声四裂,眨眼间江上只剩下了火势。
      “兮——”洛晏荻冲上前,扯破嗓子喊道。
      “怎、怎么会这样——”亦儿在发抖,对着燎江之焰喊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不、我不相信那个人是你!你不可能——”
      没有人理睬她。
      此时,适才传来讥笑声的那两艘较小的船突然炸裂,火舌迅速与近岸的烈火连成了一体,燃遍了十数丈江面。
      “不要、不要啊!”亦儿踏着漂疾地水脉,不顾一切地冲向江中,叫喊的声音如泣般颤抖,“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一声不响地消失!为什么你走的时候从不会回头看我一眼!为什么你——”
      洛晏荻从没见她这么激动过,他眼看这火势烧到了岸边,忽然眼神一紧,江面上向他们涌来的是几道水波上,漂浮着的是——油!
      亦儿绝对不能靠近如此炙热的火源的!
      他大惊,跨步拉住亦儿前冲之势,“危险!不要再过去了!”
      亦儿用力也甩不开他的手,“我、我不要再失去谁了!”
      “没看到火是什么东西吗!它会把你吞噬得一干二净的!”他的手指也在颤抖,第一次对她提高嗓音。
      “我从来就救不了谁!这次——”
      “你还不明白吗!你就算再靠近一步,他也不会活过来!”洛晏荻厉声打断她,话语堵在胸口,他也不愿说出口,“兮、兮他——”
      “你想说他死了吗?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亦儿!我的心很混乱,老大生死不明,兮已经——你不能再出事了!”洛晏荻恳求道,“不要再过去了!”
      “为什么你不等我、等我明白自己的心——”亦儿绝望地向着燎火的江面喊着,倔强地想要挣脱他。
      她说什么?洛晏荻突然惊异地看着她,她这是什么神情,从刚才起那不寻常的激动,莫非她——
      这样的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想死吗?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让你过去了!”
      洛晏荻一个恍惚,亦儿挣脱了他。
      “我就这么弱小吗?我真的谁也救不了吗?对!我就是这样没用的东西!没用的东西消失掉有什么不对!你为什么要拉着我?”亦儿凝望着他,讽笑着哀哭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师兄吗?师父已经逐我出了师门,你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是死是活你已经管不到了!”
      啪——
      洛晏荻重重地抽了她一个耳光,气神耗尽的她不支地倒在水中。
      “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慌乱中,他怒由心生,强硬地将她从水中拖起,呵斥道,“近二十年的感情你都当不存在的吗!一点关系都没有?是生是死?你有胆子再说一次——”
      “人死了,心就没有了,心没有了,感情往哪儿放?”亦儿道,“我不知道往哪儿放。你要不要试试看,要是我死了,对死后的我来说,你的感情就根本不值一提。”
      “以为我不会杀你么?”洛晏荻的眼神直逼着她。
      “你以为有魂魄这种东西么?”亦儿故意用会激怒洛晏荻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不是爱上了兮?”
      闻言,她才变了脸色。
      “哪怕不要感情,也要兮活着么?”洛晏荻忽然有些明白。
      她想告诉他什么。他对她的亲情,对于死了的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消失的她不会感受到分毫。那么,就算她对兮的爱恋再深,死了的他也不会感受到分毫。
      哪怕兮不爱她,她也想要他活着?只有活着,她的爱恋才有托付之地么。
      兮的死和当初天初的死对她来说,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
      洛晏荻回过神,就看着亦儿绝望地眺望着江面,慢慢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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