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醉常欢甚》浅晗兮袭

43、春和景明

　　【1.春和景明】

　　上羲，凡间名郧西，昇南王世子。

　　骄傲尊贵的少年世子，若是知晓其后之事，那春日时他是否还会路过那个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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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却是不知，闲暇打马而过，路过街角时顺遂右转，正有一株香樟。

　　树荫繁密。

　　其下是一方院落，勒马慢行时，那开启的门扉里青衣似景和。

　　一方门扉，仿佛画框镶嵌。

　　他哪里知道那么漫不经心的一瞥，便见着了那人。

　　取了一株药，拿起放于鼻端，轻嗅，微微皱起了眉。

　　连眉间蹙起的纹路，闭眼都能描绘清楚。

　　香樟树叶微微摇动。风过了，便止不住的涟漪。

　　昇南王世子呆立在马上，那神驹颇为不快，一味刨蹄，那人闻声，抬头一看。

　　谁也不知，城中有一抹苍云闲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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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所看重的人，自然是应该乖顺的。

　　他却不。

　　总是视若无睹的擦肩而过。

　　要不就冰冰有礼的相隔千尺之外。

　　他却不受挫，搬个梯子照样笑眯眯的问好，却耐不住他无视——

　　他什么都好。

　　眼中却不能没有他。

　　城中医馆纠缠，本想就将他带回王府，从此好好生生的待他，也不辜负那番心意。谁想竟被反制，所带之人竟落荒而逃，浑然不顾他气急怒骂。

　　回府后自然是万分不甘，待再来寻时，却是空无一人。

　　香樟树下，小小院落。

　　却没有了那个青衣之人。

　　该狂怒么？
　　该怨怼么？

　　都不是呐。
　　瞬间不是怨他，也没有半分怒气，什么都不是，那是一片空。是极其恐怖的一种空茫感。

　　活生生一个人，某个地方却被生生掏空了，他连眼睛都是花的，什么都看不清。

　　依稀是那人影抬起头来，春和景明，轻轻一笑。

　　【2.写意风流】

　　天帝之子，偏偏他曲邗却常年流连凡间，私自下凡，屡遭责罚。

　　“被红尘迷了心性！”有人判道。

　　他却自道，“我不过是走走看看。”

　　就喜欢这种纷繁的颜色，拂面而过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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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太子对他忌惮，总觉他下凡尘不过是心怀不轨。

　　祁月虽心底清明，却也不懂他。

　　“受一方天地，方立定心。你那方岛屿已够美了，你还是受不住？这是贪心作祟。”

　　他笑：“小小年纪就这般老气横秋，有何意趣。”

　　到底是四弟懂得。

　　宵璟一拍他肩膀：“哥，尽管做你想做的，由着心意方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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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帝不喜：“你屡次私自下凡，这次又是为何！？”

　　“春日花开，自该去看看。”他欠欠身，说得很恭敬。

　　“天界有花，适逢千年方开，千年谢去，看罢此花，凡间有何可眷念？”

　　“陛下，”他仍是恭谨得很，“此时人间正是春日，一年春好处不在浓芳，却是这似开未开之极。天界，怎能与之相比。”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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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再好的花，也是朝花夕落。
　　只是花开时，艳极。谢了，不强留。

　　他总是会被短暂却瑰丽的东西所吸引。

　　如同蜉蝣，朝生暮死，于仙人而言，凡人不过朝生暮死。

　　却比天界那不知所谓的千年花有趣味得多。

　　曲邗微微一笑。

　　仍是换了青衣，下了凡去。

　　【3.屡不见君】

　　他遍寻。

　　可他又怎么能画像，普贴天下去寻他？

　　丹青也画不出那样的脸。

　　他如失魂魄，每日里在城中寻觅，人海接踵，他在何方。

　　到底是父亲看不过眼，狠心抽打他一顿，让他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无法下床。

　　可伤愈之后。

　　父亲却冷着脸，给他说：“那人在徽州。”

　　徽州？那般山名秀丽的地方，方是他可去的。

　　即便心有痛楚，他仍是忍不住痴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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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消息，围住这方村落。

　　山桓秀丽，是秀丽。

　　可又有什么好的。简陋粗劣，哪里能住。

　　他是该金玉娇养，不沾凡尘，被他捧至天边的人。

　　他迫不及待而来，怀揣多少问责。也细细想过自己该如何立威，方使他再不敢逃。

　　乃至门口时，仍是一脸狠意——

　　一脚踢开——

　　那人正捻起梅子，听到声响偏过了头来，仍是微微皱着眉。

　　瞬间所有的怨怼都没了。

　　只要他在。

　　所有的想法设想全他妈的滚至了天边。

　　“你……不准再走了。”他所能逼出来的，只有这句话。

　　【4.流光易去】

　　他最最厌烦的便是长久的事物。

　　他最最厌烦的便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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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邗是个能挥剑斩情丝。

　　却总在见他时会不由自主的避让。

　　一让，便让出两次，三次……自己也觉得奇怪得很，暗嘱自己，要更明确些，哪能这般由着一个凡人纠缠。

　　他是天界二皇子。岂能由得凡人。

　　偏偏他走哪处，都会被寻到。那个牛皮膏药，真想把他脑子里那个影子一把融了，他再不会缠着自己。

　　一指而过。

　　那人顿忘前尘。

　　浑浑噩噩的望着自己，那般没有神色的脸。

　　就此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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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究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那人呆呆站在河边。

　　他终究是拿出那道人曾经送给他的纸，叠出个鸟来，载他离去。

　　好歹也算是还了人情。

　　他若是闲得慌，便去修仙吧，莫要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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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行止止。

　　就这样走走，找找，停停留留。

　　何必困守一方？

　　【5.水波流转】

　　只是那人，这是十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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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逐渐长成，双眸更亮。

　　优美的眼形像是盛满光的月。

　　“曲邗愿跑，我愿追，这便是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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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风度潇洒：“大漠才有看头，我一直想去。下次去那里吧，我在黄沙里找你，你是我沙漠里唯一的月亮，洁净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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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又不告而别呢，每次这般寻找，倒也费了功夫。”

　　他从船上下来，双目灼灼，似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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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被缠得实在厌烦。

　　眼见他最后竟要放弃世子之位，放弃王爵。

　　——是要一直跟着？

　　他内心一抖。

　　忙劝他回家。

　　这个已经而立之年的人，怎么还这般小孩心性？

　　谁知他竟说道：“曲邗原做昇南王妃？我还以为你不愿呢，我立刻就去求了父王让他放我回去——”他兴高采烈的转身，立刻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这是第一次，他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离去。

　　风尘仆仆，脚步匆匆。

　　也是最后一次，眼见他嬉笑凑趣，凑到身边，试探着牵住自己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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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蜉蝣，朝生暮死，他却不自觉被吸引着，纵使他们如同蜉蝣，对于仙人而言，凡人不过朝生暮死。

　　【6.云胡不喜】

　　他回去时遭遇伏击，生陨。

　　曲邗本在山林间停驻。

　　却见一抹像魂魄之光静静停住在身边。

　　他皱着眉，心知魂魄一事，陨灭后会在所珍惜之人身旁停驻。

　　可之人——

　　这人呢——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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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何会掏出身边墨玉，藏住那缕魂魄。

　　他看着手中的玉，慢慢皱紧了眉头。

　　这股牵念让人十分气短，他不愿如此。

　　被蛛网牵制之感十分不愉，花开有时，花败已有时，他不是自觉花开花谢都无怨无悔么。

　　何必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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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闭眼，将那玉放在手边，轻轻抚弄边缘。

　　最后将他放在地上。

　　雪地里，黑如玄铁的玉慢慢被遮蔽。

　　他将道人赠与的纸媒，写上字，纸做的翼掠起——

　　他头也不回的走。

　　那抹苍云慢慢抚远而去。他本是天界二皇子，凡事从不萦心，来此凡间不过观一场花开。

　　他不愿为仙，被日复一日的长久所牵念。

　　他在人间流连。浑然不管天帝震怒，兄弟相逼。甚至算出他终将逆天而去。

　　他被贬下凡尘，一世又一世。

　　【8.易把人抛】

　　时日流转，他却越发觉得不对。

　　不知为何，总会走回原先走过的地方。

　　小小的村落，喧哗的城镇，黄沙遍野的沙漠，大雪无垠。

　　香樟树下的小院。

　　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城镇。

　　山野。

　　林苑。

　　他有一天突然觉得：好像有个地方，一直没去。

　　似乎少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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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恍然在原地，寻觅那块墨玉。

　　却是一片空。

　　竟真找到。

　　却是一片空。

　　那块玉中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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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蜉蝣，朝生暮死，他却不自觉被吸引着，纵使他们如同蜉蝣，对于仙人而言，凡人不过朝生暮死。

　　他带着记忆，却是一世又一世的轮回。

　　他总会想起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他总会想起一些莫名的碎片。他看着自己摊开的手，突然觉得，这些纷繁的旧事留着无意，被牵绊之感十分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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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命魂一分两瓣，其中一瓣盛满仙力，将一直伴随的记忆填满，不惜伤及七魄。

　　而另一半……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由此以观，倒也颇有趣味。

　　曲邗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