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歌》多多大人

21、依靠

　　报应，这就是报应，因为我起了害人之心，所以现在落得这般下场。
　　脑中萦绕着这样的话语，陆筱舒只觉身体软弱无力，像是飘浮在空中一般。她四周望去，周遭弥漫着无尽的黑暗，伴随着无尽的寒冷，似乎随时可能浸透她的骨髓。
　　她就这样不知道飘浮了多久，也不知道飘向哪里。在这个空间里，不只没有生命，似乎连时间也不存在。
　　也许我已经死了。她暗想，可是人死了以后还会有知觉吗？
　　她试着动动手脚，可是它们并未给予反应，身体不像是自己的，只有脑子还在转动。
　　那么，人死了以后脑子还会思考吗？
　　脑中充满无力的思考，在她纠结于这些问题之时，有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飘入了她的耳里。

　　“陆姑娘……陆姑娘……”隐约听得那声音是在呼唤她，渐渐地，声音变得清晰，如同在耳边一般。
　　她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那里依然是一片黑暗。但即使只是听到人声，她也满心充满欢喜，即使分辨不出黑暗中有什么，但只要想到有人和她同处一个空间，身边的寒冷便似乎被驱散了一点。
　　我在这儿……她张开口呼叫。
　　可是自己的声音却不曾传入耳里，她反复呼唤了好几次，依然听不见自己的话语。
　　陆筱舒满心的喜悦顿时化为了恐慌。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她拼命大声喊，可是就是喊不出声音。那声音得不到回应，便渐渐的弱了下去，似乎远去了。
　　不要走！她挣扎着。不要丢下我。
　　忽的，另一个声音放大般在她耳边响起。
　　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不！她猛地打了个冷战，刺骨的寒冷似乎又涌入她的体内，她捂住耳朵，蜷成一团，可那声音还不放过她。
　　她的手胡乱挥舞着，想将这声音驱逐走，可那个声音却越逼越近，似乎要将她吞噬。
　　她尖叫一声，朝着第一个声音消失的方向拔腿便跑。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她张大了嘴，无声的呐喊着。

　　忽然一道白光迎面而来，刺得她的眼睛睁不开，她一边伸手去遮掩双眼，一边仍旧追赶着，猛然脚下一空，忽的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身体立刻感受到了温暖，手脚虽是仍然僵硬，但已不像之前那般毫无知觉。她放下遮挡眼睛的手，发现自己身处觅荷苑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俊朗的脸庞，此刻正担心的望着她，见她醒转，似是松了一口气。
　　她眼睛茫然的在他的脸上转了好几圈，又呆呆的看了他许久，这才好像认出他一般。
　　“蓝公子……”
　　她一边极力回忆着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想要坐起身来。忽然身上剧烈疼痛起来，脑子立刻清晰起来，蓝仲卿的话语涌入脑海。
　　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没想到你竟如此恶毒！
　　……

　　她缩在床上，再一次捂住耳朵，脸上充满恐惧。
　　“陆姑娘？”蓝晟皓见她方才醒转，此刻又忽然这幅模样，生怕她有什么好歹，便试探的叫了一声。
　　陆筱舒听见有人叫自己，便转向声音方向。恍惚中，竟似乎看见蓝仲卿在面前，眼泪瞬时盈满了眼眶，并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她扑上去，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
　　“我不是故意的……”她双手死死的攥着蓝晟皓的衣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反复的念着这一句，将头埋在蓝晟皓胸前，低低的哭泣着。
　　蓝晟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所见到的，仅仅是陆筱舒晕倒在湖心亭，这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清楚。此刻陆筱舒这个样子，吓了他一大跳，只道她神志不清。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顺着陆筱舒的话说，轻声安慰着。
　　陆筱舒伸出双臂，紧紧的搂住蓝晟皓的腰身。

　　对于那个陌生的自己，她既是憎恶，又充满恐惧，回想起来，她似乎能看见自己冷漠的脸，嘴角浮现的冷笑，以及内心那一抹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拼命想摆脱，它却始终纠缠着自己。
　　自己什么时候竟变成这样了，难道嫉妒真的可以改变甚至毁掉一个人吗？
　　蓝晟皓微微一愣，再看陆筱舒的样子，伸出了手臂，在空中停留许久，最后还是揽住了陆筱舒的肩膀。
　　以他所见，陆筱舒一向是进退有礼，行事自若，究竟出了什么样的事情，她才会如此脆弱，如此恐慌？他轻轻地拍着陆筱舒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可是陆筱舒只是在他怀里颤抖着哭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她的泪水打湿。
　　“陆姑娘，陆姑娘？”他只能一遍一遍的轻声唤她，希望她能恢复平常的样子。
　　陆筱舒拼命地抓着眼前的人，仿佛抓着一根稻草，让她不至于完全沉没。她心里伤心不已，只觉自己孤苦无依，眼前的人便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绝不能放手，一旦放手，就会永远失去。
　　蓝仲卿离开时的眼神亦让她感到心寒，没想到自己竟在这么一个状态下和他见面。他的眼神，充满鄙夷和憎恶，她当时不敢看，现在亦不敢回想。
　　“陆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待她平静一些，蓝晟皓便问道，陆筱舒方才昏迷了好几个时辰，其间，他已经唤大夫来看望过她了，她身上虽然淤青了一大片，但伤的却不算太重，只是方才心情激动，双重刺激下，才会吐血晕倒，休息几天便也差不多了。
　　陆筱舒依然没有放开手，蓝晟皓便抱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不是真的想要害她，我后来也想救她的……我真的不是想要害她！”她拼命解释着，以试图逃脱那个黑暗的自己。
　　“我……好怕……”她缩紧了身子，“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和她无冤无仇，她甚至……还救过我……”

　　蓝晟皓身子一颤。
　　“你……怎么害她了？”他已经明白陆筱舒话中所指之人。
　　“我不是真的要害她，不是真的！”陆筱舒语无伦次的解释，对蓝晟皓的问题丝毫没回答。
　　蓝晟皓见她神情激动，也不好追问，不过他也推测了个大概。再看陆筱舒的模样，虽心知她有错，却也不忍责怪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害她的对不对？”他安抚道。
　　陆筱舒在他怀里拼命点头，同时将他抱得更紧。
　　蓝晟皓忽的明白了陆筱舒的心情，而且在某一瞬间竟有些感同身受。自己也曾在某些时刻有过一些念头，仿佛身体里潜伏着另一个自己。他竭力抗拒，却无法阻止它如影随行。他尝试着想将它驱除，但它却顽固的生了根，成为了自己一部分。他觉得自己似乎被玷污了，不愿意想起，更不愿意承认。
　　每当清醒过来时，他便自责不已。他知道自己懦弱，懦弱的不敢正视另一个自己。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逃避。
　　可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短暂的风平浪静下面，往往隐藏着更加狂烈的风暴。
　　但他同时也明白，在这一点上，陆筱舒和他不同，她虽然充满了恐惧，但仍能战栗着爬起来。
　　此时除了怜惜，蓝晟皓更多的是羡慕。
　　“我明白的。”他心里想着，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声。
　　感觉到陆筱舒在他的怀里动了一下，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人低声咳嗽了一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站在门口，却是蓝仲卿。
　　见陆筱舒伏在蓝晟皓怀里，蓝晟皓亦是伸手揽住她，样子甚是亲密，蓝仲卿面色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陆筱舒看见门口的蓝仲卿，这才方觉自己刚才竟是一直抱着蓝晟皓不放，抬眼见蓝晟皓神色泰然，心下一窘，连忙挣脱他的怀抱。这一挣脱，蓝晟皓倒显得分外尴尬，两只手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只得讪讪的收到身侧。
　　蓝仲卿适时出言化解了他的尴尬。
　　“你先出去。”蓝仲卿吩咐道，眼睛却看向陆筱舒。
　　“可是她……”蓝晟皓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见她神情仍有些激动，觉得有点不放心。
　　“你先出去……”蓝仲卿又重复了一遍。
　　蓝晟皓不敢违抗，只得顺从的走了出去。待他出了院子，蓝仲卿方才开口。
　　“原来……你便是筱舒……这么多年，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陆筱舒只道他是来追究自己方才的行为的，没料到他这么一句，有些愕然，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