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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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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话说哪吒身死,殷氏夫人在家日夜哭泣,李靖心烦意乱,更是恼怒,只道:“你还为他啼哭,那孽子祸害我们不少,如今我在外要处理水患遗留下的难民,在内又要应对朝中奸臣攻讦,你不思为我打理家务,安稳内宅,只念着那妖孽祸胎,真真不淑不贤……”
殷氏夫人听得此言,止了哭泣,脸色刹时惨白,低低道:“将军这是怨上我了?”
李靖见她神色不对,心知自己迁怒,却因心情不顺,也不愿安抚她,只甩袖离去,自去军中操练士卒,如此,数日不曾归家。
可怜殷氏夫人,二子在外求学,三子惨死,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总兵府,日日以泪洗面。
另一边,太乙真人两手虚抱着自家宝贝徒弟的魂魄,琢磨来琢磨去,又琢磨了一个馊主意,他对哪吒说:“宝贝徒弟,我去寻你父母,给你建个行宫,你受人间香火,只要三载就可以重获真身,行走人间,如何?”
哪吒自从死后,魂魄出了肉身,往昔记忆隐隐有些回复,他知太乙真人十分溺爱自己,而自己也十分爱惜这个师傅,不愿惹他烦恼担忧,虽不喜欢弄什么行宫,在人间做什么有求必应的神仙,但从不愿违逆自家师傅的意思,便点头应了。
太乙真人于是乐颠颠的捧着哪吒的魂魄,一路往陈塘关行去,刚好李靖不在家,他就求见了殷氏夫人。
乍一见,吓了一跳,不到三天的时间,万没想到殷氏夫人居然衰老至此,两鬓斑白,额角皱纹无数,一双眼竟是看人模糊,竟是快要哭瞎了。
太乙真人心中暗自难受,侧头看自家徒弟,那自死后就无表情的一张脸上,冷漠的神情渐渐褪去,似乎微微动容,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道:“夫人辛苦了。”
殷氏夫人只道:“劳道长前来,不知有何要事,我……三儿……如今……已是不在……”
话到这里,语声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不愿在客人面前失态,只努力振作着说话,可断断续续,听的让人心酸。
太乙真人从未应对如此场面,有些无措,急忙将帮哪吒建行宫,塑功德金身一事说出,只道若是成功,哪吒必能死而复活。
殷氏夫人听了,神色顿时一变,只死死抓着太乙的衣角道:“道长此言可真,我家三儿果真能活过来?”
太乙真人忙连声保证。
殷氏夫人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的笑,似乎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哪吒唇角微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只转身那一刻,似乎有泪落在地上。
自此,殷氏夫人心中似乎重新有了盼头,她虽是总兵夫人,可李靖素来自诩清流,除了饷银,平日极少往家里拿钱,无奈,夫人拿出自己的嫁妆,拼拼凑凑,又四处寻人相借,费了千般功夫,终是凑足了银子,使心腹人往翠屏山建了一座行宫,内造哪吒神像一座,穿金丝铠甲,手提尖枪,十分威武。
哪吒心中感动,白日里受信徒叩拜,时时显灵,夜晚便去殷氏夫人房外徘徊,时而入梦与其互叙母子之情。
如此半年时光,哪吒渐渐能显出些许身形,殷氏夫人精神也略略好转。可他性子不喜安稳,还带着一些孩子气,总待在一个地方,觉得十分无聊,见一切发展平顺,有时得了空闲,就随了性子顺风飘去远处玩耍。
这一年,纣王愈加无道,各路诸侯时有反叛之举,李靖努力练兵,心里既念着若能侥幸得平叛之功,又希望一切平顺,只日夜操练三军,坚守关隘不提。
这一日,哪吒又出去玩耍,不在行宫之中。
巧的是李靖在外练兵,回转之时,恰巧行经翠屏山,突一抬头,见往往来来,扶老携幼,男女进香,纷纷似蚁,络绎不绝,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旁有副将回答说:“听闻附近有一神仙显灵,许愿多有灵验,故此惊动百姓,前来上香。”
李靖听了,很感兴趣,当时很多修道之人行走人间,鬼神之说深入人心,就连李靖自己早年也曾在外拜师修道,自诩半个修道人,故听闻此言,便问道:“此神此行宫何名?”
副将答说:“是哪吒行宫。”
李靖目瞪口呆,下一刻,怒从心头起,喝令兵马暂驻此地,他一人一骑上山,挥鞭纵马至山顶,果见一行宫,上有一牌匾,书:“哪吒行宫”四字。
李靖见行宫内百姓众多,烟火鼎盛,稍稍犹豫了一下。
他在行宫中站立良久,又见行宫内雕像栩栩如生,不由想起哪吒幼时小小的一团,十分玉雪可爱,谁知长大后如此顽劣。但一想其出生时异状,只觉此子生来就带着些邪气,再想他惹下的大祸,更是十分恼怒。
此时再重新回想他平日里行为,活泼就变了惹人厌,调皮捣蛋就成了自私阴险,性子倔强就变为不忠不孝的典型,越想越气,越想越怒,见哪吒雕像塑的威武,只觉其目光仿佛是在嘲笑自己,加之那日他命人绑缚哪吒出府交予龙王,哪吒回头那一眼,带有浓浓的失望之色。
更觉眼前这雕像那双的大眼睛在神台上俯视着自己,定是也充满了讽刺讥诮和仇恨意味。
其实,这些不过都是他疑心生暗鬼,李靖自己心中有愧,偏偏又要装出大公无私,从未犯错的清白样子,一腔情绪便都发泄在了哪吒身上,此时,心虚的结果就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指着哪吒神像大骂了一声:“畜生!你生前扰害父母,死后居然还敢愚弄百姓!”
百姓具是一呆,只见李靖提起钢鞭,如疯一般上前就是一鞭将神像打的碎裂,又一脚将神像踹下神台,又招了兵士上山,传令放火烧毁行宫。
转头吩咐众百姓,只说这不是神,日后不准再来进香。
李靖了结此事,于是上马下山,心中犹自怒火不熄。
殷氏夫人在家中忽得闻此事,伤痛欲绝,晕死过去,待得醒转,急急唤人,遇上翠屏山查看情况。
李靖此时将兵马安置好,回府见了殷氏夫人,余怒未息,就拦住骂道:“你生的好儿子,祸害我不少,如今居然还替他建行宫,愚弄百姓,煽惑良民,倘有人传至朝歌,参我一本,白白的断送我大好前程,你是觉得我这总兵当到头了吗?妇人之见!”
骂完,他也不进卧房中,只去书房内休息。
殷氏夫人久久无言,当夜辗转反侧,一边是儿子,一边是丈夫,只觉心中苦痛无人能解,如此思虑一夜,凄惶自伤。
她不知哪吒虽被毁了行宫,但魂魄还在,尚可存活,只道李靖绝了儿子最后一丝生机,加之又被横加指责,只道从此父子夫妻成仇,终于再难忍受如此煎熬,又痛哭一场,掩了屋门,扯了半尺白绫,自缢于梁上。
李靖次日醒来,听府内乱糟糟一团,才知殷夫人吊死,他怔怔许久,一瞬苍老,半响,再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