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叫茉莉的鱼》袁若寒

2、茉莉要奋斗

　　人说世事无常，变故转眼即至，低潮中的莫力在路边酒馆买醉，焦虑下个月的房租水电和怎么向父母解释未婚妻跟一个中年大叔跑了。也就是那天，他认识了同样潦倒的自由摄影师，并推荐天堂般的美景——月琴湾。

　　到了那儿所有的烦恼都会一扫而空，这么说着摄影师拿出照片做证据，的确是美不胜收。一番犹豫之后，他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调整状态。

　　火车和汽车换了几次，最后甚至乘了看上去很危险的无照摩托，几经辗转才到传说中的圣地。刚下车他就傻了眼，这是一个相当贫穷的小村落，一条泥泞的道路贯穿全村，两边是简易竹楼。渔网和小鱼干晒在屋外，时光好像倒退了几十年。

　　他有点失落，但仅仅是一会，因为美好的东西永远不会被寒酸的外表所掩盖！

　　现在他在渔船上，享受海风带来的快乐。浪花层层，溅起的飞沫湿透了身上的衣服，索性把上衣脱掉，露出不太结实但比例很棒的上半身。

　　“啊啊啊，海风好舒服，一股好闻的水汽！”在暖阳下伸个懒腰，尽情舒展身体，接着咆哮几声过过瘾。不需要顾忌别人眼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无束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他颇有兴趣地观察眼睛所及的一切，滑轮咕噜咕噜地转动起来，收网了，大量的鱼虾倒在甲板上，又是丰收的一天。

　　“那座岛上有什么，好像修了别墅，是旅游景点吗？”莫力忽然被吸引，指着不远处被绿色植物覆盖的土地说：“能不能开过去看看。”

　　左前方有座郁郁葱葱的岛屿，森林间露出一座白色的城堡，看上去像是私人领地。

　　“那个岛去不得，有几条命都去不得啊。”见他产生了好奇心，渔民大哥连连摆手，煞有介事地说：“那是骷髅岛，被亡灵诅咒了，一群死去的水手盘踞在水底害人，可怕得紧。这些溺死鬼在寻找替身，每艘试图靠近它们的渔船都会被拖到大海深处。以前也有不听劝的人非要到那上面去看看，结果还没靠近小岛就被恶鬼缠住，落得个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听说那座岛附近的水域下面全是白森森的人骨，都是这些年来的的受害者，他们的灵魂依然在大海上飘荡。”

　　说完还露出惶恐的表情，仿佛这个世界上真有恶鬼存在一样。

　　“上面有房子，不是有人住吗？要是不能靠近，上面的居民是从哪里进入岛屿的？”从他们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林中露出的尖顶建筑，是座典型的哥特式城堡，很像文艺复兴时期的天主教堂，修得很精美，仿佛艺术品一般。

　　“二十几年前来了个Z博士把岛买下，说是要搞科学研究，我们这些粗人也搞不明白。这位Z博士人很好，常常派人给我们送生活用品和药物，大家都很尊敬他，可是从来没见过本人。我想他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可能是不愿意太劳累常常走动吧。”买得起小岛的人，恐怕也不是个简单的知识分子。

　　莫力很好奇这位博士是怎么进入岛屿，因为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码头上也没见过其他的船只：“他们的船就不会出事？”

　　“博士和他的助手都是坐直升飞机来来去去，从来不出海。”渔民大哥想了一会又补充道：“说起来，他的助手好像也只有一个，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在岛上干啥。”

　　原来如此，莫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骷髅岛充满了好奇。他托着下巴，目光徘徊在小岛建筑上，有异国风情的东西特别容易吸引他。他看着，心里有些异样的情感。不知为何，这片水域给他一种熟悉感，就像梦中那个声音，明明不曾出现在记忆中，却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莫力呆呆地望着小岛，复杂的情绪急剧升温，五脏六腑都在翻滚。这种冲动强烈到心窝狠狠发痛，所以哀求道：“我们不过去，就远远地看看，行吗？”

　　也许是不忍心让他失望，渔民破例开着船在附近绕行一圈，远远地，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建筑物。

　　“莫力，莫力。别走，求你回到我身边来，莫力！”恍惚中又听见那个男人在呼唤他的名字，用低沉的充满悲伤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每一声都令人心碎。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好像有人在说话，窸窸窣窣的。”他回头问，只看到渔民惊恐错愕的脸。

　　这个问题瞬间引发恐惧，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渔民大哥甚至放弃赖以为生的捕捞，早早回家上香祈福还烧了不少纸钱，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提这件事，更别提再去岛屿附近一趟。不能上岛，让莫力感到十分遗憾，因为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那座岛屿在呼唤他，在叫他的名字，叫他去那里……

　　这一夜他睡得不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心里记挂着骷髅岛。那上面住在什么人，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呆在那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给自己提问，又胡乱编造答案，闹到快天明才迷糊了一会。

　　第二天，渔民的孩子生病了，要赶到镇上看医生，拜托莫力帮忙看家。

　　“你忌讳不肯靠近岛屿，我自己去总可以了吧！”那家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爬上小艇。这种机械艇操作简单，学过两次就能在湾内独自行驶，只是还没机会出过外海。因为被奇思妙想煽动，他完全没有考虑做这件事会引发的后果就拉动马达，一路冲出湾口，朝骷髅岛驶去。

　　不断呼唤他的声音像魔音，如果不亲自去岛上看看，一定会被逼疯！

　　小艇乘风破浪，白白亮亮的阳光照耀着海面，一切都很美好。

　　骷髅岛越来越近，什么都没发生，莫力笑着摇头，放慢行驶速度，暗笑自己神经过敏。在靠近岛屿的水域转了好半天，哪有什么恶魔，看来都是些愚蠢的谣言，封建迷信就是这么来的。至于那些神秘的声音，大概是自己离开现代社会太久了，产生了幻听吧，简直是庸人自扰。

　　“还说不出海，那不是码头吗。”九点钟方向有个简陋的码头，他虚起眼睛看了一会才调转船头，准备从那个方向登陆。只是刚驶出二三十米，船身就剧烈摇晃起来，紧接着是一阵颠簸，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撞击舱底。莫力慌了神，赶紧探头查看是怎么回事，水下有不少巨大的黑影游动。

　　想起海怪的传说，他打了一个寒战。

　　不管是什么鬼东西，先离开这里再说。他拉动马达想快速冲上岸，但一下猛烈的撞击把小艇撞得飞起来，不够结实的船尾立刻破了一个大洞，马达就此罢工。

　　黑影渐渐浮上来，几只巨大的背鳍露出水面——是鲨鱼群！

　　没有时间让他考虑对策，冲撞再次袭来。在这些庞然大物的冲击下，小艇被撞了个底朝天，莫力也跟着掉进水中。海水灌进他的口鼻，呛得喉咙发痛，顾不上其他，只能努力划动四肢朝水面游去。渐渐接近水面，阳光和新鲜空气近在咫尺，可一阵剧痛制止了他的行动。俯冲过来的鲨鱼咬住他的腿，可怕的尖牙刺进肉里，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伤口处，恐惧和痛苦铺天盖地而来。

　　莫力发出闷沉的呼救，本能挣扎，想用手捶打鲨鱼异常坚硬的头部。可是在水中使不上劲，而这些海洋杀手也不会畏惧渺小的人类。

　　鲨鱼反复甩动他的身体，鲜血把海水染成了红色，无法忍受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过去。血腥味吸引了更多的掠食者，另一条鲨鱼咬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地把一条手臂撕扯下来……

　　无法呼吸，肺部继续要爆炸了，但和身体被撕扯成碎片的疼痛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失血过多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但还能透过淡红色的海水看到空中橙色的太阳。从小到大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大脑里呈现，父母、朋友、恋人……那些愉快的和痛苦的事，每一件，每一件都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努力睁大双眼，想在死亡之前把最后的光芒印在脑海里。

　　“莫力！”他又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悲伤地呼唤他：“我的莫力……”

　　果真要死了吗，不仅幻听，还产生了幻觉。

　　莫力眨了眨被海水浸到疼痛的双眼，看到不远处有个浑身雪白长着巨大鱼尾的生物朝他快速游来。呵，是美人鱼，美人鱼要来救我了吗？剧痛让他失去思考能力，只能任凭鲨鱼撕扯自己的身体。同时也分不清是真是还是幻觉，只看到那条人鱼像箭一样冲进鲨鱼群！

　　鲨鱼似乎惧怕他，纷纷离去。紧接着人鱼抱着莫力残缺的身体，浮出水面。

　　又能呼吸新鲜的空气了，莫力贪婪得大口吸气，但鲜血糊住了双眼，什么都看不清楚，就算想抬起手来擦擦眼睛也做不到，因为他的双手早就被鲨鱼撕得四分五裂。几乎快要痛死的他只能仍由人鱼抱着，以极快的速度朝骷髅岛游去……

　　恍惚中，他看到岸边站着一个高大男子，阳光让他的轮廓变得模糊，连后颈的毛发都闪着光芒，好像慈悲的菩萨。他抱着胳膊，用莫力在臆想和梦境中已经听过好几次的声音说：“又捡什么回来了，真拿你没办法，想要我救他？”

　　是你……

　　我又做梦了吗，是你在叫我吗……

　　梦中的男人，总是用悲伤的声音呼唤他的男人就在眼前，他想看清一切，可是意识正在减退。失去知觉前，他听见那个男人吩咐：“准备手术室，开颅取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