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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十二章、在水一方(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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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秋本是家人团聚之日,但往年这时也只有在宫中的秀女们是无法归家的,只能强熬着思乡之念。不过今年倒也奇怪,康熙却下旨说在皇宫中的中秋仪式结束后,只要是家在京的都可以归家——倒也新鲜,不过这对于我和小年来说几乎等于没下,因为我们家并不在京城,所以一部分不能回家的都把这当作谈话养料说说玩玩,但另一方面,谁又不想能回去好好看看自己的父母亲?人之常情而已,再者节日的到来,这种思家的念想便愈来愈烈了。
我从书中抬起头就看见小年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长而浓密的青丝披满了她的肩,一双时常漾着水波足以勾起所有男人视线的剪瞳此时却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的某一地,手中拿着一把木梳,却也迟迟不见她有梳头之举,倒是这样呆坐着很长时间了。
我放下去,无奈地走过去。
“年大小姐,醒醒!”我在她眼前摆了摆手,却也不见她所动,就在我感到疑惑的时候,她却开口了。
“薇薇,我怎么一直觉得他一会儿离我好近,近到我甚至可以伸手就可以碰到他,但一会儿又觉得他好远,远到不管我在后面如何喊叫,他绝对不会停下一个脚步,甚至回眸看看我……”她说着说着,仿佛是一个进入了梦乡的孩童般,眯起了眼,在坑上找了一个柔软的地方枕着,身体却在不经意间蜷缩成一团。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看得令人惊心。
“你吃药了没,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我走到她身边,疑惑不已地用手抚上她额头,未有全部碰到,指尖便触到那皮肤滚烫得好似火。
“你到底怎么了,又没吃药!”我站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还是看不过去,到她包裹里拿出了包中药。
她这回已经是第三次忘记吃药了,可能她还忘记了,她这种体质,若是不吃药,还怎么活下去!
我赶紧想要出去到大家共用的厨房里煎药,却因怕她病情恶化,便拿了些银子,叫了个太监替我煎。
“你这又是何必。”我叹了口气,将她安顿在床上,就是不明白她这种近日来的患得患失。
“薇薇,你没有过,所以你不知道……”她眼睛中弥漫着痛苦却又夹织着不舍与留恋。
什么叫不知道,若不是因为我实在不想再与过去有所牵连,我早就上去好好质问他是不是又来什么欲擒故纵——其实他根本就不必这样,小年这么喜欢他,难不成,他还看不出?
不对,他定是看得出,但若是这么做的话……我心下疙瘩了一下,瞧了眼已经睡去的小年,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不一定就是那么简单。
……
待到中午吃晚饭后,我便被小十四的一个太监拉了出来。
“容姐姐!”小十四一看见我亲昵地跑了过来,我都担心他会不会跑得太快,因此有些哭笑不得。
“容姐姐,戌时黄昏后,胤祯在御花园等你,好不好?。”他眼神亮亮的,可能是因为跑过来地原因,脸颊也微微染成酡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可爱至极。
“胤祯在哪里等姐姐就去哪,但是……胤祯,你可别忘了你答应姐姐的事哦?”我蹲着,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将会如何。
“当然,胤祯是男子汉,当然答应姐姐的!”
看着他拍着胸脯,显得极为老成却又稚嫩尽显的模样,我就暗暗发笑,小胤祯倒真是个活宝。
……
天已擦黑,我被小十四的太监带到御花园附近,当然,再来之前是要换成了宫女的衣饰,否则一个秀女和一个小皇子勾搭不清,难免会引人口舌。
其实我都知道,中秋节历年来皇宫都是摆放在御花园里进行的,不过今日我却忘了,直到看见园内的东向背摆放了一架屏风,屏风旁摆放着开着浓艳的鸡冠花、毛豆枝和鲜藕以及屏风前放了一张阔大的八仙桌时,我才反应了过来。
这是中秋节皇宫中的仪式——不过这仪式一直是由皇后主持的,而在佟皇后生前,也主持过好几次,我还记得我当时很开心地呆在一旁看着她向天祭月,到现在,她那时优雅素美的模样我都还记着。
想着想着,就听见一个太监的声音刺耳地响起,“皇上驾到——”
我立即走到一旁与一些布置场地的宫女混在一起跪下,高呼‘万岁’。
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一些曾经很熟悉如今却很陌生的人了,但我也不想看——我早就不是那个被皇家护在羽翼之下的殊容了。
我现在,就得当好我的秀女,而此刻,就得当好宫女。
皇帝随口说了免礼后,我便站直了背脊,低着头,显出一个宫女恭敬的模样,却忽视了一个疑惑的目光。
想必就算小十四要我陪他玩,也必须得在仪式过后。
这样想着,我便站着想着等会儿和他该会玩些什么。
……
就在我神游天外的时候,德妃已经祭完月了,开始分切那屏风后八仙桌上的巨大月饼了,于是便有一个个宫女鱼贯而入地拿着德妃分切下的一盘盘小月饼,负责发到每桌上。
于是,在轮到我的时候,我却完全不知,还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也不知是谁,忽然咳嗽了一声,我才惊觉过来,却还没发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看见那些小月饼时,我也赶紧上去拿,殊不知,其实就在我愣神的那个时候,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到了一个有些呆愣的宫女身上。
宫女也是经过练习的,因此一步一步都必须非常正规,一点都不能出差错,我并不是什么宫女,充其量也就个刚入宫的秀女而已,因此宫女专业上的事我不可能模仿得一模一样,但基本上差不多且让人挑不出多少刺就好。
唉,谁让我没事干居然说了这么个条件,结果现在还要被迫当宫女啊你妹。我暗骂,但动作却不能有丝毫差错,这里……若是我没记错,全部都是皇室人员——反正是祖宗八代和皇帝有点小关系的都算。
先前是不习惯花盆底没错,不过现在被嬷嬷训练得自然和穿高跟鞋差不多了,步步笔直,姿态美丽——和现代模特差不多,要求也很高。
两只手充其量只能拿两盆,而我在走的空隙,也看了看其他的宫女,发现都是轮流而下的,且一个宫女负责一桌,而那一桌就是你自己发月饼的那桌,当然,一桌是有八个人,也就是说,我要走四次才能把八个块德妃切的月饼集齐后给他们,且,因为是每人负责一桌,也就是说,就算等月饼全部都给他们弄好了,也要等他们吃完后,在收起来,然后接下来是酒水宴,当然,这一切都需负责这桌的宫女来。
所以,当我看见依我的顺序走到的那一桌前的时候,我有种撞豆腐的欲望。
我轮到的那桌,正好都是些阿哥——从大到小,分别是从大阿哥胤褆开始至九阿哥胤褆(六阿哥幼殇)正好八个人。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我暗地里慨叹——抱着一种尽量必死的心态走过去。
但是,他们似乎都没发现。
可能是因为刘海的缘故——进京之前,我曾自己亲自操刀剪齐刘海——因着古人思想太迂腐,偏要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之类的,偏我最不爱听,性子又执拗,于是一咔嚓,虽然有些参差不齐,不过好歹也很像齐眉刘海了,最后再稍许修剪一下就比较能看了——当然,我剪这个自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想着到了宫里万一犯了什么小错兴许能遮遮脸什么的。
没想到,现在还真派上了用途——真不枉我一命相抵的一咔嚓啊。
宫女的工作自然辛苦,以前只是看看,现在的亲身实践——真他妈不好受。
我不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人,让我那么安静地站在一边看他们吃——这简直不可能。于是我便在他们吃的空隙间,时而望望月,看看今儿中秋的月亮是否园是否亮,或是看看地上,这么晚了蚂蚁是否有回窝等等之类很无聊很无聊的举动来打发时间。
于是,久而久之,我就打哈欠了——真他妈累,可怜我连个休息室都没有,坑人的皇家。
说到底,像这种事,的确是应该要两个人做来着,换换班啊什么的,当然,我这是往理想主义方向去想。
现实,还是很残忍滴。
等他们吃完月饼,皇帝德妃讲完话后,我们这些宫女还得到御膳房去领菜。
幸好幸好,我终于可以逃了——泪流满面。
然而,就在我以为自己可以离开,于是便悄悄溜离宫女往御膳房领菜的大队伍时,一个讨厌的刺耳声响起,“你!这是要去哪儿,主子的菜还没上呢,就想回去?!”
我只好作罢,本以为他也不过训两句,谁知道,居然指着我,喊着让我过来。
我苦着脸,一副的不情愿。
“哪个宫的丫鬟这么没规矩,新来的?”
一听他这么说,我立马点头点得跟个鸡啄米似的,点头哈腰道,“公公教训得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才像话……真是的,看得倒是面生,到底是哪个宫的?”
“奴婢……奴婢是……”我怎么知道这些宫女是哪个宫的啊你妹。
“是景阳宫的吧。”一个好头的声音传来。
“哟,这不是八爷,奴才叩见八爷。”这个太监一看见贵主立马点头哈腰——见风使舵。
是他!我心下一惊,也立即万福。
“是景阳宫的宫女吧,爷倒是见过你几回。”胤禩不着痕迹地看了我几眼,然后又对那个欺人太甚的太监道,“公公若是没事了,那便下去吧。”
那太监也是久居深宫的人,哪听不懂这意,便立即退了下去,我一瞧见,也立即福身道,“奴婢还有另事,八爷若无事,那……”
我还未有说完,便被他打岔了,“怎么,救了你也不说声谢?”
“奴婢谢过八阿哥。”我立马道,便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衣袖。
“即便那日我太过唐突,但你也不该至如此。”他的声音,有些愠怒。
“奴婢承不起那情,还请八阿哥收回吧。”我平静地答道,对他,可能以前或者在什么时候的确是有过那么一些喜欢,只可惜我现在并不想要,况且,我都已经忘了。
“说得轻巧。”他冷哼。
倒也是,他们这般的天骄之子,喜欢一个女人还不是想要就要的,可是他却不,他一定是要两情相悦才会这样吧——这倒是像他儿时,一点都不变,事事最好做到最好,所以,他才会那么拼命练字。
“既然如此……奴婢也不好多说了,八阿哥,宴席开了,还请回吧。”我抬头看了看那边的情形,一些宫女早就鱼贯而入了,我再不去就晚了。
“既然这样,你就去吧。”他的声音,似乎听起来有些疲倦,像是一根羽毛,悄无声息得划过我心房。
然后……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