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之恋（短篇）》夏、未离

1、日暮之恋

　　遥远的西边，夕阳渐渐被地平线遮掩。金色的余晖暖洋洋的，就像柳亦的怀抱一般。苏黎渐渐弯起嘴角，回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心里就被幸福感填得满满的……
　　“小黎，我们结婚好不好？”柳亦亲了亲苏黎的眼角，吻去他眼角那一小滴并不显眼的泪水。
　　“结婚？”苏黎怔了一下。
　　“是，”柳亦认真地说：“我们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直到有一天，我们都老了，我也要看着你，到时候你可不许嫌我难看。”
　　“怎……怎么会，”苏黎笑了：“那时候……我也老……了。”
　　“是啊，老了的小黎和老了的柳亦。”柳亦轻轻把苏黎拥进怀里：“三年，三年后，我们一定能挣够钱，到时候，咱就去国外，半个体面的婚礼。”
　　“嗯。”苏黎乖乖地点了点头，看星光逐渐清晰……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晴天，几只麻雀在电线杆上蹦蹦跳跳，燕子成双飞过，就连蔚蓝天空的白云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柳亦半抱着苏黎走到楼下，那里停着一辆小货车，那是柳亦和苏黎一起出钱买的二手货，不过看起来却比新车还新。柳亦说，那是他和苏黎共有的东西，所以要好好保管…就像他们共有的爱情。
　　“亦哥，我们要不要带点礼物啊？”苏黎紧张地抓紧衣袖：“就这样去是不是不太好？”
　　柳亦神秘地笑了：“没事，你人到就好了，我的苏黎可比礼物好多了。”
　　苏黎脸一红，没有接话。柳亦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了车子。
　　柳重拄着拐杖走到门口，门口的桂树叶子随风摇荡，还有几个月就要开花了呢！到时候，那桂花的香可是几条街外都能闻见…当时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可是，不知不觉中竟分别这么久了呢！四十五年，孙子都长大成人了，可是回忆却愈发清晰。如果…如果…
　　如果当时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今日又会是怎个光景呢？
　　“爷爷。”一个声音打断了柳重的思绪。
　　是柳亦和苏黎来了。柳重转过身正想开口，却在看见苏黎的那一刻愣住：“复…复忠…”
　　苏黎也是一愣：“你认识我外公？”
　　柳重回过神，他轻叹一声，问：“我和你外公当年是同一小队的，算是…兄弟吧…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外孙都这么大了，他…还好吗？”
　　苏黎嗫嚅地说：“外公他…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出了车祸，放弃治疗…他…没了。”
　　他…没了…他…没了…没了…
　　仿佛昨日还在身边，仿佛昨日还在缠绵。可是今日，人已不在。逝去的，如何抓住；后悔的，如何改正？
　　再过几个月，桂花就要开了。只是，曾一起看花开花落的人，你去了哪里？曾经约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四十五年前化作轻烟随风而逝，其中多少哀愁无奈，更与何人说？
　　“爷爷？”柳亦担忧地看着白发老人。
　　“我没事，亦儿啊，这就是你跟我说的…苏黎是吧？”
　　“是…苏黎，快叫爷爷。”柳亦拉了拉苏黎的手。
　　“爷…爷爷好。”虽然是外公的兄弟，可是苏黎还是有些紧张。
　　“好孩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柳重慈祥地看着苏黎，又好像是透过苏黎看着另外一个人…
　　“是，爷爷！”苏黎笑了，他应该是可以和亦哥在一起了吧？
　　“小黎啊…”柳重问：“你外公的…坟…在哪里？”
　　“在夕山公墓。”苏黎脸上露出几分悲伤：“外公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闲时看日暮红霞满山，累时闻桂花香飘万里，可是，他等到生命的最后，他等的人仍未出现。”
　　“他一定恨他吧…”柳重望着窗外的天空，一片绿叶不知为何从树上飘落。
　　“爷爷，你要去看他吗？”柳亦搂紧苏黎：“我们去看他吧！”
　　柳重望着柳亦，眼里满是犹豫。
　　夕山公墓的红霞美么？夕山公墓的桂花香么？夕山公墓的你还愿意见到如此胆小的我么？时间走了，爱还在么？你都走了，我该如何…弥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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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山公墓在Y市并不是多好的公墓，不过这里种着许多桂花树，每到秋天桂花花期到来的时候，整座西山都能闻到馥郁的芳香。
　　每到这个时节，来扫墓的人也特别多，人们安静地缅怀逝者，然后安静地欣赏此处的风景，这几乎是个不成文的规定。
　　可是现在仍是夏天，山上没有桂花，也没有扫墓或者赏桂的人。这么热的天，谁会愿意跑到一堆墓碑中来呢？除了，真正为一个人的逝去感到悲伤心痛的人，谁会愿意做这种自讨苦吃的事？
　　柳亦高举一把遮阳伞，罩住了柳重和苏黎，苏黎推了推伞柄，把阴凉留给柳重一人。
　　柳重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两人的动作，只是自顾自地走，天知道他有多想见到那个人，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男人。
　　李复忠…复忠…
　　真心相恋三年，可终究还是分离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爱，想要守护彼此一世的爱，却只能隐瞒着众人，任它慢慢冷却。只是，爱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舍弃的。四十五年前的遗憾，四十五年的思念，在四十五年后，让心疼得几乎停止跳动。
　　颤抖的双手抚上苍白的墓碑，墓碑上黑色的字就如同柳重此时的心情：“复忠…复忠啊…”
　　多年前，不会轻易流泪，多年后才发觉，哪里是不会轻易流泪？只是我的泪只为一个人流。
　　柳亦和苏黎对视一眼，终于丢下遮阳伞，在烈日下紧紧相拥。
　　“亦哥，你会不要我吗？”苏黎闷闷地问。
　　柳亦轻抚着他的头发：“我怎么舍得，只要你不要离开我就好，小黎…小黎…”
　　“复忠，我对不起你，都是我对不起你啊…”柳重跪趴在墓碑上：“如果能重来多好，如果能重来多好！”
　　墓园静悄悄的，只有老人的哭声默默回荡。
　　白色墓碑上，一滴透明的液体偷偷滑下，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夕阳已经西斜了，鸟儿在天空欢快或是凄厉地鸣叫。暖暖的余辉正好洒在李复忠的坟墓上，白色的墓碑染上了一片艳红。
　　柳重小心翼翼地为墓碑拭去泪迹，宛如对待一件瓷制的稀世珍宝。
　　桂花奇迹般地开了，几许芳香弥漫了整个公墓。
　　“复忠，我想你啊…”柳重在口中低喃。
　　风吹起，小小的桂花如雨一般落下，在地上拼成两个人，两个手牵手的人。
　　“复忠…”复忠…复忠…
　　“小黎，我爱你。”柳亦附在苏黎耳边，郑重表白。
　　苏黎仰起脸，表情同样郑重。他吻住了柳亦的唇，只是唇对唇的吻，却过了好久才分开：“这是，我的回答。”
　　爱你，深深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