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安生》竹雪兮

20、第三章

　　薄荷在一所小学上班，教六七的小孩数学，她并不喜欢数学，在学校便是如此，大学时学习高数，总在课堂上昏昏欲睡，考试时便如同被锁链锁住了喉咙，呼吸不得。却没想到大学毕业竟来到了这所学校教数学。

　　在学校的生活规律而无趣，薄荷每日穿着学校规定的白衬衣黑裙子，平日里束了头发，在脸上化淡妆，讲课的时候习惯带一副黑框眼镜。六七岁的孩子并不想高中生那样难缠，十七八的孩子总是充满着旺盛的精力与无穷的好奇心，薄荷从某个方面来说是木讷笨拙的，她并没有自信能够应付如此局面。

　　不久亚安打来电话，告知薄荷，我已决定和尔雅结婚，在这周星期六，若可以，我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虽然我知道我这是太过自私的要求。

　　爱情是会过期的，亚安曾经这样告诉薄荷。

　　那时他们尚且未曾结婚，薄荷站在亚安家的阳台上用力呼吸着，她似乎被人掐住脖子，失了氧气，只能大口大口的呼气吸气，她心中像是缺失了什么，却无法得知真谛。

　　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穿了平日不曾穿的小礼服，淡黄色的布料，勾勒着白色的小花，她在头发上别了发夹，化了淡妆。亚安从礼堂的中心走过来拥抱她，薄荷，你今天真漂亮。她推开他，笑容生疏，亚安，你的新娘在你后面。

　　尔雅穿着乳白色的婚纱，头发被烫成梨花烫，服帖的散在两边，礼服的下摆过长，遮住了她的鞋，她戴着沙质的手套和薄荷握手，笑容灿烂，你是亚安的朋友吗？

　　尔雅应是温顺知性的女子，习惯依附于男子生活，并将男子看做是她的生命，这样的女子强烈的满足着男人的虚荣心，薄荷太过倔强，总是理性的将事情放在亚安面前，这种感觉常常让亚安感到窒息，如同旱地里的莲花，失了水分，在泥沼中挣扎。

　　牧师在十字架下问亚安，你愿意娶尔雅小姐做你的妻子，从此无论贫穷富贵，健康或疾病都与她在一起吗？语气虔诚而安详，亚安清雅的笑着答是。薄荷看到尔雅脸上幸福的笑容，她伸出手让亚安为她戴上戒指，于是便成就了一段姻缘。

　　她想起她与亚安的婚礼，彼时他们已足够支付一场奢华的婚礼，他请了他们的导师前来主婚，导师已经年老，时常记不得人，穿了米白色的衬衣，在广场上问他是否愿意娶她。她看着他为她戴上戒指，宣誓，心中未尝不觉得甜蜜，可她是内敛的女子，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于是新婚之夜，亚安看向她，薄荷，你可是不愿意与我结婚，你的脸上为什么没有幸福的表情。

　　婚礼结束以后，亚安带着尔雅去三亚度蜜月，他穿着礼服走向她，在众人面前拥抱她，薄荷，我知我是自私的男人，但仍然谢谢你能够参加我的婚礼。她的心里只是怅然，知这段爱情应该划上句点，脸上却露出微笑，回抱住亚安，亚安，我与你曾有过一个孩子，但你不必担心，我已将她打掉。然后看着亚安慢慢变得僵硬的脸。

　　她并不知她是出于什么心态告诉亚安，但却隐隐有一种报复的快感，或与年少时的经历有关，她知男人骨子里仍是犯贱的生物，便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报复他背叛自己。

　　年少时的生活常常让她觉得羞辱，她并不肯承认自己的母亲是一个迎来送往的妓女。佩却不以为然，她将薄荷当做是成年人对待，并不会在她面前刻意的去回避性这个话题，甚至偶然会主动提起，她告诉薄荷男人生性本贱，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才会珍惜。薄荷不甚同意，觉得那只是佩为自己的放荡轻浮所找的借口，如今看来，她的心里应是早就承认了这一观点。

　　她仍像平常一般上班，下班，开始逐步适应独自一人的步调，亚安留在家里的的小件东西被她放在仓库，周围朋友亦不再提起亚安，亚安仿佛真的从她生命中消失一般，半夜醒来，月光撒到床上，薄荷甚至觉得和亚安在一起的日子只是她做的一场梦罢了。

　　晚上薄荷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看电视，她只穿了一件蕾丝的睡衣，那是亚安买给她的，大红色的，在胸口勾勒出暧昧的线条，她并不是很喜欢，亚安却坚持要她穿，她拗不过，便穿了起来，久了，也就变成习惯。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节目主持人如跳梁小丑一般上串下跳，薄荷拿起杯子接了一杯温水，她只是感到腹痛，如针刺般难以忍受。她去厕所，有红色的液体从她大腿处流出，她起初以为是月例，液体却越来越多，鲜红沾满了她的手掌，空气里开始弥漫着腥甜的气息。

　　她躺在病床上，医生告诉她她只是因为精神压力太大加上不久之前曾经流产而造成少量出血，医生语气平静，毫无起伏，正常人在精神压力过大时偶然也会造成□□流血，你不必太过紧张，休息几天便能出院。

　　她给佩打电话，希望她能来照顾她。她们相依为命二十几年，现在拥有的也只有彼此，佩在第二天的中午赶到医院，她穿着深蓝色的旗袍，领口处有一排梅花扣盘旋而下，涂了大红色的口红，挽了头发，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四十几岁的女人。她嘴角勾出嘲笑的弧度，薄荷，现在的感觉如何，当初你毫不犹豫的选择堕胎的时候可曾想过现在你会躺在这里。

　　薄荷知佩只是担心，佩是不会表达自己的女子。她的一生太苦，在漂泊中度过，早已遗失了关心别人的技能，她的关心生涩而笨拙，常常让人感到气愤，久了，她也就不再关心别人。

　　佩带她回家，给她熬了鸡汤，她并没有问她为什么和亚安离婚，仿佛她本就是一个人独居。佩去超市买来各种食物囤积在冰箱里，她站在厨房的门口问她，佩，你的工作怎么办。

　　佩熬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搅动着锅里的鸡汤，我请了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的工资可以你在我离开的时候给我，但你要知道，我收入一向不菲。语气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