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落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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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四百十二年，也就是康裕十年。
天下太平，边关无事。
这年初夏，农历五月初二，正是当今皇后君氏的千秋节。
君氏，本名君浣，是先皇后君汐的堂妹，也是原先的浣贵妃。
而本朝皇帝姓萧，单名一个筠字。
这萧筠与先皇后原本是伉俪情深，先皇后也甚是仁德，把后宫整治的井井有条。深得人心。
于是，浣贵妃也便没了做皇后的命，况且姐妹情深，也不好横刀夺爱。只得和姐姐共侍一夫，这姐姐脾气也是极好的，于是，表面上倒也和谐。
可谁知这先皇后红颜薄命，在太子八岁时便崩了。
史书记载是抱病而亡，可死因却甚是蹊跷。
坊间传言，这先皇后仙逝前几天，还在御花园赏花吃酒，并无任何重病的样子。而皇后所住的寝宫——凤栖宫的侍女太监也在皇后去世后集体失踪，杳无音讯。
更为稀奇的是，那皇后的陵墓里，好像也只有衣冠之类的东西，并无尸首，只有一块四方手绢，其余也无甚陪葬之物。
想是因先皇后素来节俭，不喜奢侈的缘故罢。
说来也巧，先皇后仙逝时，也在五月初。
于是，民间的说书先生便把先皇后与浣贵妃间的恩怨情仇编的风生水起。这般那般，说什么皇贵妃使计，皇帝喜新厌旧，皇后被迫出走云云。
那些人，是怎么烂俗怎么编，反正大家听听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八卦心理，越是狗血的情节，倒反而越是吃得开。
可是，毕竟是皇家的事，说书的人也就说说而已，众人听着也不过是乏味生活的一点调味剂，总是不敢过分的。
那些市井闲士，也都只是在茶余饭后，谈谈先皇后怎样仁德，怎样貌美，也就罢了。
只是，这浣贵妃倒是在皇后死后不久，便荣升皇后，也便是现在的君后。
她一改旧时皇宫的简单素雅，大兴土木，雕栏画栋，把皇宫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而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折腾。
这君后又甚喜热闹，一时间，皇宫内夜夜歌舞升平，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好不奢华。
而年仅八岁的太子，也在此后不久，便自动请愿，从太子宫搬到了较为偏僻的曦和殿，说是要为先皇后守孝三年，概不出席一切庆典活动。
皇帝自觉有愧，却又实在拗不过，念在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孝心，也便只好同意了。
说来，那曦和殿倒也素静，是先后生前最喜之地。
再说那夏天的一池莲花，正所谓“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真是叫人心生向往。
倒也也真真是个好去处。
话说回来，今次君后的千秋节不同往常，帝后特许群臣携带家属进入内宫，与皇后同庆。
于是乎，各位夫人小姐早在一个多月前，便挤满了胭脂铺，首饰铺，以及各大布店，采购最时髦的首饰衣物。
一时间，那真是，银票满天飞。
更有甚者，会在青楼女子的卧房里，发现一两个女扮男装的娇羞小姐，似是在，学习媚术。那脸庞已经烧的绯红，却还要硬逼自己镇定自若，真真让人心生怜悯。
可是，俗话说，一朝选在君王侧，便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等好事，又怎么可以错过呢？况且，还会有很多王公贵族的公子，就算不能入宫，捞到个金龟婿，那也圆满了。
只是，不管是什么，都要付出代价。
于是，经过了轰轰烈烈的准备，沸沸扬扬的传言，君后，终于生日了。
皇宫里，牡丹园内，处处红飞翠舞。
各位夫人小姐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争奇斗妍。
牡丹园里，虽牡丹已谢，可这些雍荣华贵的夫人们，却是个个胜似牡丹。
空气中，也弥漫着浓浓的脂粉味，熏得人几欲昏睡。
那些上好的百年红木制的八仙桌上，也摆满了镶着金边的骨瓷碗，碗里盛放着各式美味。让人不禁垂涎三千尺。
园中的朝南方向，放着一张用黄梨老木做的贵妃椅。
椅子上，半躺着一个妇人。
这，便是君后。
只见她身着金黄色且绣着凤凰的碧霞罗，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上斜插一朵牡丹花，略带风霜的脸上依旧可以看出当年的风华，修眉联娟，丹唇外朗，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然而，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却冷冷的看着热闹的一切，仿佛这些都与己无关。
朱唇轻启，似是自言自语，“姐姐，你能看到吗？你还是输了，终是我，陪在他身边。”
在园中的一个角落里，却是眼下这般光景。
一个身着翠兰马面裙，粉雕玉琢的女童，正对着一盘得汁鸳鸯筒愣神，做严肃思考状。
过了良久，突然，她作贼似的向四下瞅瞅，见无人向这边看来。
心下窃喜，便挽起袖子，大干了一番，一时间风卷残云。
成功解决后，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用袖口抹了抹沾满油腻的嘴唇，暗自窃笑一番。
然而，正在这时，一声略带无奈的声音响起：“小菡，你在干什么？”
那女童一愣，差点被口水呛住，猛咳了几声。
她僵硬的转过头去，马上又撒娇的朝来人一笑。
“哥，小菡，没，没干什么啊。”
“你是不是在偷吃？”那声音略带严肃，却是柔柔的。
“啊？偷吃？我才没有偷吃呢，我是光明正大的吃呢——”女童一本正经道。
“还敢狡辩？”
“人家，人家真的是，是看见没有人吃，才，才稍微吃了，一点点嘛。”看着苏茗脸色越变越差，苏菡嗫嚅的说到。
苏茗有些头疼，他的这个小妹妹，从小便聪明伶俐，又极会撒娇，爹娘都甚是疼爱，视为掌上明珠。
这次君后大宴，她听说有很多好吃的，死活要来，爹娘拗不过，便也只好随了。
于是，又把他给捎上了，就是让他好生看着妹妹，别让其他人，尤其是君家给看低了。
可是，爹娘不知，这小菡一看见吃的便把持不住，真真叫人头疼。
他微微摇了摇头，只好说，“算了，吃都吃了，也就只好如此了。跟着哥哥，别再走丢了，刚才可叫我好找。”
苏菡很识时务的点了点头，拽着苏茗那湖水蓝衫的衣角，跟在他后面，小步小步的走着。
虽然，脸上是百分百的顺从，晶莹的眼眸里却眼光流转。
苏菡心下暗自忖度：现在被拉回去，必定是没得吃了，又要让被一群婶婶围住，问这问那，又不能失礼，值得回应，真是甚为无趣。
倒还不如自己逃了，先玩一番再说。只要自己不跑远，不就好了。
说干就干。苏菡乘苏茗寻找爹娘之际，猛的松了手，撒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洒下一串如铃般的笑语：“哥，我就去外面玩一会会，马上回来，别担心我哦！”
“小菡——”苏茗说着便要追过去。
正在这时，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拍了苏茗一下，谄媚的道：“这，不是苏大公子吗？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瞧这模样。啧啧，阿敏，快来见见。”
说着，便毫不客气地拉了苏茗坐在一边的木椅上，然后又转身招呼身边的女子。
苏茗无奈，只好也跟着礼貌性的坐下，可心里却仍在懊恼自己的大意。
哎，真是苦命啊，自己现在都快被这个小丫头整死了。
老天保佑，希望她没事，否则自己就是面壁十天半个月也难辞其咎啊。
可回头又一想，小菡如此聪明，又甚是机灵，想来应没事，况且现在自己也实在脱不开身，也就稍稍放宽了心。
于是，苏茗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身边的男人。
这拉住自己的人名叫赵富贵，是一个五品官，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久，才从一个芝麻官到了这个地步。拍马屁的功夫，自是上乘。
再看眼前的女子，原本清秀的脸庞，现在涂满了胭脂，香气扑人，让人有点望而却步。身穿一件玫瑰紫牡丹花纹长衣，头上缀满了各式珠宝，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经一阵恶寒。
抖了一下，苏茗有礼貌的作揖，淡淡地道：“赵大人，近来可好？赵小姐，苏茗这厢有礼了。”
赵富贵连声哈腰，道：“好，很好。这是小女赵阿敏。”
“苏公子，唤我阿敏即可。”那声音嗲的又让苏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小姐，可有事？”
“恩，这个......”赵阿敏卷着手里的手帕，羞涩的道。
于是乎，苏茗就这样被缠上了。我想，或许，这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另一种解释吧。
那厢苏茗正被赵阿敏缠得紧，这厢苏菡已经出了牡丹园。在皇宫这个宏伟而神秘的建筑群里游走。
周围景物变换，人影渐疏。苏菡估摸着不会被抓回去了，便停了下来，慢慢踱步。
一边欣赏周围的风景，一边暗自感叹。
到底是皇宫，真是壮观啊。四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只是，苏菡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在发现了几处景色高度一致的情况下，终于，发现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她迷路了。
可是，苏菡毕竟是苏府的大小姐，苏相的掌上明珠，岂会被迷路这等区区小事所吓倒。于是，她依旧很淡定的往前走了，反正向自己这样的路痴，是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还不如让哥哥来寻自己好了。
走着，走着，苏菡在不远处现了一处极雅致而又不失威严的宫殿。
那宫殿的大门是朱红色的，而台阶和栏杆都由汉白玉制成，透着一种雅淡的味道。
门虚掩着，苏菡透过门望去，是一丛丛茂密的翠竹。真是：翠云梢云自结丛，轻花嫩笋欲凌空。
而在竹林的掩映中，是一方硕大的池塘，池塘里密密的开满了莲花。
一阵风吹过，缬着荷花淡淡的清香钻进了苏菡小小的心田，甚是清爽。
于是，不知不觉中，苏菡推开门，悄悄地走了进去。
命运，也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为你静静的谱写一曲，只属于你的，梦里流光。
而我们，总是后知后觉。
循着清香，苏菡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一池映日荷花。
看那一池碧水之上，莲亭亭如盖。整个池塘像一块绿色的陆地，一层层的远去。间或，有一枝枝或白或粉的花，在翡翠般油绿发亮的叶间忽隐忽现。是如此的娴静，雅丽。
苏菡生来便最喜这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于是便脱了鞋，半坐在池边的假山石上。
小脚浸在池水中，将池水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
她的这番动静，惊醒了池中的小鱼，一群群游到她的脚下，张开了嘴，一个一个的吐着泡泡，煞是可爱。
再观苏菡，两眼明如满天灿烂繁星，粉嫩而白皙的皮肤上蒙上了淡淡的汗渍，被鱼儿逗得咯咯直笑，仿佛是误入红尘的精灵。
恩，现在，苏菡很是如意。
只是，上天不会让她一直如意下去。于是，只要有一点小小的不如意，就可以把她搞得相当不如意了。
就这样，苏菡耳边传来了一声相当不如意的——猫叫。
苏菡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脸上没了笑意，变得慌张起来。她机械的转过头去，果真发现了一只——全身雪白，龇牙咧嘴，毛发直立的波斯猫。
冷静理智如苏菡，也会有很害怕的东西。
虽然，小小年纪的她不怕黑夜，不怕爹娘责罚，甚至不怕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走，但是，她却依旧是很胆小的。
况且，她平生最怕猫，狗等物。
本应是闺中少女最喜之物，可她却堪堪怕得要命。
一见便会毛骨悚然，六神无主，理智全无。
更何况，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小童，本来理智什么的也都只是模仿大人，依葫芦画瓢装出来的罢了。
以前，家里人知道她怕这些东西，也就从不养猫养狗。
而苏菡又极少外出，若是外出也都有人陪同，碰到了猫狗之类的，缩在人后也就好了。
可是这次，那猫有着一双宝石般发亮的眼睛，邪邪的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向她走来，周围又没有人，又无处可躲。这可叫她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苏菡“啊”的大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往后退，却不料脚下一滑，一头栽进了那一池碧水之中。
哎，于是，好好地一幅初夏莲叶图就这样，被一只很无辜的猫搅乱了。
苏菡虽说从小便天资过人，现在六岁也能随口说些诗句逗逗爹娘欢心，讨点好吃的吃。
可是，堪堪没有学过游泳这玩意，就是旱鸭子一个。
这下好了，自己估摸着是要没救了，小命也要葬送在这样一个夏日午后，这样一只猫的手里，还真是冤那。
早知如此，刚才应该再多吃点啊，这次真是亏了，亏了。
哎，算了，反过来一想，有着一池的莲花陪葬，或许也值了。
说不定死后还能混个莲花仙子当当。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苏菡竟然还想着这些。
真不知是说她心胸豁达还是实在是少根筋。
随着身体慢慢下沉，苏菡渐渐失去了意识。
只是，在快完全昏迷的那个刹那，她似乎听到了“澎”的一声，然后是一只手向自己伸了过来。
苏菡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难道是有人来救我了吗？这真是太好了。要是得救，一定要学下游泳，那下次应该就不会这么惨了。”然后，便彻底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苏菡感觉好像是有人在轻轻拍打自己的脸庞，那手指划过脸颊的感觉，让苏菡感到很舒服。
耳边好像还听到了声声鸟鸣，清脆婉转，很是好听。
她猛地咳出了一口水，发现有人在轻轻敲打自己的的背，很轻，却富有节奏感，似是怕弄疼了她。
然后，她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好像是从那个人身上传来的，给人一种很安全的感觉。再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如碎玉般好听的声音，“你醒了？”
苏菡微微睁开眼，不由一惊——眼前竟是一个男子，有着一双钟天地之灵秀，清澈的眼眸，是沉静的暗黑，皮肤晶莹如玉。一头乌发用玉冠拢起，一身雪白的绸缎，只是在领口绣着几条腾龙。
虽然现在发丝上淌着些许水滴，衣服也有一些凌乱，可还是显得高凡出尘。
虽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年纪，却在眉眼间，有着不同于孩童般的冷静，和淡淡的，哀伤。
苏菡一愣，觉得他仿佛是一个瓷人，一碰就碎，是那种好像需要人高高的供奉起来，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的那种，就像神仙似的。
苏菡不由自主的道：“神仙......”
那人微微一愣，轻笑出声，这时，才有了孩子般的天真。“他笑起来真好看。”苏菡心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落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