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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暗涌 ...

  •   贾尚书近日多歇在三姨娘处,大夫人每天必寻大夫请平安脉,时隔多年,一切都以稳妥为先。
      三姨娘贾氏宛如,娘家姓赵,是上京一户颇有家底的富商掌珠,嫡女,娘家经营珠宝玉器,在上京一带也是赫赫有名。贾尚书还是刑部侍郎的时候遇到刚满十四岁的赵宛如,惊为天人,立刻求婚。当时赵宛如已有未婚夫,是赵老板生意场上的朋友,终因商贾总体地位不高,民不斗官,也只得让赵宛如嫁与为妾。索性贾府中各房无出,赵宛如如能诞下长子必能母凭子贵。贾尚书当年已进中年,新婚之时却也琴瑟和谐,独宠月余,为着赵宛如还曾经怒斥了企图争宠的二姨娘姚芷兰,当时三姨娘的风头一时无两,更有压过大夫人的迹象。一个月时突然查出有孕,全家欢喜,贾尚书更是对赵宛如荣宠有加,怎奈朝廷突然急召,绛河决堤,期间有官员中饱私囊,朝廷派钦差前往查办,贾被外派,一走两月。
      等贾老爷再次回府时,赵宛如已经滑胎,正在坐小月子,大夫说是姨娘身体本身体寒,头胎不懂医理,进补猛烈,食物却过于性凉,使本就不稳的胎儿最终滑胎,而赵宛如却如疯癫一般叫嚷着是有人背后下毒手,贾尚书开始念其滑胎伤心还谆谆劝导,后来心烦意乱索性不理会。适时,二姨娘被查出有孕二个月,正好是赵宛如查出有孕后与贾尚书同房所得,阖府欢腾,毕竟去了一个孩子又迎来一个希望总是好的。此次大家更加精心,衣食住行全部是贾尚书的心腹—贾府大总管贾顺一手经办。贾尚书因为办案得力,顶了告老还乡的前刑部尚书的空缺,双喜临门使得贾尚书更相信是因为这个孩子带来的好运,从而重新宠信了二姨娘。
      隔年五月,二姨娘姚芷兰诞下一子,贾尚书按族谱取明字辈,添祥瑞意,昵称瑞哥儿,贾明瑞这个名字是回了朝廷的,只因贾尚书十多年无后,朝廷分外惦念,好不容易尚书得子,因着贾尚书在一案中的出色表现,朝廷破例赏了其子,以告慰功臣。瑞哥是唯一的孩子,且被朝廷赏赐,地位不能动摇。
      二姨娘出身风尘,虽然以清倌之身侍贾尚书,但其身份依然受病诟,又因着大夫人娘家势力,在瑞哥满月后,贾尚书做主把孩子过继在大夫人名下,成为嫡子。二姨娘开始不允,后得人开解,为着孩子前程,也就默许,为此,贾尚书觉得愧对二姨娘,竟待其恩宠更甚,甚至隐约有取大夫人代之之势,对待下人更是颐指气使。
      如今,年过近十,贾尚书已经不惑之年,贾府又迎来一个新生儿,三姨娘赵宛如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变成深闺姨娘,此时的孩子,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格外珍贵。
      初冬风寒,三姨娘的冷梅阁早早就供给火炭,生怕再有个闪失,大夫也是随时待命,过一些时日将要进府常驻。因为曾经滑胎,未能仔细将养,大夫吩咐头三个月要卧床安胎,以防重蹈覆辙。膳食方面也要以温热为主,忌冷凉性食物,三姨娘身边的大丫头明月、彩云都一一记下,时常检查比对。贾尚书又命二管家贾全照看三姨娘起居,无限供给吃穿用度,定保母子平安。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三姨娘的梅园热闹非常,大夫人的卿婷轩和二姨娘的菊香园日益冷清,贾尚书为着照顾三姨娘心情,搬到梅园陪伴,如同寻常夫妻。
      入夜,贾府禁夜,一白影飞身飘落一处院墙,俯身细听,没有声响,便行至一间上房,轻叩窗棂,窗户开启,闪身而入。
      “来了。”女人站在床边,目光温柔地看着白衣男子,虽然韶华不再,却越见风韵。
      “嗯,来了。怎么还没就寝?伺候的人呢?不知道你晚睡会头痛么?”男子絮叨着扶着女人坐在床上,自己却坐在离床丈许的八仙桌旁,“近来外出,没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男子脸色微红,对着女人解释。不知为何,从小见着女人都会脸红,如今岁月流逝,稚嫩黄口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还是会窘迫。
      “你……”
      “你……”
      俩人同时张口,对视微笑。
      “你……还好么?”过了半晌,男人轻声询问。
      “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女人看了看男人,吐了一口气,“都一样。”
      男人明白,其实女人想说,没有他,怎么都一样。男人何尝不想与心爱之人携手白头,可是世俗的身份羁绊,如绛河横亘在俩人中间。如今罗敷有夫,无限哀怨又能说与谁人?可叹有缘无份,只能期盼来世姻缘,只是,今生,俩人又该如何解相思之苦,相守之难?
      “晴晴……”男人动情地唤着女人的闺名,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名字,只属于两个人的回忆。
      女人的眼睛湿润,多少年了,再没有谁知道这个名字,没有人唤过这个名字,只有眼前这个男人知道,只有他,承载了自己少女的情怀,前世今生的爱恋,“亮。”
      深深呼吸着男人身上的气息,淡淡的香气有着梅子酒的味道。俩人相交数年,总是发乎情止乎礼,这样的克制本身就是极大的煎熬。不见,思念;相见,痛心。也许相见不如怀念,只是两人都贪念这最后一缕柔情蜜意,不忍打碎这美好的黄粱一梦。男人的手伸出来,却又缓缓垂下,徒劳地握住空气,狠狠握在手心。
      “你瘦了。”女人走过来,抬起手,颤颤地抚上男人的面颊,眸中含泪,紧咬着嘴唇,忍住汹涌的情感。
      “无碍。”男人轻轻地抓住女人游弋的手,轻轻地放在手心,视若珍宝。
      目光胶着,良久,男人体贴地倒了杯水,送至女人唇边,“听闻赵宛如有身孕了?”
      “嗯。”
      “那……”男人是懂女人的,即便女人做了再多错事,男人依然不人心责怪,只恨自己不能替代,让女人生受了煎熬。
      “亮。”女人知道男人要说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明白,只是你我落到如斯田地,皆因为他。我曾发下重誓,有生之年定要他断子绝孙,决不背言。”
      “晴晴,你这是何苦……”男人长叹一声,心疼眼前这个不幸的女人,心疼这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只是,有些事情她始终放不下,苦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得到什么?
      “瑞哥如今长的很好,瑞字还是当初我取的呢,祥瑞福气,能幸福的名字。”女人不再年轻的脸上闪现出少女的神情,话语间也是撒娇不已,现在这样让旁人看到定会抚掌称奇。
      男人宠溺地看着女人,明白她这一面只会在自己面前展现,“我看到了,瑞哥很好,谢谢你。”男人的头抵住女人的手背,缓缓摩挲。
      三更至,男人起身要走,女人连忙拉住男人衣襟,“亮,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要过一段了,近来有事。”男子看出女人的依依不舍,劝慰到。
      “一切小心。”
      “嗯。”
      无限深情映在俩人眸底,彼此眼中只是彼此的影子,“晴晴,你等我,等我助主人完成大业,定然求他将你还给我,到时,我一定风风光光迎你和我们的儿子进门。”
      “我等你。”自始至终的坚定,一如两人初见。
      “我程亮此生定不负卿。”
      说完,白衣男人飘身远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冷风吹入卧房,吹起女人轻薄的纱衣。“贾丰,赵宛如,我定然不会让你们得意了去,我要让你们贾家断子绝孙!”暗夜中,朦胧的月光恍惚在女人泛起阴冷笑容的脸上,如同修罗重生。
      与女人暗自立誓的同时,南边一跨院的上房中,也有两人在密谋。
      “主子,如今我们该如何?”
      “如何?哼,当然是想办法除了那个杂种。”
      “可是老爷此次看防严密,怕是……”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有我呢。就算老爷发现,能奈我何?”
      “那到是。”
      “你去跟来旺家的走动下,看看那边的动静。”女人指了指东边。
      “老奴省得。”
      “我就不信她也能坐得稳,看看情况再出手,我要一击即中,不能留后患。那个贱人现在一定十分警惕,不过想弄掉个孩子,也不是大事,她也防不胜防。”
      “主子英明。”
      “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下,明天去秦掌柜那走一趟,咱们多做准备总是无错。”
      “是。”
      攻防相宜才能高潮迭起,东院和南园的人都在想方法施谋,西园的主子也没闲着。
      “明月,大夫交代的可曾记得?”
      “小姐放心,奴婢小心着呢。”
      明月,三姨娘赵宛如的贴身丫鬟,和彩云一样,都是从赵家陪嫁来的,是赵宛如的心腹,因此一直沿袭着在赵家的称呼。今夜贾尚书赴宴,歇在外面,主仆俩才有时间合计策略。
      “这都好几天了,你说那俩女人怎么没有动静?她们真的就能眼睁睁看咱们安生的日子?”
      “估计是想坏呢。”一语中的,明月可是丫鬟里久经厮杀的强将,这也是为什么赵家在上次赵宛如滑胎后就把她派过来的用意。
      “那咱们怎么应对?”三姨娘已经不是刚进府的无知孩童了,在经历了第一次滑胎后,其实还曾经有孕,只是当时怕遭毒手,想等孩子稳定了再宣告众人,哪知还没来得及安胎,孩子又莫名其妙没了,再不经世事,也知道其中深浅。那一次,赵宛如一言不发,就当没有这回事,一直暗中调查事情真相,无奈经手丫鬟、仆役全都陆续遣送出府,线索中断,只是雁过留声,怎么都有些蛛丝马迹可寻,大概也知道了些,从此越发小心谨慎。十年成长,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千金,到现在心思玲珑的贾府三姨娘,尤其是看到了四姨娘的过世,更加感触宅门暗斗的残忍,于是更加规行矩步,终于,翻盘的机会来了。
      “咱们现在不知道她们出招,所以防不胜防,须得静待,以静制动,虽属无奈,却也是最佳之策。如果我们突然发难,怕是进退维谷,只有见招拆招了。”
      “话是这样,可是我这心里头怎么都不舒服,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小姐,您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奴婢在外寻得一妇人,恰好有孕,跟您仿佛,过两天接进府中,吃食用度一律先过其身,就不怕她们施毒加害,咱们只在园中不常出外面,吃食注意,她们还能翻出天去?还有什么花样?”
      “嗯,还是你细心。”
      “是小姐您心太慈。”明月嘟着嘴,在梅园也就她敢在主子面前没大没小了,“不过主子,奴婢得跟你提个醒,这府里可是有个瑞哥的,他是长子,又是受过封赏的,就算是您一举得男,也是越不过去的。咱们在贾府这么多年,受冤受气,不是就图做个姨娘、生个庶子就算了,老爷这几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大,现在还是皇商,身份也不比从前,小姐德才兼备,凭着老爷今时今日的地位、您和姑爷的十年感情,再加上一个小少爷,做个正室夫人也是可以的。将来小姐的儿子就是长子嫡孙,那是什么光景?大夫人二十年无出,如果没了瑞哥,休妻重娶也不是不可能的,小姐可要早做打算。”
      “可是,瑞哥待我也算恭敬。”
      “那又如何?这深墙大院的事儿您受的还不够么?对于女人来说,正室和儿子就是一辈子的保证,就算不为您自己个儿,也得为将来的小少爷考虑,庶子和嫡子的区别,您还不知?”
      明月一番话,让赵宛如陷入深思。
      “可是,你怎么知道是少爷而不是小姐?”良久,赵宛如抬起头问明月。
      “呵呵,”明月笑得花枝乱颤,“小姐啊小姐,您放心,不管是什么,最后一定会是少爷,您难道忘记了,过几天我会接人进府么?”
      “你是说?”
      “对。老爷还寻了好几个妇人备用,一定万无一失。小姐,您就安心养胎,等着安享尊荣吧。”
      正所谓否极泰来,乐极生悲,几家谋算,但是计成谁家,尚未知晓。暗涌及至,是谁笑到最后,笑得最美?一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