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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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两天之后，我才看见秦夏略显憔悴的面孔。
“你不会这两天都没睡吧？”在此之前，电影拍摄与我根本风马牛不相及，我也从未关心过制片组和演员的日常生活。直到见到秦夏的如斯模样，我才意识到拍摄这种工作还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那不至于，在片场还是能眯上一两个钟头的。”他用大拇指轻按太阳穴缓解疲劳，对我继续说道，“这两天总算把小演员的戏排完了，他们两个真是够我折腾的。明早就飞巴黎，开始你跟陆凡的拍摄，你好好准备一下。……不行，我得去补个眠。”说罢他勉强算是平稳地走回房间，大字型瘫倒在床上，就这样沉沉睡去。
曲烨的嘱托看来只有等他醒来再说了，我帮他盖好被子就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事实上这十多年来我还没有出国的经验，而巴黎又是我从小最向往的地方，心里莫名得紧张又兴奋着。想起来，应该要和爸妈报备一下，便拨了通电话过去。
“喂？”
“喂，妈，我是子文。”
“哦，子文啊，在秦夏那儿住得还好吗？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可担心死妈了，你爸也整天念叨着你呢，什么时候回来一趟，让我们看看你。”
“妈，您放心，秦夏哥有好好照顾我，您不放心我还不放心他么。是这样，明天我们就要去巴黎拍摄了，恐怕有几个月不能回来了……”
“什么，你们还要出国？你可从来没去过国外，这一去就去几个月，会不会……”
“您放心，我们一整个剧组的人都会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且秦夏哥之前还在巴黎留过学，有他在就更不会出什么意外了。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您跟爸说一声，让他不要担心，明天到了巴黎我会再打电话回来报平安的。”
“你还从没离开我们这么久，让我们怎么能不担心。你到了国外记得多打电话回来，最好每天一个，好让我们两个安心，听到没有？听说国外的东西，中国人都吃不惯，你别饿着自己，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天气，你要不要回来多带些衣服过去，还有常备药什么的，万一感冒或者受伤什么的……”
“妈，您就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倒是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因为担心我吃不好睡不好的。我还要收拾东西，就先不聊了，我先挂了啊。”
“好吧好吧，你自己小心，在那儿吃苦受委屈就回家，知道吗？”
“知道了，妈。”
挂断电话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不多不少正好一只旅行箱，想着以前中学毕业旅行女生们的大包小包就不禁感叹，果然男生要简单得多。
眼看着天就快黑了，秦夏也睡得够久了，便起身去他房里想叫醒他，却发现原来他已经醒了，却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一声不吭。
我在床沿坐下，他转头看向我，淡淡地问：“如果你是Leo，你会回巴黎么？”
他突然问我这样一个问题，让我足足愣了半分钟，不知道如何回答。巴黎对Leo来说，是一个充满了回忆的城市却也是他的痛苦之源，他会愿意回去吗？如果在巴黎的街头偶遇Cris，他会是怎样的表情，又会说什么，做什么呢？毕竟我不是当事人，无法真切体会到他们之间的羁绊，便也无从下手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不想回答一个“会”或者“不会”这样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的答案。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是啊，不知道。”
我对他的表现感到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怪，便没有继续纠结，突然想起曲烨的嘱咐，便将他的原话转述出来。
我看到秦夏明显得怔了一下，随即轻声哼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曲烨啊曲烨，我们到底是谁比较傻……”
他慢慢坐起来，给了我一个笑，竟和那时的曲烨如出一辙：“我知道了，谢谢你。”
秦夏突然之间的客气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我只知道最终秦夏都没有去见曲烨一面。
晚饭过后，陆凡打来电话，这段时间我们的联系频繁了不少，之间的气氛也少了初见的生涩和尴尬，我将今天秦夏的异常表现告诉了他，他却没有我想象之中的惊讶或是好奇，反而出奇的淡定。
“我想，是这两天的拍摄让他心力交瘁，压力过大吧。”
“或许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这样。”话虽如此，自从他从巴黎回来，我们的接触早没有小时候那么多，可能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也说不定，但我从不是个八卦的人，也没有特意过问。直到经过这次的事，我才有那么一点好奇，想知道他在巴黎的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变得不似从前。我的直觉告诉我，不会仅仅是长大成熟了这一个简单的原因。
“你也别想太多了，导演的压力不是我们能够想象的。比起这个，巴黎那儿虽然气候温和，不过海洋性显著，夏秋的雨水特别多，还有时差要倒，食物和中国天差地别，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陆凡的温柔贴心顿时让我忘了秦夏的事，心里似一股暖流涌过，“没关系的，我的适应能力你不用担心。”
“嗯，今晚好好休息，可别兴奋得睡不着。”
被他戳中了内心的想法，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才不会，倒是你……”说完我才意识到他在巴黎待了这么久，早就没了兴奋劲了。
“哈哈，你反应倒是挺快的。”那头传来了爽朗的笑声，我简直想挖个洞钻进去。
“不说了，晚安。”我心虚地挂断电话，都没等他说再见。
我把电话扔在一边，一头埋进被子里，脸烧得厉害，还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小鹿般的心跳。那时的我完全没想过，一般人的羞愧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翌日一早，我顶着两个熊猫眼被秦夏拽上车飞奔往浦东机场，车窗外的天气阴阴的，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我却无暇多想，上下眼皮不断上演着悲欢离合。
当我们到达机场大厅的时候，剧组的工作人员和陆凡都已经在了，正随意地交谈着。
陆凡看见我以后，笑着和我打招呼，我睡眼惺忪地用笑回应他，没想到他就这样快步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几秒。被他这么一看，我瞬间清醒了。
“你的眼袋怎么这么深？”我听到这话，脸又唰一下变红，支支吾吾着没有回答。
秦夏搭着我的肩替我回答道：“你不知道，巴黎是他的dream city，很明显是兴奋过度，昨晚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啊。”说完还大笑两声，亏我昨天还替他担心，真是没心没肺。
“dream city ？子文，没想到你的dream so sweet 啊，哈哈！”陆凡也跟着笑起来，我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再没回话。
大厅响起乘客登机的广播，我们一行人拖着各自的行李踏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整整13个小时的航行，期间我补了大约四个小时的眠醒来，发现左边坐的是边听歌边闭目养神的秦夏，右边坐的是正在研读剧本的陆凡。我的动作很轻，却依旧得到了陆凡的注意，他冲我笑了笑，便继续看他的剧本，并不言语。我也觉得该趁着有时间做好功课，便从包里翻出剧本，像模像样地看起来。之后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被秦夏推醒，吃了飞机餐以后翻了几页杂志又是一阵睡意袭来，沉沉睡去。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快到巴黎了。
“子文，没想到你挺能睡的。”陆凡侧身在我耳畔轻声道，脸上带着笑意。
我只是嗔着笑了笑，没有回话，转头越过秦夏看着窗外光辉的云层延绵不绝。
漫长的13个小时终于过去，飞机没有误点安全降落在巴黎的戴高乐机场。
看着机场来来往往的异国面孔，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他国，戴高乐机场大得出奇，我不禁被这宏大的场面惊艳，巴黎的机场都是这么得令人驻足。
“Bonjour .”接机的是位美女，深亚麻大波浪长发倾泻在白皙的后背，一袭欧式碎花连衣裙，肤色较典型亚洲人偏白，且仍具东方之美。
“Bonjour .”秦夏主动迎上去浅吻美女的两颊以示礼貌，并转身向我们介绍，“这位是我在巴黎的挚友，也是我的半个美女助理，苏霖。Su，Mario你很熟了，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叶子文。”
“苏姐，我妈昨天还打电话跟我抱怨你很久没去看她了。”陆凡也迎上去和苏霖来了个大大的拥抱，而我只是礼貌性地与之对视微笑。
“Hey man ，回国了一趟个头又高了嘛，年轻就是好，Angela也真是的，总跟你这个小屁孩说我的不是，我还不是为了Ivan忙得不可开交。”苏霖说罢还不忘瞪了秦夏一眼。
“Well，都是我的错，先去酒店吧，别累坏这两个孩子。”秦夏无奈地笑了笑。
于是我们没做停留直奔苏霖为我们订好的酒店，途中从他们的言谈中大致了解到，苏霖和秦夏是大学同学，不过念完大学以后并没有回国，现在在她父亲的香水公司帮忙，和陆希铭的妻子也就是陆凡的妈妈Angela因为香水结缘，也是经由苏霖介绍秦夏才有幸认识陆希铭一家。这次电影在巴黎的取景和拍摄大部分都是由苏霖负责接洽工作，但她只是为朋友插刀，所以秦夏称她为“半个助理”。苏霖的个性很容易相处，不过几十分钟的时间我也和她亲切起来，聊了许多国内的趣事，她不拘小节的爽朗笑声感染了车里的每一个人。秦夏不似平时这么多话，一直看着窗外飞逝过的巴黎街景，偶有机会转过来与我们闲聊。
维多利亚大酒店。
“秦夏你在大厅check in吧，我带他们先上去了。”苏霖说罢便领着我们走向电梯，与刚才的欢快气氛不同，她的语调沉了不少，“在巴黎，秦夏有些不怎么好的回忆，你们有时间多陪陪他吧。”
“我们知道，苏姐你放心。”陆凡若有所思地看向站在我身边的苏霖，回答道。
我不知道他们心照不宣的事情是什么，也没有开口发问，只是默默等待电梯到达36楼，电梯门开的那一刹那，我被眼前十余米的落地窗抓住了内心几乎沉寂的热烈。
窗外是璀璨的巴黎夜景，连绵不绝的金色光辉穿梭于高低不同的建筑，埃菲尔此时金装荣裹，在暮色下耀眼夺目，塔顶的探照灯将光束投射在整座城市上空，嘈杂的巴黎在此时全然沉浸于夜晚的宁静。
海明威说，如果你够幸运，在年轻的时候呆过巴黎，那么巴黎将永远跟着你，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筵席。
一座城市，在你从未涉足时虏获你，并不一定是她本身有多美好，而是你为自己下了一个“她是美好的”咒；一座城市，在你几经周转，身心俱疲时到达领略之后依然虏获你，那才是她真正的魅力。
在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巴黎，与“失望”一词绝缘。
等我回过神来，陆凡和苏霖都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看着我，而我的脸也不由自主得烧起来。很明显，在他们两个老巴黎面前，我的行为已经超越了他们理解的范畴，这不禁让我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气氛尴尬极了。
“你们一个个都愣在那里干嘛呢？”背后的声音就像救命稻草一样出现，我本能地立刻回头，想要抓住他。
苏霖走到我身边，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把我一把抱进怀里，仿佛压抑了很久一样笑出声来，“子文简直可爱死了，你知道么，电梯门一开他的小鹿眼睛就直勾勾盯着外面，现在还脸红成这样，简直和我当年刚来巴黎的时候一模一样！哈哈哈，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你是哪找来的，真想把他抱回去养啊啊啊啊啊！”
秦夏把我从苏霖的怀里解救出来，“Su，公共场合你好歹收敛一点吧，看你把子文蹂躏成什么样了。”
苏霖一脸委屈地说：“谁让小子文那么可爱！小M，你说是不是？”
陆凡像是在忍笑，点了点头。
“苏小姐，现在可以去房间了吗？”秦夏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苏霖从秦夏那里把我拉到自己身边，这才心满意足地说：“走吧！”
陆凡和秦夏跟在我们后面，大概步行了几十米，我们来到了3609号房的门口。
“这间和3610是你们三个的，3611-3620都是为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准备的。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休息，明早call我吧。”苏霖甩了甩她的卷发，和我们告别，临走前还不忘再蹂躏我一番，最后还是秦夏硬把她拖走。
“苏姐就是这样，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差点把我抛起来。”目送苏霖离开的时候，陆凡在一旁笑道。
“抛起来？”我正在惊讶这个“抛”字是不是夸张用法时，陆凡补充道，“那年我才十一、二岁。”
“Su的思维异于常人，你习惯就好，陆凡可是深受其害很多年啊。”秦夏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我鄙视了他一眼，看来苏霖刚才的嘱托根本就是白费。
“好了，你们进去休息吧，我快累死了。”秦夏把房卡交给陆凡，转身走向隔壁的房间。
“秦夏哥晚安。”陆凡冲着秦夏的背影道了一句，秦夏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就进房了。
我们也开门进去，简洁雅致的房间配上暖光很容易让人舒缓下来，两张床之间隔着一盏落地台灯，窗边是两张藤制摇椅和绿色植物，行李整齐安放在床脚的地上。
不知道是因为时差还是在飞机上睡了太久，我还很有精神，没有丝毫的疲累感，走到窗边继续欣赏起夜景来。玻璃窗上残留着房间和陆凡的身影，他慢慢走近，然后坐在其中一张藤椅上，抬头看着我问：“很喜欢巴黎吗？”
“是啊，她完全没有让我失望，就好像从小我就知道她应该是这样。”窗外每一点光亮都在散发着吸引人的魔力，亮灯的埃菲尔时刻提醒着我这里就是巴黎，那座我向往了很久的城市。
他低头停顿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低头去看他时，他突然抬头看我，目光交汇的时候我有些心慌地撇开头。
“在电梯的时候，你其实有疑问对不对？”我知道他指的是苏霖的那番话，我确实到现在也不知道秦夏在巴黎到底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人天生携带的求知欲让我迫切地想知道，但是理智又告诉我在那个时候提问并不是一个好时机，所以我选择了沉默。“是的。出国之前他的异常就让我很有疑虑，直到今天我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异常与苏姐所说的那个不好的回忆有必然联系。”
“那件事情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觉得。”
许多成年人都觉得孩子不明白人情世故，所以不愿意将一些沉重的，现实的事情告诉他们。以为只要他们不说，孩子就不会察觉，不会知道，那么痛苦对他们来说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其实孩子的敏锐程度和抗压能力是成人无法想象的，让他们面对现实从来不是伤害。甚至有时候，孩子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方式能够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
“其实我并不知道具体情况，秦夏哥来拜访我爸的时候，对《巴黎之夏》的形容只有一句话，‘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只想让它被一个人看到，不求任何结果。’我想我爸认为这部作品会成功除了它本身的优秀之外，还因为它是倾注导演最真实情感的作品，它连导演本人都可以打动，更不用说千千万万的观众。所以，你应该可以理解，所谓不好的回忆指的是什么。”
我必须承认，我被陆凡这番话震惊了。他的话很婉转，但是不用费多大的力气就能明白其中意思，同时我很早之前的疑问也可以得到解答。为什么等了三年才拍的剧本是同性之爱这样敏感的题材，为什么他来找我参演的时候显得那么拘谨，为什么在来巴黎之前问我那样的问题。因为他就是Leo，而他的Cris现在就和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整个城市在他的眼里就连空气都是悲伤的。
“嗯，我知道了。”说不出更多的话，我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却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欣赏之感，只觉得外面的风景突然变得陌生极了。
“你很……怎么说，冷静。”陆凡似乎找不到一个可以形容我表现的词语，只用了“冷静”但又觉得不是怎么准确。
“不知道，大概有心理准备了，或者我本身就没有很排斥这个。”事实上，我并没有自己表现得那么淡定，脑子里是一些复杂又没有关联的思想在喧闹着，吵嚷着，片刻不静，但我不会将它们展现在别人面前，不是刻意，而是本能。
“告诉你以后，觉得安心多了。”他突然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夜景，“我先去洗澡了，你再看会儿也洗澡睡觉吧，长途飞机很伤身的。”
我听到他打开行李箱，拿出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走进浴室，放水冲洗的声音，它们真实得出奇，但我什么都不想做，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思维和行动是不会同时高速运转的，当其中一个超过一个度的时候，另一个就会完全失动。
等陆凡出来以后，我的身体还是选择了行动，洗澡，然后出来爬上靠窗一边的床，躺下，闭眼，但是睡眠已经脱离身体可以掌控的范畴了，所以尽管我做好了一切睡觉的准备，却迟迟入不了眠。我不知道陆凡有没有睡着，不过我也没有找他攀谈的打算，微微睁眼发现整个房间都是昏暗的，我只能看见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和对面墙上悬挂的油画的轮廓。盯着他们看了不知道多久，眼皮终于渐渐有了沉重的感觉开始下垂，直到与下眼睑重合，我才完全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