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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顾家有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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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下得十分急促,它总是这样,还是晴空万里的天,转眼就浓云密布。七月的雷电是那样突然,才刚刚划过天际,雨点就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它们淋湿了路上的行人,让卖杏花的姑娘扔了篮子,急匆匆地跑回家去,留下满满的杏花,丢在雨中被肆意地践踏,那白衣少年本来走进巷子,原本该去敲响面前的门,看到这副情景,怔了半会儿,他慢慢地走过去,俯下身子捡起一片杏花,动了动唇,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雨越下越大,他执着那把油纸伞,站在小巷中。那伞的骨头早就断了,可他还是紧紧地握着不放,雨滴砸坏了薄薄的伞纸,他却还是那样站着,丝毫感觉不到雨点的打击,那扇大门突然‘吱呀’地打开,一个中年人从门中走出来,身边的管家打着伞,看到站在雨中的他,惊讶地叫道:“少爷,你在那里作什么?”他转身走过来,脸上早已被雨淋得狼狈,对那中年人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父亲。”中年人不问他做什么,只哀伤地看了看他,低声道:“走吧。”他跟着父亲和管家走进家门,厅堂已经摆好了一桌子的饭菜,灯影摇晃,父子俩对着面坐着,却未曾说一句话,他不打算说,他的父亲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问,入口的饭菜味同嚼蜡,他一口也吃不下去了,“父亲,我有些不舒服,可能是感染了风寒,我想去休息了。”他的父亲看着他,像是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去休息了。
金陵柳府。
与长安第一首富有亲眷关系的家,是如此的……破旧。深街小巷,日出无法照进的庭院,他原本喜欢的……从小亲手种下的那些花儿,在顾家眼里竟然如同草芥……环视着四周,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家里的灯微弱得像不存在一样,唯一让他看得清的是屋檐下的燕子窝……这是他儿时最亲切的朋友,他自小就没有母亲,家里除了他再无其他兄弟姐妹,他的童年,除了燕儿陪伴,几乎没有别的人和他在一起玩……这让后来到顾府的他很不适应,不知道怎么和别人交流,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而那个顾家蛮横无理的顾敛容,却是他灰暗生命中出现的一份光亮,她是那么的开心,那么的骄傲,那么的……没心没肺,他的光亮,居然也说燕儿入住的地方,都是没人存在的家,都是因为没有‘人味儿’,才吸引野物筑巢,她一次次地打击着他的心,又一次次地给他希望,然后……一次次地摧毁。
“其实……你并不喜欢我,是不是?”
离开的那一天,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她。
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上衫,领口绣着一颗颗明亮的珍珠,他只记得那几颗珍珠上刺眼的色泽——说完了这句话,他就没敢抬头看她,只是盯着她脖领的衣裳,等着她,粉碎他最后的期待,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她什么也没说,一转身,飞快地跑走了……等他想起来自己应该看一眼她最后的样子,已经来不及了。
“你这个傻子,她为了你都和别人退婚了,怎么会还不喜欢你?!你自己主动放弃,别怪我趁虚而入了。”东方翎云的话在他的耳边响起,明明……他也喜欢顾敛容的……明明,他还是个无知的小孩子,却总会在关键的时候比他要聪明,“柳漠尘,你可千万别后悔。”
“我从来不会后悔。”他心一横,坐上马车,离开了这个曾经带给他快乐的地方。
柳家和顾家虽然是亲眷,但两家的家世是万万不可相提并论的,金陵柳家,早在十年前就没落了,若不是东方翎云和柳漠尘师出同门,顾家是不可能让他在长安住下去的,但他的心太过单纯,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之中的含义,顾家人时而不时的讽刺,他也没有在意过……他在意的,是顾敛容的态度,其他人说什么,他都不管,他只在意顾敛容一个人的话,可是,她却永远也明白不了他的心……
“漠尘啊,算一算,你待在长安也有二年了吧?去年中秋一过,你就一直没有看过你的父亲吗?”
那一天早晨,他被叫去顾夫人的房里‘谈心’,而顾夫人对他也确实很周到,特意摆满了他喜欢的糕点,和他聊了一大堆家常,之后,在不经意地提起他很久没有回家的事实,敏感如他,怎么会不明白顾夫人话里的意思?但想到顾敛容的为他退婚的勇敢,他便回道:“确实很久没有回去了。”
“那么,不想回去看看吗?”
“哦。”
“敛容要是愿意,也可以随你一起去看看啊。”顾夫人还在对他微笑,现在想起来,那个微笑却那么冰冷,而当时的他却一下子欣喜起来,问道:“真的?!”“当然是真的了。”
然后,他决定去问顾敛容愿不愿意和他去,怀着满满的期待,他来到她的屋子外,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到她的房间里传来她特有的惊叫声——“哇啊啊,不是吧,姐姐,你说他家居然是这样的?”止住脚步,他站在屋外听见这样的对话:
“是啊,不然,你以为是怎么样?”这是顾敛容的姐姐,十八岁的顾风姿说的话。
“屋檐下会有小燕子?还会做窝?那不是没有人味儿的野地方才会引来的野鸟吗?”她的声音清晰,字字都映入他的耳中。
“这算什么,那儿的家丁,估计不会超过三个,可能都需要你自己下厨做饭。”顾风姿的声音清冷,却不如顾敛容的声音让他更加寒心——“不会吧不会吧,我可是从来都没做过饭的,要我嫁过去,是要为他当丫鬟吗,我要沦落成丫鬟啦?”
“谁让你没有丫鬟的本事,却偏爱选丫鬟的命。”
他站在外边,一股寒意从脚渗入到心脏,他不敢相信这些话是她说的,不敢相信她会这样以为……强忍住那样冷彻的寒意,他继续听着,顾敛容的话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针,生生地刺进他的血肉……陪伴着他的燕儿,照顾他衣食的家仆,他那温暖的家……在她的眼里,竟然是这样不堪的!不能再听下去,他推开她的房门,果然撞到了那不愿看见的一幕:她和她的姐姐坐在桌子边,见到他突然破门而入,她有些讶异和生气,但却一点也不觉得对不起他,还冲他嚷道:“随随便便就撞进别人的房间,怎么这么讨人厌!”绝望和痛苦在他的心中一点点蔓延,但为了维持那仅剩的自尊,他说了句“对不起”便合上了门,顾夫人特意来看他,问:“敛容要和你一起回去么?”他笑着摇了摇头,只道“我要回去了。”
顾夫人为他准备好马车,后院,柳漠尘叫来了顾敛容,想要问她最后一句话……他只要她给他一个回答,就算她说的是让他难过的答案……他也是满足的,就在那个夏日炎炎的午后,她站在他的面前,她站在他的面前……默默地走了……‘咚——’一声重响,站在院子里的柳漠尘用力地把剑刺入地面,也许是用力过重,那剑刺得很深,撞到了地底的一个石块,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孩子,他一下子无法掌控自下传上的震颤,猝不及防地跌到了地面,泥土和大雨冲到他的身上,月色惨白,孤灯清冷,一串串的打击让他变得脆弱起来,十五岁的他,第一次这样深刻地体会到了世人的势力和冷漠……
“如果不姓柳,姓的是东方……”他的脑中忽然闪过这样的疑问,“如果我姓的是东方,你还会这样对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