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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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刘彻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很多事情开始力不从心，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大段大段冗长的梦靥一直萦绕在脑海。梦里有个少年，眉目如画，对着他微笑。他隐约觉得这个人甚是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每每惊醒，又忍不住叹息。
他频频入梦，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那个人笑得很温柔，只是眼神中有着淡淡的哀伤。他说，刘彻，你再我不过来，我就要走了。
他拼命摇头，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尽力了，可是他张开嘴，却没有声音。刘彻急得满头大汗，那人的身影却渐渐模糊，仿佛就要消失。刘彻终于不顾一切地吼道：“王孙！”
王孙。
一语惊醒，刘彻醒来，浑身汗涔涔的。自己是多久没有想起他了。以为能够忘记，为什么到了现在，从前的事情还仿佛历历在目。
王孙。刘彻轻轻呢喃着这两个字，胸口竟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钝痛。
他老了，只想有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那时年少，总觉得日后还有无数的时间，想了很多很多美好的计划。两个老头，相互搀扶相互依偎，春日一同去赏花逗鸟，冬日依偎在一起看窗外雪花纷飞。
没想到，那样简单的愿望也这样难以实现。
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也早已轮回转世了吧。如今的他，又在何处？
恍惚间，不觉又忆起往日之事。
……
第一章初识
刘彻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韩嫣的时候，是景帝五年冬。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中飘落下来。大雪纷飞，积的外界一片银白耀眼。他与母亲在太后的长乐宫中闲聊，有个美貌的少妇领着一个男孩走了进来，向他们行礼。
他看见那个男孩，眉清目秀，心下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视线相接，那个男孩对着他微微一笑，刘彻心中越发喜欢，也对来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太后道：“彻儿也到了该念书的年纪，这是弓高候的孙子，比彻儿小一岁。哀家是想让他陪彻儿念书，王夫人倒是说说如何？”
王娡对太后的提议岂敢有不满，当下便微笑道：“臣妾亦看这孩子乖巧伶俐，又生得这般俊俏，给彻儿当伴读是再好不过的了。”
刘彻心下欢喜，便道：“孙儿也极喜欢他，谢祖母。”
太后笑道：“那彻儿可要好好念书，别给人家比下去了。”
刘彻奶声奶气道：“才不会，彻儿一定会好好念书。”
刘彻是在文帝去世的那一年出生的，偏偏那模样又非常酷似文帝，所以深得窦太后的喜欢。刘彻三岁便已识得千字，能背一些简单的篇章，十分聪慧，景帝也对这个儿子非常看重。去年册封太子之时，也册封了他为胶东王。
他的母亲王娡，谦卑贤淑，又生得极为貌美，初入宫时为美人，一连为景帝生下了三女一子，被封为夫人，地位仅此于皇后。
但是中宫薄皇后并不得宠，一直没有子嗣。
没有嫡子，景帝只能够立长子荣为太子。太子荣的生母栗姬，只是个普通的嫔妃，身份低下，但是自从册封太子之后，便觉得扬眉吐气，整个人都变得骄横跋扈起来。
栗姬也在，看见韩嫣生得乖巧俊俏，身份又这样高贵，想到自己儿子身为太子却没有一个像样的伴读，便心生不满，讥讽道：“到底是妹妹的儿子不一样，便是选个伴读，也是个出挑的。”
王娡心中微微一沉，表面却故作忐忑道：“姐姐，妹妹不敢。”言辞间完全一副软弱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惜。
窦太后皱起了眉头，教训栗姬道：“你又要说什么？”
栗姬走到窦太后面前，行礼道：“臣妾也不求什么，只求把荣儿的伴读换掉。”
窦太后皱眉，示意宫人把刘彻和韩嫣带到一边去玩。又对栗姬道：“那你想要谁做伴读？荣儿都快二十了，你当初怎么不说？”
栗姬不悦道：“此一时彼一时，荣儿现在已经是太子了，身边也需要有个身份的人。”
窦太后冷笑道：“这事，你去跟陛下说吧。哀家没本事，也管不上。”
栗姬根本就没听出窦太后的怒意，道：“臣妾便去跟陛下说，先行告退了。”
窦太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对众人道：“你们看看她，自从荣儿被封为太子后就变成这样了，成何体统。”
王娡道：“姐姐也是出于对太子的一片心呐。”
窦太后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罢罢罢，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也不敢多留，出了门外，王娡的嘴角微微一扬。
栗姬这个蠢女人，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皇位迟早得是她儿子的。
刘彻与韩嫣年纪相同，难得是两人相谈甚欢，不消半日，两个孩子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韩嫣比刘彻略小一些，生于八月。
他在家排行第六，父亲是庶出，在他三岁那年就去世了。祖父怜惜他小小年纪便没了爹，一直留他在自己身边，对他尤为宠爱。因为太受宠爱，性情难免有些骄纵，但韩嫣因为生得太好，一般人倒也不至于对他产生反感，加之年纪尚小，骨子里处处透露着一股顽皮劲，倒是让人更加喜欢。刘彻自己也不是安分的主儿，难得跟韩嫣是性情相投。
韩頽当之所以送韩嫣入宫，也是因为爵位必须传给嫡孙，但又实在放不下韩嫣。正巧那日景帝谈及胶东王刘彻的事情，韩頽当便主动要求自己的孙儿进宫给胶东王作伴读。
这伴读一职，有好也有坏。
好的是可以攀龙附凤，多接近胶东王，没准以后可以跟随胶东王去封国做个官，或者干脆被皇帝赏识，平步青云。
不好的可能得受些委屈，毕竟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万事得忍着。
韩頽当思虑了很久，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不管是好是坏，他都该给韩嫣一个机会。这个孙子非常聪明，没准有一日就真的一跃平步青云了。
韩嫣很快适应了宫中的生活，刚开始还因为想念家中哭闹不止，他才四岁啊，那懂得那些规矩。小脸皱成一团，哭得那帮宫人都没辙了。还是刘彻有办法，抱着他，轻拍他的背，韩嫣还真的乖乖就不哭了。但是你让宫人来作，就是守着他一夜都没用。
所以刘彻干脆让韩嫣搬到自己这里来住，一切起居用食都由自己来负责。
刘彻自己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奶娃子，管起韩嫣来还真是有模有样，像极一个兄长。
皇子们一起念书，大家年纪相仿，有时候不免也会产生点摩擦。刘彻与皇十一子刘越感情最好，刘越只比刘彻小几个月，生母王皃姁是王娡的亲妹妹，所以常常来漪澜殿走动，刘彻便与刘越十分亲密。但刘越若是想逗逗韩嫣，叫他做点事情，刘彻也是万万容不得的。
惹得刘越常常笑韩嫣是刘彻的媳妇儿，别人别说是碰，就是说也说不得。
刘彻居然也不恼，反而洋洋得意。
反正他只知道媳妇儿就是自己的人，韩嫣当然是自己专有的。就这一点来说，刘越也没说错。
韩嫣有刘彻这样宠着，自然身份就和别的伴读不一样了。吃穿用度，但凡刘彻怎样的，他就怎样。这哪里还是个普通的王孙公子。
不过韩嫣倒也不是凭白得这些宠。
他确实非常聪明，每次太傅教新功课，他总是第一个就背会了，还能简单地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刘彻为此也非常得意。
这样的日子过得甚快，一晃眼就过了两年。这一年是景帝七年，对于刘彻来说是极为关键的一年。
王娡是个极有野心的女人，绝对不满足于只作一个宠妾。中宫皇后薄氏多年无孕在去年已被废，按理，皇后之位不宜一直空着，但景帝却没有封太子的生母栗姬为后。只能说，栗姬实在不讨景帝欢心，加之年纪也已经大了，连美貌都没了，景帝这些年几乎都没去过她那里。太子荣性子软弱，资质有限，每每景帝问他朝事，太子的回答总是支支吾吾，让景帝失望透顶。
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王娡，她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不远，只是缺少一个助推罢了。
这一日，王娡正想去打探些消息，不巧正巧就碰到了怒气冲冲的馆陶长公主。王娡立刻笑脸相迎道：“姐姐这是哪里来？”
馆陶怒气十足，道：“还不是昭阳殿，那位的架子可真够大的。”
王娡已隐隐猜到一些，便顺着她道：“栗姬虽然地位卑微，可是好歹是太子生母。只是，再不济也不能对姐姐您不敬呐。”
馆陶冷笑道：“太子生母？我还是陛下的亲姐姐呢。”
王娡软言道：“姐姐，您也别生气，气坏了自己事大。来来，要不去臣妾的漪兰殿那里坐坐，喝杯茶，气也就消了。”
馆陶看了一眼王娡，忽然就想到了什么，心下怒气就去了大半，便道：“也好，我就跟妹妹闲话家常去。”
漪兰殿内，侍女替二人斟了茶。王娡道：“这栗姬到底是怎么得罪姐姐了？姐姐的好脾气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能把您弄得这般大怒可不简单吧。”
馆陶喝了一口茶，冷笑道：“也没什么，人家是太子生母，哪里会把我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我是看太子的年纪和我们阿娇差不多，本想结个亲家，可惜啊，人家根本不把我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馆陶越想越生气，她是看见薄氏已被废，想着栗姬有太子作为筹码，若是能与自己联手，她们必然能在后宫站稳根基。结果这愚蠢的女人根本看不清局势，居然拒绝了自己！
这种蠢女人，要是跟自己联手，还不知道要怎么坏自己的大事。
王娡心下了然。栗姬天性爱妒，自己这些年来得到陛下宠爱已经成了她的眼中钉，长公主又爱献给陛下各式美人，恐怕栗姬早已怀恨在心，今日是故意羞辱。这样一个简单的对手，对王娡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王娡当下便道：“这栗姬也真是的，有多少人想着这门亲事，她倒不稀罕。”
馆陶玩味道：“妹妹的意思是……”
王娡笑道：“她不想要这门婚事，妹妹我倒是想求姐姐不嫌弃的话，考虑一下彻儿。”
馆陶有些惊讶道：“胶东王？只是，阿娇与彻儿的年纪……”
王娡连忙道：“这有什么？不过是相差了十余岁，先定了娃娃亲，等到两个孩子长大，根本看不出来年纪差。何况，阿娇长得这样像姐姐，天生丽质，都不会显老。”
馆陶沉思了一下，王娡如今是这永巷最受宠的女人，性子又温吞软弱可欺，倒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若是扶植她，也许事情会好办的多。
胶东王虽然年纪尚小，但是景帝宠爱那是宫中上下都清楚的事情。只要自己在推波助澜一下，太子之位几乎是唾手可得的。
这般想着，馆陶笑了起来：“妹妹果然会说话。好，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作为岳母，我要送胶东王一份大礼。”
王娡好像不明白地看着馆陶，眼里有些困惑。
馆陶笑着站起身来，走到王娡身边拍拍她的肩道：“妹妹的心意，姐姐领了，你就在家好好等着好消息吧。我就不多坐了，谢谢妹妹的好茶，以后我们多的是时间喝茶。”
待馆陶离开，心腹侍女不解问道：“夫人为何要拉拢长公主，陛下对夫人和十殿下一直宠爱有加，就算没有长公主也……”王娡道，“她是没什么用处，只是不要碍着我的计划便是了。万一栗姬反悔，再与她结亲，那不就是彻儿皇位路上的一个绊脚石吗？她女儿能嫁得我彻儿，若不顺着我，我也能叫她不如意。”王娡望着长公主离开的身影，微微一笑，她已志在必得。
韩嫣端坐着替刘彻抄写道德经，刘彻在边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韩嫣瞥了他一眼道：“殿下，如果你这么空的话，为什么不自己抄写呢？”
刘彻咧嘴一笑：“本王喜欢看你写字，好看。”
韩嫣把笔一扔，竟有些赌气道：“我不抄了，好累的。”说完揉了揉自己的手。
刘彻笑着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道：“本王替你揉揉。你啊，真是越来越骄纵了。”
韩嫣道：“我好饿啊，殿下我们吃点东西吧。”
刘彻微微一笑道：“来人，去准备一些点心过来。”
韩嫣伸了伸懒腰道：“太傅最近太狠了，那么多功课，怎么做得完呀。”
刘彻敲了敲他脑袋道：“你这懒家伙，真该让太傅听听你的话，再给你几板子。”
韩嫣哼道：“殿下你说得轻松，可别忘了，你的功课好多都是我替你完成的。”
刘彻笑了，故意转了话题道：“对了，本王忘记跟你说了，最近父皇赐了五个家人子给非哥哥呢。”
韩嫣道：“江都王殿下今年已经十八了，早就到了大婚的时候。”
刘彻道：“可是荣哥哥都已经二十二了，还没娶妻呀。”
韩嫣想了想道：“太子殿下身份特殊，娶妻更加要谨慎吧。”
刘彻溜了溜眼珠，道：“你说，男人为什么要娶妻呀？”
韩嫣很肯定地说：“古人有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想娶妻是为了生娃娃吧。”
刘彻道：“娶妻就能有娃娃？”
韩嫣也不懂，正不知如何作答，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通报：“王夫人到——”刘彻立马变了脸色，匆匆抢过韩嫣正在抄写的竹卷，装模作样摆在自己面前。王娡一身枣红梅花刺绣图案的衣裳走了进来，看到刘彻正在奋力抄写，满意地点点头。韩嫣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瞧你，累得汗都出来了。”王娡伸出手用衣袖替他擦了擦汗。
刘彻放下笔，对王娡行礼道：“儿臣见过母亲。母亲怎么来了？”
王娡一脸高兴，笑道：“母亲就不能来看看你？对了，彻儿，你还记得你那位阿娇表姐么？”
刘彻点点头，有些困惑道：“记得，是馆陶姑妈家的姐姐。怎么了？”
王娡笑道：“母亲今日替你求了一门亲事，让你姑妈把你阿娇姐姐嫁给你。”
刘彻和韩嫣顿时大惊，面面相觑。末了，刘彻开口犹豫道：“儿子年纪尚小，怎么就定下婚事了。况且这位表姐年纪长儿许多，按理也不该许给儿啊……”
王娡淡淡笑道：“你阿娇姐姐比你年纪是略长了些，不过他是你的嫡亲表姐，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吗？”
刘彻皱眉道：“此事似乎不妥。儿年纪尚小，不想谈这些。”
王娡语重心长道：“彻儿，此事关系重大，母亲不便与你多谈。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必须答应。”
刘彻不知道他这位母亲又在打什么主意，本来他对婚姻就没多大概念，实在不想让母亲唠叨，便应道：“母亲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儿子一切听您的。”
王娡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