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奇缘》箫靖

2、（2）

　　【六】
　　鬼兽因为受到陨月的挑衅越发变得强大可怖，全身的冰蓝鬼火气焰高涨，明熙虽闭着眼睛却可以感觉到这浓烈的杀气，周边的枯枝已被鬼火燃尽，狂暴如阴邪之物，攻击力远超出方才的十倍！
　　怎么办？陨月受了伤，可以对付它吗？
　　明熙心里焦急如焚，手不自觉地攥紧，额头渗出了汗。
　　“别担心，有我在。”

　　看来，不得不这样做了。
　　陨月默念咒语，周身即刻形成强大的白色气流，脚下呈现六芒冰花图。
　　“万雪陨氏，苍祁神祗，借由天命，灭汝虚妄！”
　　黑发飘起，衣袂连飞，此刻的陨月眼神是如此决绝，湖蓝之眼也越发的深邃。
　　他举起玉剑向鬼兽刺去，不及掩耳的速度，甚至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冰雪玉剑没入鬼兽的心脏，一瞬间，鬼兽因这彻骨寒气冰化，然后，便是魂飞魄散的湮灭——化作齑粉混入雪中。
　　感觉到战斗的结束，明熙睁眼，望见持剑跪在地上的陨月，她赶忙跑过去扶他：
　　“月，你怎么样？”
　　陨月欲摇头，却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月！月——”
　　寒夜白雪冰刺骨，夜半哀吟不胜凄……不要！我再也不要失去谁了！
　　不要——不要——

　　许是凭着执念，明熙抱着陨月终是回到了木屋，说“抱”不为奇，陨月现了原形——纯白湖蓝眼的陨兔。那时明熙抱着陨月哭喊却不知他早已化作兔形，有些惊讶，但看到那小兔胸前的轻微起伏又是惊喜多了些，就这么半惊半喜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原地……
　　孩子们见抱着受伤的哥哥的明姐姐，都十分担心，花花遂将陨兔一族的事告诉了明熙。
　　“我们陨兔一族就是这样一直隐匿在万雪山，因为只有月哥哥的法力最高，所以他一直很操心我们的事，明明知道下山很危险会被一些人类认出炼药，却一直为看不起病的百姓治病，哥哥对我们来说，真的……真的很重要……”花花哭着诉说，明熙似也懂了些许陨兔的事，他们不是人，是灵兽，是上古神祗，却依然脆弱。
　　明熙让孩子们去休息，自己看着那只垂危的陨兔，在陨月家住了这么多日，基本的包扎之术还是学会了的，细心地触碰着那柔软，为他止血上药，明熙忽然觉得很安心。这么近的距离还是第一次，虽说陨月是兔形，她依然觉得心里漾着一湾秋水，情意涌起。
　　屋外依然大雪纷飞，屋内只能听到炭炉燃烧的滋喇声，她不禁将那小兔圈入怀中，窝在被子里沉沉地睡去，这一晚，一夜好梦。

　　【七】
　　“呀！”明熙醒来瞧见身边裸着的陨月，不禁吓了一大跳。
　　雪白如缎的肌肤，恬静美好的睡颜，她双颊微红，赶忙下了床，陨月看似恢复了些，又变回了人形，这时候的明熙反倒感觉不自在了。
　　陨月像听到了些动静，渐渐醒了过来，望见背对自己仅着单衣的明熙又发觉自己是裸着的他有些无地自容，尴尬地开口：
　　“阿熙，我们……”
　　“没！没什么！我是抱着兔子的你睡的！”
　　明熙急着辩解，脸也越发的红。
　　“兔子？你都知道了啊……”
　　从这语气听来，陨月似乎有些小失落，这立马引起了明熙的注意。
　　“不过也没什么，对阿熙你我本来就不打算隐瞒下去了。”
　　陨月朝着明熙望来，明熙的视线与他交汇，少女羞赧的窘态尽显，她又急着背过身道：
　　“哎呀，你先穿上衣服吧！”
　　真好，陨月没事，而我们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
　　甜蜜的少女心事，不在乎外面的环境是多么恶劣，依然明亮如星光。

　　陨月因伤行动有些不便，元气也尚未完全恢复，只有白日可为人形，到了夜里就又化作了小兔子。也不知为何，明熙甚是喜欢兔状的陨月，雪白雪白的一团，捧在怀里软软的，这大概是女孩子的天性。
　　由于化为原形的陨月很脆弱，明熙硬是要抱着他一起睡，这让陨月犯了难，最后还是同意了，也许，他有那么段时间是愿意一直是只兔子的……

　　白日里和陨月来到万雪之巅，谈起陨兔一族，陨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们是被天抛弃的一族。”
　　明熙依然可以听到他话语里的落寞，她不忍心见到这样的他，不自觉地握住他那冰冷的手，紧紧相握，陨月回眸看她，浅笑，加足了手上的力道，牵动少女的心，在万年冰雪中悸动。
　　“天弃我不弃，月，你可愿与我一同许下这诺言？”
　　少女明媚清澈的眼眸注视着冰雪般纯净的少年，终究还是自己说了这么大胆的话呢，可那又怎样，我们都是被遗弃的一类，只有惺惺相惜，方寻得属于自己的小小幸福。
　　明熙没等陨月回答，将头慢慢靠在陨月的胸前，倾听那清晰有力的心跳，轻轻抱住这个护她敬她的少年。
　　感受到落在头上他手掌的温柔触感，明熙感动得沁出泪来，抱紧他，幸福地露出一弯笑容。
　　“万雪陨氏月，愿与明氏女熙，同生共死，生生不离。”清朗郑重的诺言，霎时便是春暖花开，落雪无声，满地繁花。

　　【八】
　　精致的琉璃灯冒着丝丝青烟，弥漫在古楼间，轻嗅，满鼻便是浓郁的龙涎香。
　　那人银丝三千，着一身烫金紫袍，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戏弄着嬉戏于指尖的蓝蝶，狭长的紫眸透着有意无意的笑意，凝肤若雪，挺秀的鼻像是玉琢而出，薄唇微启，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媚气。
　　“尊主，已有陨兔的消息。”
　　来者着玄色劲装，恭敬地跪在柳暗前，上报着主上吩咐的事宜。
　　继续逗弄了会儿蓝蝶，柳暗才回过头来，他的左眼角下赫然是块银蝶印记，非但不难看，反而更为他添了丝诡异的魅色。
　　“起来吧，兹玄。”
　　魅惑的声音，慵懒而诡谲。
　　柳暗起身下了榻，蓝蝶也不知何时遁隐，无了踪影。
　　“万雪陨氏……上古神祗……哼。”
　　虽说柳暗依然笑着，兹玄只觉冰寒，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的主上何时最是让人恐慌。
　　“明日启程万雪山。”
　　言罢，柳暗嘴角浮现抹邪魅的笑容。
　　“是。”

　　这几日柳暗夜观星象，察觉苍祁万雪一带有异样，遂怀疑是否是千年来隐居的上古一族陨兔现身，陨兔虽是上古灵兽，却因子息单薄渐渐失去天界的庇佑，万雪山自古便由陨兔守护，如今妖魔横行屡屡危害山下百姓，这与陨兔一族的失势不无关系。
　　没有天界下达的福泽，这些便由陨兔一族担下，族长每年施灵术祈福，元气必有损耗，如今陨月继承一族之长，虽尽心尽力，但无奈修为有限，万雪山邪灵之势并没有完全镇压，日前与鬼兽一战更是气力大损，也让远在翌邾浮游城的柳暗察觉到了动静。
　　兹玄不知柳暗为何让他确认这异样是否由陨兔一族引起，只知即便是上古神祗的陨兔族也将面临一场腥风血雨。
　　收起后怕，兹玄领命准备事宜。

　　【九】
　　“月，这些天你的伤也好多了，而我也已痊愈，你就不想问问我的事吗？”
　　虽说二人以天为证，许下生死相随的诺言，可明熙的身世背景陨月始终是不清楚，明熙只等陨月来问，可陨月只字不提，就连她那日为何受伤倒在万雪山也没问。终是憋不住，自己问了。
　　“我原本想，如若你想说自会告诉我，而你我早已许下诺言，如果过去的一切让你不快，我问了也是白问。”
　　陨月温柔的整理着手中的药材，笑答。
　　明熙为陨月的笑触动：“可我不说，便是对你不住，我的过往确实令我心冷，但也没什么不好面对的。我本是苍祁清昭国的公主，父皇不久前病逝，因父皇与我母后情深意重，遂后宫只有我母后一人，膝下无子，只得我一个女儿。”说到此处，明熙回想起过去父皇母后与自己快乐的日子，不禁落下泪来。
　　“清昭自古就有女帝即位的先例，可皇叔景王爷却想篡位，便以殉葬为由害的母后惨死……”
　　明熙擦干眼泪，眼神变得犀利，那段记忆自己是决计不会忘记的。
　　“我一女流之辈，没有兵权，只靠父皇一纸皇诏想要登上清昭帝位实属不易，再加上朝廷大多势力已被皇叔收买，篡位一事只是时机问题，只要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便可顺理成章地称帝。比如，帝姬因帝驾崩，母后殉葬心力交瘁而亡……”
　　“皇叔趁我出宫祈福将我迷晕送至万雪山痛下杀手，如今怕是早就宣告帝姬已逝，登上帝位了吧。”
　　明熙不再流泪，木然的表情，冰冷而沉痛。
　　“不要你说，你偏要想起这伤心事来，如今你有了我，便什么也不要想不要怕了。”
　　陨月抱紧明熙，轻抚她的头发，神的世界尚有苦痛，何况是人？
　　“月，对过去我虽痛恨却绝无复仇之意，只是很怕现在的安宁终有一天会离我而去……我只问一句，你会离开我吗？”
　　明熙抬头，真挚地望着陨月，那眼里满是期待，不抛弃不放弃，这是她的理想。
　　“不会，我们不是早有山盟海誓吗？”
　　“可我是人，会死。”
　　静默。
　　仙凡有别，这是无论也跨越不了的。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让你记起我，记住我们的誓言。”
　　即使你身为人，有无数轮回，只要感应到你的气息，我便追随到底，与你再续前缘。
　　“呵呵，对你还真不公平呢！”
　　明熙笑起，灿烂如星光。
　　“等你，百年、千年又何妨。”
　　泪波涌起，不是伤心，是快乐。
　　“月，这样的话，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感动的了，谢谢你。”
　　谢谢你，救我；
　　谢谢你，敬我；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让我遇见你。

　　【十】
　　万雪山风雪连天，冰寒刺骨。
　　“尊主，万雪陨氏陨星阵很是厉害，您破阵请小心。”
　　柳暗但笑不语。
　　这陨兔一族自陨月受伤以来，星轨便出现了异样，陨星阵威力大减，如若没有把握，他柳暗也不会来这万雪山。
　　只见柳暗伸手，手心便汇聚一团紫光，那紫光越聚越大，柳暗周身也涌起紫色漩涡，霎时，那紫光变成一把紫玉剑，那是蝶狐族历代尊主的神器，柳暗握住紫玉剑，顺势插入地下，地上立马显现银蝶阵图，将陨兔族原来设的六芒陨星阵引了出来，手上加力，那六芒冰花图便裂开来，幻灭于无形。
　　三千银丝翻飞，更觉妖异。
　　陨星阵一破，想在万雪山找到陨兔便是信手拈来之事，柳暗收起紫玉剑，嘴角露出邪魅笑意。
　　陨兔，让我蝶狐了结你的神祗天命吧！

　　陨月倏地觉得心口疼痛，不安起来。
　　“怎的了，伤口又痛了吗？”
　　明熙扶住他，关切道。
　　陨月摇头，皱起眉来，这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屏息平静下来，陨兔凝神找寻让自己不安的源头——怎么会！？陨星阵被破了！
　　这一击实在让陨月大为惊异，虽说之前自己受伤使得陨星阵大大松动，但还不至于如此脆弱，一定是借由外力而破，而且这股力量绝对非比寻常！
　　明熙见陨月神色如此凝重，知道必定是出了大事：
　　“月，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你别吓我！”
　　陨月安抚似快哭出来的明熙。道：
　　“莫担心，你且带着弟妹下山寻吕家村的成伯，待我处理些事便下山接你们。”
　　“为什么？月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吗？我们不是要同生共死，生生不离的吗？眼下你这般让人担心，为何又要推开我自己去面对？不行，要走一起走，你不和我一起，我是不会走的！”
　　事出紧急，陨月哪来得及向她解释那么多，只道：
　　“万雪山有危机，虽我族不受天界眷顾，但这守护之事岂可忘记？待我处理好这里的事便会来寻你，即使你我生死与共，但我的弟妹修行尚浅，与普通孩童无异，还望你照顾陨兔族单薄的子息。”
　　想到苡苡他们，明熙才没了方才的冲动，心境也平复一些：
　　“那……你可要保重自己，早些来寻我们。”
　　“嗯。”
　　这一战势必凶险，破阵之人修为在陨月之上他也预测到了，这一别他也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若他真的死了，阿熙和弟妹在山下过着寻常百姓生活倒也让他安心，只是这同生共死的誓言便不能遵守了，我终是不能陪在你身边，更不能将你带到危险境地中。
　　陨月拉住要走的明熙，将吻落在她白洁的额头上，轻柔如羽毛，触动明熙的心，让她不禁感动。
　　“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我等你！”
　　“好，快下山吧。”
　　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忧伤的湖蓝之眼也已噙满泪珠。
　　如果这就是命，我陨月又能奈何？

作者有话说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