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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所谓心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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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胆量,没有勇气,没有能力,不值得。用树枝歪歪扭扭在泥土里写下这几个字,默默看了一会儿,又抹去。和□□在一起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我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可是我没胆量去打破如今的平静,没勇气去怀疑身边安逸的生活,没有能力去解开所有的答案,更何况,这么一点点儿小小的疑心,还不值得我拿与怀错的感情做赌注。□□只不过是没办法把手伸进怀府,才百般挑唆的。我坚定的点点头,无中生有不就是女人的天性吗?
就当我因为□□的话心神不宁时,怀府内、外两院几乎要乱了套。看来,□□费尽心思说服我的时候,她的一众丫鬟也没闲着。南池掌管怀府十几年,哪怕是再顺服的下人,也渐渐生出了不服之心。即便她心思谨慎、恩威并施,行事从无纰漏,却有一人与她不相上下——怀府大管事怀齐连的娘子年氏。
年氏亦曾是官宦人家女儿,后来亲族犯事,被充为官妓。彼时还是上京富家公子的齐连以千金将其赎回,更是毫不在意她的经历,将其聘为正妻。不几年,齐家商场败北,家业尽散,齐连便携妻投奔当时还是一名普通将军的洛克敌。几年后,随着洛皇后一跃成为杨国最尊贵的女人,再加上洛克敌百战百胜的功绩,洛氏一族异军突起,震惊朝野。而作为最早效力于自己的齐连一家,洛克敌非但没有给予了他们无限荣宠,反而将他们贬出洛氏门人之列。待怀错出生时,洛氏一族的权势已到顶峰,齐连则混迹在市井百姓中。中毒、罢黜一系列事件后,洛皇后失宠,洛克敌旧疾复发,幸而洛氏子孙人才辈出,才没有重蹈百里族的老路。到后来,怀错于韶年之时自请降为臣级,沉寂已久的齐连突然成了怀府的大管事,并更名为怀齐连,以示忠心。彼时,众人皆惋惜齐连愚忠,竟一心追随无情旧主的废人外孙。而后怀错顺风顺水的政治道路,连带着齐连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众人又赞誉他慧眼。
事实上,这位传说中的大管事,我统共见过一次。但是他的妻子,却是怀府又一风云人物。不知是谁的奇思妙想,要将怀府分为内外两院,孤立在湖心岛上的内院是服侍怀错日常起居的亲信之人,外院最初的意义大概是为了给怀错隔离开交际来往的喧嚣,于是又有一批人在外院各司其职。怀错年幼时,体弱多病,大多时候在内院静养,便是身边的南池、北霜一手把持了府内大事。随着怀错身体的好转,他义无反顾踏入政治漩涡,府内的重心则慢慢向外院倾斜,更是渐渐积聚了一群能人,其中手段最高强的莫过于年氏。一边是自幼服侍的先来亲信之人,一边是忠心耿耿的后到追随之人,怀错的办法便是放任自流。故而两院之争既从未停止,亦不敢过线。
以年氏之才,直接取代了丈夫怀齐连的大管事之职都不为过,但她早年曾充当官妓的这个污点,被南池揪住不放,以至于多年只困在一个小小的膳食处。怀错自鲁镇回来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拔了一众外院之人,年氏便在其中。新官上任,年氏不费吹灰之力收服外院。二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都是南池以微弱的优势险胜,但是到了今日......
□□与其找我,还不如找年氏。如今怀府的一团乱必有年氏的功劳。当年南池揭她伤疤,出了这样的事,年氏怕是做梦都得乐醒吧。
“都给我跪下!”院外传来一阵怒吼,我挖了挖耳朵,抱着锄头继续沉思。
“甘松,你也不要欺人太甚,你算什么人?也敢这样大呼小叫!”
我睁大了眼睛,不好,又来了,甘松和白芷二人干柴烈火碰到一起,只怕西院一天都不得清净。珠、符、塔、帕四个丫头闻声,全凑到我身边。珠、符是白芷明送我的,塔、帕是甘松塞给我的,即使我这样一心不管事的人,都隐约感到四个丫头敌我分明,可见甘松与白芷已经互相仇视到何种地步。
拍拍额头,怀错若是再不回来,就等着无家可归吧。
小珠小心的看了我一眼,道:“主子可要进屋歇歇去?”
我点头进屋,四个丫头便如离弦之箭奔到院外,加入到日渐壮大的吵群架队伍中。多亏了□□后来的几次探访,现在随便一个丫头、小厮谈起南池时,再不是敬畏之情,要么同情,要么幸灾乐祸。
就当众人以为南池再无翻身之机时,北霜的到来,无疑给年氏沉重一击。我紧张的咬着手指,半是惊惧半是庆幸半是想笑。也许习武之人不屑于常人的勾心斗角,北霜的手段干净利落,一招致命,却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寒露那日清晨,早早醒过来,抱着被子静静听着外面的哀嚎。珠、符、塔、帕四人浑身发抖,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北霜的蛟吞洗雨刀遇风则鸣,遇血则震,在无数求饶尖叫声中,显得尤为清晰悦耳。
“主子……”小珠猛的扑到在地上,低声哭泣道:“主子,救我!”她不敢大声,只是一遍一遍低哑的啜泣。其他三人面目苍白,紧紧靠在一起。我没有理她,抓起披风,踩着鞋来到院中。
太阳的光已经微微露出来,一点暖意也没有。围墙外白芷的求饶声时断时续,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折磨。我拿起窗下的锄头,慢慢刨起土来。北霜难道要把府中之人杀尽吗?怀错为何还不回来?南池竟然不去劝她?
“北霜!你就算杀了我,日后自然有人替我报仇!”白芷痛苦的大笑起来,“自从知道你们的勾当,我便明白了,你们终不会放过我!人在做,天在看!不,我不甘心!西……”
“希望你好走。”北霜冷到骨子里的声音让我浑身一颤,拉紧披风的带子,蹑手蹑脚的踮着脚回到屋内。五人面面相觑,小珠惊呼了一声,软软倒在地上。小帕抱着她流泪道:“主子,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我心烦意乱的点点头,却心知若是北霜此时提刀进来,凭我的面子,断然保不住她们二人的性命。怪只怪她们和白芷走的太近了,怪只怪白芷和年氏走的太近了,怪只怪白芷那就没头没尾的话……
北霜从早到晚的一番血腥清洗,彻底赌住了所有人的嘴。只是,我看着地面上犹未掩去的血迹,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内外院之争是两派人的你争我夺的较量,北霜的插手只能彻底将两派对立。南池名誉已损,如今连人心也失去了。以前她总是百般忍耐,连□□的挑衅都只是避而不见,怎的这时沉不住气来?怀错的放任本求的是良性竞争,北霜却把怀府硬生生分裂成两半。只要年氏与南池并存一天,怀府怕是永不得安宁。最可笑的是,命丧北霜蛟吞洗雨刀下的多为内院奴婢。纵然她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却也未必不忠,更罪不至死。可怜南池苦心经营的内院铁桶,竟这样悲剧的被北霜摧垮了。
怀错必然不会允许北霜做这样愚蠢之事,可北霜却毫无忌惮的做了。莫非,是他出了什么事?以至于不能约束她?想到这里,我顿时慌乱起来,“小塔,你随我去南院。”
小塔抖了一下,跪在地上不说话。北霜还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把所有幸存的丫头的胆子都吓破了。我皱着眉,却又不能逼她,正踌躇时,小符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主动站出来道:“主子若是要去南院,不如带着我去。”
一时屋内四人全部惊异地看着她。小符因为曾是白芷的手下,已被众人视为洪水猛兽,唯恐与她扯上关系。她今日自荐陪我去南院,莫不是傻了不成?
清了清嗓子,我好心提醒道:“我也多日未见北霜,大约去过南院后,还要去北院,你可想好了?”
小符抬起头,双眼透着奇异而坚定的光芒,她紧紧看着我,一字一顿道:“奴婢追随主子,万死不辞。”
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咳了一声,小符往日沉静的脸上流露出热切和煎熬,仿佛我答应了她的许诺,便是将她从痛苦的深渊里拉出一般。
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竟不知怎样说、怎样做才好。忽然想起□□那日的话来:“那时,我手里有好些忠心的丫头、娘子……”。不论是在怀府还是百里府,我从未想过要拉拢自己的势力,一来我有自知之明,绝不是一个长袖善舞、善于玩弄权术的人。二来,没有什么需要去争夺的……
争夺的?迟疑了一下,无欲则刚,我到底没参悟到那种地步。可是,她到底是真心的,还是陷阱呢?在此时表忠心,在自身难保的时刻寻求依靠,太正常了,时机太对了。不由转过头,去看众人的反应。小珠半是震惊、半是懊恼,是后悔自己没抓住这个机会呢?还是痛心她的“叛变”?小塔无所事事的看着窗外,似乎屋内诸事与己无关;小帕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垂首而立,甚是恭谨。不可避免的将目光转向地上之人。
小符仰着头,无悲无喜的静静等待我的决定。既没有殷勤的恳求我,也没再说些信誓旦旦的话,只是跪在地上等待。似是看透了我心中百转千回的怀疑,她微微笑了一下。
而我被那一闪而过的笑容晃了眼,心魔化作一缕凉风,悄悄从耳边吹过。慢慢开口道:“天愈发冷了,去拿件披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