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剑烟雨清平梦》品素

16、骷髅与鲜花1

　　初知自己生辰将至，父母却要远行，而且只带大师兄和晏晏姐姐，不带自己去，宓儿着实委屈地哭了一场，一家人连哄带劝，最后以载淳和玄冰许诺给她带新奇有趣的礼物回来，而少安则许诺在她父母出门这段时间里教她和恕儿一起练“比翼双飞”为交换条件，才总算成功地让她破涕为笑。

　　“比翼双飞”原是少安和玄冰合练过的一种黎山派轻功身法，载淳和玉燕现在也都会，所以两家的父母若要教孩子的话早就教了，只是孩子还小，根基尚浅，哪里这么快就能练了？可宓儿这小鬼头有次无意中听到，从此就无端地迷恋上了这种功夫，整天吵着想学，还暗中怂恿恕儿和她一起吵。

　　本来，几个大人都觉得为时过早，任他们磨了几回牙也没同意，这次，看在小姑娘的确是受了委屈的分上，少安才抛出了这个极有诱惑力的条件。不过，实际操作起来当然只是先让他们练基本功，不可能一步登天的。

　　解决了女儿的问题后，载淳又把家中之事作了一番安排。莫嫂有个养子名叫田辉，他的体质不适合练武，但人很聪明，对经营之道尤有悟性，这些年一直跟在载淳身边做助手，如今已有了些独立办事的能力，所以载淳就把家里的生意交给他暂管，再加上几个外雇的年长可靠掌柜及伙计辅佐，又嘱咐少安和玉燕，必要的时候露个面压压阵脚，他便可基本放心得下，不必担心自己出去一趟家里就会破产了。

　　就这样，玄冰一行四人踏上了前往文沙国的道路。他们所搭乘的那条文沙国商船的船主巴岩正是当年帮黑鹰把证词送到中原，后来又把铁莲香接到文沙国去的人，这次的喜帖也是他送来的，算得上是他们两口子的知交，而载淳等人也是黑鹰他们的家人和旧友，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成了朋友。

　　一路上，巴岩对他们这些中原朋友很照顾，生怕他们坐不惯海船会出现不适。玄冰他们师徒三个也的确是生平第一次坐船出海，好在他们都是习武之人，体质远比一般人为好，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原本，最让他们不放心的就是晏晏，虽然他们不知道她从前的经历，但就凭她那副娇怯怯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适应奔波远行的人。然而，说也奇怪，她上船之后不仅一切安好，而且特别兴奋，整天拉着铁虎啸甲板船舱来来回回的跑，精神简直比在陆地上还要好。

　　文沙国人热衷于航海，平民以此为经商谋生之道，贵族则将其当做一种消遣娱乐，大多数人都有过航海的经历，因此曾有人把他们称作“船上的民族”。晏晏对船上生活特别适应的现象让她来自文沙国的猜测又多了几分可能性，巴岩知道她的情况以后，试着用文沙语和她说了几句话，她果然立刻就接上了。

　　如此一来，晏晏的身份基本上就有了两种可能：其一，她是文沙国人，对于大多数文沙国人来说，汉语等于是他们的第二母语，先前她身在中原，大家都跟她说汉语，那么她的本能反应就是用汉语来和他们对话，一时间也没想起自己还会文沙语；其二，她是定居在文沙国的汉人，那么，她会汉语和文沙语两种语言，先前只说汉语的原因自然也跟前一种情况一样。

　　由于文沙国人和汉人的体貌特征差别不大，两族之间通婚的情况又很多，光从长相上无法判断出晏晏到底是哪一国人，而巴岩和船上的商人朋友们也没有一个认识晏晏或是听说过岛上有什么失踪少女流落到中原的，因此，她到底是什么人，只能等到了文沙国以后再打听或是看晏晏自己的记忆恢复情况了。

　　虽然，目前还无法最终确定晏晏的身份，但毕竟离真相又接近了一步，这样的情况让众人——尤其是铁虎啸喜忧参半，有希望让她知道自己是谁，他自然为她高兴，但与此同时，这或许也意味着，他将要永远失去她了，每次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倒是晏晏，这会儿显得前所未有的镇定。

　　“铁哥，不管我是谁，不管我能不能想起以前的事，我都不会离开你。如果没有你和沈姨，我很可能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你是我新生的开始，也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我的家人若是真的爱我，就必须理解，也必须接受这一点。”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晏晏表现得与平时的文静柔弱大相径庭，神情间竟有种处置若定的坚毅和果决，铁虎啸很是吃惊。在越来越深信她多半不是普通百姓的同时，他也为她的这份心意深深感动着。

　　“晏晏，有你这番话，我这辈子就够了。”轻握住她的手，他满足地笑了。

　　恢复了记忆，找到自己的家人之后，如果她依旧觉得只有自己才能给她幸福，那么无论有多难，他都不会放手，可万一，那时的她觉得离开他会比留在他身边好，他是绝不会勉强她的。当年，师丈娶了心里还爱着别人，却把自己当做仇人的师父时，应该也是这样的心境吧，细细想来，心会一阵阵的隐隐牵疼，但只要能看到她真心开怀的笑，一切的辛酸苦痛就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尽管各人心中多少都有着一丝复杂难言的滋味，但在健康状况良好的前提下，海上航行的新奇经历还是让整个旅程充满了欢声笑语。这天中午，商船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下船后，巴岩为载淳等人指点了去黑鹰家的路，然后就和他的商人朋友们一起离开了，临行前，他笑着和他们约定，到黑鹰和铁莲香的婚礼那天再见。

　　黑鹰回到家乡后便恢复了自己的本名伊璧穆隆，铁莲香和当地的汉人朋友都叫他阿隆，久而久之，文沙人也都这么跟着叫了。载淳他们也已经商量好，到时见了面就叫他现在的名字，因为黑鹰是他早年做杀手时的代号，这段经历并非什么愉快的回忆，能不提让他想起那些事情的话头，自然还是不提的好。

　　“阿隆哥，莲儿姐，阿隆哥，莲儿姐……”一路上，晏晏一直反复念叨着这两个称呼，纤细的柳眉拧得紧紧的，似乎在吃力地思索着什么。

　　“晏晏，那么简单的两个称呼，用得着练了一遍又一遍吗？你就算想讨好我的姐姐姐夫，也不必这样卖力过头吧？”笑嘻嘻地看着晏晏，铁虎啸的嘴皮子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即使心有隐忧，他也改不了爱开玩笑的本性，更何况，想到姐姐好事将近，他这会儿的确是挺开心的。

　　“不是啊，铁哥！”晏晏往铁虎啸身边靠了靠，小声道，“我之前还没觉出什么，可这些日子，大家都常常提起两个名字，我听多了，不知为什么越来越觉得耳熟，就好像从前在哪里听过似的！”

　　“真的？”听她这么一说，铁虎啸也没心思再耍笑了，“难不成，你以前不光是住文沙岛，而且还认识我姐姐姐夫？不会这么巧吧？”

　　“我……我也说不好，不知道！”晏晏困惑地摇头，随即又红着脸道，“其实，要真是这样，那不是很好吗？如果我认识他们，那我家里人一定也认识，说不定，咱们两家的交情还不错……”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直接被吞进了肚子里，然而，以铁虎啸那机灵劲儿，自然已是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她的家人和他姐姐姐夫关系不错，这次又知道是他和他师父救了晏晏，那么多半是不会反对晏晏和他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他的嘴顿时不自禁地咧了开来，但再仔细想想，这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晏晏现在还是个病人，她的记忆靠得住靠不住都是个问题，再说，就算她真听过这两个名字，这世上叫阿隆和莲儿的人多得是，难道会真那么巧就是他姐姐姐夫？算了，还是先别高兴得太早，免得到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等找到巴岩所说的那个山村，已经是入夜时分了，夜幕下的村子一片沉寂，一眼望去，家家户户的窗子都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灯火。

　　“奇怪，现在天才刚刚黑而已啊，这里的人都这么早睡的吗？而且这么统一，一家醒着的都没有？哎，我们刚才过来的一路上，那些人家似乎也没有全都熄灯睡觉嘛……”

　　铁虎啸正诧异地嘟哝着，却见玄冰蓦地一皱眉道：“不对，就算他们都睡了，也会有呼吸声的。没有练过内功的人，呼吸声通常比较重浊，以我们的耳力应该能听到，可你们仔细听听，有声音吗？什么都没有！总不至于，他们一村子的人全是武林高手，呼吸声轻细得我们都听不到吧？”

　　一村子的人全是武林高手？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整条村子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就只可能是因为……要么，所有的人都不在家，要么……就是都死了！

　　假设是后一种情况，那么多人同时死光了，当然不可能是正常死亡，再假设，他们是被人杀死的，而那杀人的凶手现在还在村子里，他，或者他们，是可以控制呼吸声的武林高手……

　　众人彼此对望一眼，神色都有些变了。“你照顾他们，我先去看看！”玄冰扭头对载淳道，“我们以哨声为号，一声是有危险，你赶快带他们走，两声就是没事，你们再一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