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浦谣》十千十花

8、不是真圆亦摇荡

　　四月初四。

　　石冲的西府已经早早的挂上了红色帷幔。

　　从吴苑到西府的路上都铺上了红色的地毯，这也是除皇帝大婚外前所未有的奢华。

　　晗丹穿着一袭红衣，静静的站在吴苑的红莲池旁。

　　——当年就是在这里，与毕琛哥哥重见。

　　短短一个夏季，写遍了我们的相遇相知；区区一个南征，隔断了我们所有的因缘。

　　“哟，我说吴小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待着啊！外面等你都等疯了，快走吧！！”一个穿着暗红艳俗的中年女人身姿窈窕的晃悠过来。

　　晗丹没有理她，径直朝门外走去。

　　“哎哟我的大小姐，新娘子是不能沾尘的！！您不能这么走啊……”晗丹看了那女人一眼，她立刻停了嘴。

　　吴苑中的一草一木，都带着你我当时的气息。在最后一刻，我希望自己重新看一遍这里的风景。

　　晗丹的手忽然被身后的人抓住，这个媒婆，转过头，“你烦不……”

　　声音停在那一瞬间，晗丹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刹那间停止了呼吸。

　　水毕琛就这么吻了上来，带着患得患失的惶恐与如碎花般的温柔，四周的风渐渐吹过两人轻柔的发丝，缱绻在一起。

　　这一定是幻境，但是就这么一次吧，放开了一切，就此沉沦。晗丹慢慢闭上了眼睛，双手搂住水毕琛的腰。

　　——从一开始，我就放开了所有的矜持。

　　——我一直是你眼中的小晗丹。

　　不知过了多久，水毕琛才放开晗丹，“晗丹，这不是梦，我要带你走。”

　　伏在水毕琛怀里，晗丹笑了，点了点头。

　　是的，这不是梦。

　　这是梦想成真。

　　水毕琛拉着晗丹奔跑在夜风中，出了吴苑，这里已经几乎看不到人。四周的景物按着一定频率倒退，就好像那流转的时光。

　　“毕琛哥哥，你知道吗？我不是凡人。”

　　水毕琛的速度没有半点儿慢下来，“不管你是什么，我都爱你。”

　　“晗丹，是菡萏的意思。我是一株玉落莲。”

　　小时候遇见过一个菩萨，她说过，玉落莲本就拥有上等的修仙筋骨，难得你这小丫头又很通灵，假以时日，很可能会位列仙班。

　　不过生命中会有一个重要的选择，是去是留，一切随缘……

　　晗丹嘴角轻轻勾起，原来这就是那个选择。而如今，是去是留，晗丹已无悔。

　　“那就更好，证明我水毕琛神鬼通吃！”

　　晗丹笑了出来，回头看了眼远处红色冲天的京城。石臭虾，对不起。

　　毕琛哥哥，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被你拉着，跑到天涯海角。

　　晗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食指和中指抵住自己的额头，轻轻的念出了落凡咒。

　　晗丹黑色的头发渐渐变为玉色，面容也更加空灵。

　　玉落莲化为凡人的成功概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但是晗丹愿意赌一把。

　　赢了，是上天对晗丹的眷顾；输了，便不再牵挂。

　　一口鲜血吐出来，像是滚烫的灭魂汤，融化着晗丹的身体。

　　鲜血不住的吐出，所到之处，晗丹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化为飞尘。

　　红色的衣衫映着红色的鲜血，红色的灯光映着红色的灵魂。

　　——感觉到不对劲儿，水毕琛猛然回头，看到的就是这红色的景象。

　　晗丹被四周的红色烧灼的化为了朦胧的形态，眼角眉梢映着红色的光却依然带着笑意。

　　看来，是没有奇迹了。“毕琛哥哥，对，对不起……我以为……我们会创造……奇迹。原来……终究抵不过……命。”

　　晗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看到了水毕琛抱着她，嘴角开合，像是在说什么。她很想再听清楚，可惜，意识已经开始涣散。

　　哪怕再听一个音节，都是那么奢侈。

　　毕琛哥哥，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半年相见半年离别，也无法接受拥有一刻后的永生怀恋。也许真是我们的缘分太浅……

　　其实晗丹还有一个私心，如果无法顺利的相处，就让你记住这场盛大的离别。那样，你这一世，都不会忘记。

　　“毕琛哥哥，我爱你。”晗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红光渐盛，晗丹的也只剩下个飘渺的身形。看着怀抱中的一点点消逝的生命，水毕琛的双眼也渐渐变为血红，晗丹，你真狠心。

　　“晗丹，你竟是这般……”不知何时石冲已经站在他们旁边，此刻的石冲亦是一身红衣，摇摇头，罢了。

　　“我只能护住她的心脉，她不会死，也不会活过来。剩下的，看你了。”丢下这句话，石冲的右手中指微微屈起，用手背覆着自己的眉心，念出了舍生咒。

　　石冲的身形瞬间化作一团红色雾气，围绕在晗丹心脏周围。

　　——晗丹，我爱你，亦如你爱他。

　　“晗丹，我不许你死！”水毕琛刚才一直没有说什么，此刻拿出天竺血杯——一个顶端有刺的水晶杯。

　　很久之前的一个梦境中，一个菩萨莫名其妙的说用“同生共死”来救回花灵的性命，而天竺血杯可以增加成功的几率。

　　水毕琛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去了天山，因为梦中的菩萨说将来必会有用。

　　万一真的要用到，他赌不起。

　　猛的将杯刺插入胸口，鲜血顿时涌出，落到了天竺血杯中。

　　——心爱之人心头血。

　　随着杯中鲜血的增多，水毕琛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当杯子变红时，水毕琛拿起来猛的喝了一口，送到了晗丹的口中。

　　——血骨相连，同生共死。

　　点点残红自风中飘来，像是合着远古的悲凉与旷远的凄切，红色的花瓣落满了风中相依的两个人。

　　凉风吹过落花，带着生与死的眷恋，像是空中飞舞的蝴蝶，用自己的美丽，诠释这场惊心动魄。

　　偏执的相信一切都会有奇迹，不相信这边是故事的结束。比起聚散有时，我也宁愿选择这场盛大的诀别。晗丹，无论怎样，我都支持你。

　　故事的美丽不再结局，而在于过程。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曾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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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晗丹慢慢醒来，见到的场景便是躺在自己身旁的水毕琛，和远处的柔光下的菩萨。

　　晗丹忙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留意了一下四周的景象，依旧是刚才的红光万丈，似乎这一夜并没有过去。

　　“谢菩萨眷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先叩谢佛恩了。

　　“你不必谢我，珍惜救你活过来的人。那位施主用了同生共死，你应该明白那是什么。我只不过是来收回天竺血杯而已。”说完之后，手指轻指血杯，收回手中。

　　晗丹忘记了菩萨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只记得那个鲜红的血杯。

　　——同生共死，是一种古老的咒语。辅助道具为天竺血杯，施咒人用自己的阳寿换取另一个人的生存。二人公用一个生死，同生共死。

　　也就是说，如果毕琛哥哥可以活到60岁，那么他把剩下的40年阳寿分成的两部分，换回了我20年的生命……

　　而且，同生共死操作时要用心爱之人心头血。晗丹这才意识到，回过头，去看昏迷不醒的水毕琛。

　　水毕琛因为穿着黑色的衣服，流血的时候并不明显。晗丹的手轻轻的抚上了水毕琛的胸口，一片濡湿。

　　晗丹闭上了眼睛，皱起了眉头。

　　——毕琛哥哥，晗丹……

　　看着满手的鲜血，千言万语已经哽在咽喉。天地空旷，晚风吹落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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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之历451年4月，水毕琛在壶海镇箭伤不治死亡。

　　公之历451年4月，右侍郎石冲不知所踪。

　　公之历451年4月，丞相之女吴晗丹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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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琛哥哥，咱们去你的葬礼看看吧！”乌虞镇的荷塘上，一个黄衣女子和一个黑衣男子泛舟而行。

　　“你啊……”男子宠溺的看了一眼黄衣女子。

　　天地之大，唯有两人携手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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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鸣机轧轧溪溶溶，废绿平烟吴苑东。

　　水清莲媚两相向，镜里见愁愁更红。

　　白马金鞭大堤上，西江日夕多风浪。

　　荷心有露似骊珠，不是真圆亦摇荡。

　　——《莲浦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