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虹》白宁枫

5、第五章

　　天空恢复晴朗，嘉叶静静站在海洋公园的前方空地，低垂着眼眸。
　　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神力也没有受到损伤，然而白栎消失了。
　　他说他会在那里等她的，她却找不到他。
　　空气中没有他的气息，还有他永远不变的，对她的温柔。
　　那个傻子。
　　傻子。

　　眼泪从她脸上滑落，晕湿了衣领。
　　天空风云变幻，开始下下倾盆大雨，白天忽然变成了黑夜。
　　一道十一色的彩虹悬挂在天边，流转着瑰丽的光芒。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尹玉想。
　　如果她哭泣，天边就会下雨并且出现彩虹。
　　那么上次，她真的哭了……

　　人界的大雨连续下了三天。
　　天边无论黑夜白天都存在着彩虹。
　　江河湖海的水位暴涨，一些地势稍低的地方都被淹没；新闻里播报着不知缘由的持续大雨，还有天上的异象。
　　嘉叶依旧站在原地，紧紧闭着眼睛，似乎这样，那个人就还存在在她生命中。她不相信，为什么他会这么容易就消失了。
　　毫无预兆，如此突然。
　　“嘉叶，跟我回去吧。”尹玉想拉她的手，却在触碰到她肌肤的时候被烫伤。他松了手，低头凝视着她。
　　“我在这里等他。”
　　“回去等。”
　　“不，他答应我了会在这等我的。”
　　“嘉叶……”
　　她的心很疼很疼，“他是白帝，不会这么容易死的。要不是我非要到人界来，他也不会跟来，就不会出这些事情了。他活了几十万年，应该已经与天地同在了吧。或者我去求玉皇哥哥，让他帮帮我。”
　　“嘉叶，你不要这样！”
　　她慢慢蹲了下来，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你走吧，尹玉，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和苏楠。”

　　有的女孩一出生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而嘉叶不同。
　　一直以来的大大咧咧，其实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对待别人而已。
　　白栎在身边的时候，她就不会觉得那么自卑，没有觉得手足无措了。
　　从小时候起，就不是白栎缠着她，而是她依赖着白栎。
　　现在对白栎说，她想他了，会太晚了吗。

　　“我的大公主，你蹲在这里是在卖萌吗？”
　　嘉叶听到熟悉的声音，全身僵硬。她不敢抬头，怕这一切都是幻觉。如果是幻觉，那么还能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好的。
　　“我离不开你，白栎。”她捂着脸,小声说。
　　白栎笑着说：“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
　　“那么严厉的天谴，我没有想过。对不起。但是你是白帝，是远古神祗，不会有事的对吧？”
　　“嗯，不会有事的。”
　　他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闻到熟悉的味道，嘉叶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身体，几乎要揉进自己的生命中一样。“不要离开我，白栎，再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她害怕，比失去自己生命还要害怕。
　　她依旧不知道自己爱不爱白栎，只知道如果失去了他，她的世界会很不一样。甚至会害怕回到神界，害怕面对以前有他在的回忆，害怕想到未来。
　　神的寿命无穷尽，她又要如何面对以后的每一年。
　　“阿嘉，睁开眼看看我。”
　　嘉叶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温柔的目光。
　　他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我们回家吧。”
　　“好。”
　　“回去之后，你愿意嫁给我，成为白帝的妻子吗？”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白栎笑了，连天上的彩虹都比不上他的光芒耀眼。

　　人界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白天，只有无穷的黑夜。
　　从两年前那场奇怪的大雨后，无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没下过一滴雨，就连雪也再没下过。人类的生存方式被迫发生变化，有些人想到过滤海水。可是每当他们将海水转化成淡水，淡水就会消失不见。
　　有些人说，可能世界末日要来临了。
　　也有些目睹当初中国水族馆神迹的人说，空间之外住有神明，人类惹怒了神族，所以招来了报应。
　　嘉叶站在云端，透过寂寞的风看着人界。
　　人界的两年，神界才两天。两天之内，她去求了玉皇和南方极乐地的如来佛祖，所有人都告诉她，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然而同时在人界，苏楠病了，没有任何理由。
　　医院的检查一切正常，苏楠却慢慢虚弱下去。最开始是手脚不听使唤，再后来失去了视觉，最近连听觉都渐渐的不灵敏。
　　学校早已停课，尹玉每天在医院照顾苏楠。苏楠的父母和亲戚也在两年内陆续逝世，剩下的亲人只有他了。
　　他们从没有想过苏楠出于嫉妒的行为居然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这一夜苏楠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中醒来后，苏楠拉着尹玉的手说：“我梦到那个叫白栎的死了，真的觉得很高兴。”
　　“嗯。”
　　“他们两个妖怪，为什么要跑到人类的社会”，苏楠拼命地咳嗽，“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自己却走了。我只剩下我的命了，看他们还能带走什么。”
　　尹玉皱眉：“他们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是什么！他们居然杀了我的爸爸妈妈，还把地球弄成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说话。”
　　他沉默了，苏楠说的并没有错。
　　病床上的女孩早早失去了青春，头发枯槁，脸上也有了细细的皱纹，当初美丽的外表如今一分不剩。他不知道，苏楠正在经历天人五衰，最后等待她的是魂飞魄散，再也没有机会轮回。
　　等到苏楠睡着，尹玉走到了阳台上。
　　他抬头望着天际，除了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当初那道十一色的彩虹仿佛只是出现在梦境。
　　“嘉叶，不要再愤怒了。也救救苏楠。”
　　清冷的夜晚寂静无声，高空的风干燥而阴凉，尹玉静静地说：“还有，对不起。求你，放过苏楠。”
　　夜空仿佛一只温柔的眼，默默注视着他。

　　嘉叶看到了这一幕，她叹息了一声。
　　思索了片刻，还是化为一道白光，落在了尹玉前方。
　　只是两年，当初的爱恋已经消失不见。如今，她看着他，再也感觉不到心动和欢喜，有的只是深深的疲倦。
　　来到人界，她以为自己得到了很多，到最后却连最初拥有的都失去了。
　　沉默到最后，尹玉开口：“你，最近好吗？”
　　嘉叶点点头，彼此又一次沉默下去。
　　她避开尹玉的目光，走到苏楠的床边，身上淡淡的银光渐渐笼罩住苏楠的整个身体。一时间病房的银光暴涨，空气中涌动着洇瓮的水汽。
　　苏楠的外貌慢慢恢复到年轻的样子，气色也比以前红润了许多。
　　“我只能靠神力帮她恢复身体，其他的我不能帮她。”
　　他看着她，说：“谢谢。我知道是不情之请，你可以停止这一切吗？”
　　嘉叶摇摇头：“因果循环，苏楠间接造成了白帝的消亡，所以她注定魂飞魄散，所有与她相关的血亲都会被降下惩罚。这些由天注定，我也无法改变。”
　　“白帝？是白栎吗？他消亡了？”尹玉震惊。
　　“是的”，她苦笑：“他是远古神祗，本应该与天地同在。可是因为我的错误，现在他的元神在沉睡。”

　　那天，白栎一直温柔地拉着她的手，无论她说什么他都静静地听着。
　　她满心欢喜地拉着他走过九重天宫。
　　玉皇站在玉阶上看着他们，眼里满是怜悯和怜惜。
　　看到那样的目光，她下意识握紧了白栎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越来越凉。等到她回头去看他，才发现他已经寡淡的不成影。
　　没有人能渡过那样重的神谴，白栎没有例外。
　　早在海洋馆外，白栎就已经消失了，剩下的只是他的元神而已。
　　玉皇的话还在耳边，他说：“掌文天君算到你在人界的时候要历天劫，白栎他不放心，来求我放他去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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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以他远古神祗的修为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他替你历劫的时候身上只有一半的修为……说来说去，也是注定的。”
　　他顿了顿，看向白栎的影子，叹息：“没想到他这样爱你。”
　　元神离开神体后顷刻就会消散，除非有刻骨铭心的未了的心愿。
　　白栎此时还没有消失，甚至还跟她说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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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现在呢？”尹玉问。
　　嘉叶笑了笑：“我用我的全部修为换来他一个可能。尹玉，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多保重。”
　　她要去守着白栎的元神，直到他恢复神识的那一天。
　　然而，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一百年只是她祈祷的一瞬而已。
　　“我要洗去你的记忆。这一切，就当作是一场梦吧。”
　　梦里他们笑过，梦醒了，谁也不记得彼此的样子。
　　还没等尹玉反应过来，嘉叶伸手点了他的额头，如水的银光沁入尹玉全身。看见他眼里的不舍，她微微笑了：“很高兴遇见过你，我不后悔。”
　　尹玉没有挣扎，平静地问：“我可以问你是谁吗？”
　　嘉叶笑了：“我叫嘉叶，是龙族的公主，天界的战神。”
　　她的笑容如同他第一次看到她时一样，阳光般明媚而耀眼。
　　“再见了，尹玉。”她说。

　　这个关于白马王子的梦已经结束。
　　虽然迟了，但她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白马王子。
　　她的白马王子是天底下最帅气的上神，又法力高强，并且贵为白帝。除了经常开黄色笑话，以前行为作风有些不端，他简直是，不，在她心中就是六界最完美的男人。
　　玉皇曾经问她，她爱不爱白栎。
　　她不知道，只知道白栎是她的所有，全部感情的寄托。
　　嘉叶很庆幸，自己并未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