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转虹》白宁枫

3、第三章

　　当嘉叶睡眼朦胧地坐在礼堂里的时候，年级辅导员领了两个人进来，貌似是年级新加入的同学，一个也是水利工程专业的，另外一个似乎是化学系的。
　　人类实在是过度繁殖，太多了，她没兴趣知道那么多。
　　于是，她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大家好，我是从美国来的白栎。”
　　真是神奇了，居然有人类跟色咪咪叫一样的名字。
　　当初不是禁止人界的人取神的名字么，“白栎”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啊，就像是她的名字“嘉叶”一样。
　　“其实，我以前是嘉叶的好朋友，只不过去美国后就失去了联系。”
　　她猛地抬头，看见白栎那到处乱抛媚眼的凤眸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你你你……你！”嘉叶嘴巴张的可以吞下鸡蛋。
　　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白栎大步走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用劲到似乎要把她捏碎，一边微笑：“你好吗，我的朋友。”
　　其实小声在她耳边威胁：“你敢再跑试试看！”
　　“你再威胁我我就揭穿你的身份！”
　　“你揭穿我的身份我就吃了尹玉。”
　　“吃人那么低等的行为你也做？！你敢吃我就扒光你的毛！”
　　“你扒光我的毛我就□□你！”
　　“哼，你行么现在？”
　　“不行也可以用工具，相信我的技术。”
　　……
　　“美国的风俗真的是很爽朗”，辅导员发话了：“不过你们可以等会再联络感情吗？我们还要介绍另一位新同学。”
　　嘉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尹玉，发现他原本很黑的脸变得更黑了。
　　她看向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短发女生。
　　“她是苏楠，也来自美国，在我们学校完成学业后，会作为研究人员留下来。大家欢迎！”
　　短发女生向前走了一步，微笑：“我是苏楠，专业是实用化学，请多多指教！”
　　嘉叶忽然叹了口气，羡慕。
　　那个女生黑发黑眼，看起来多么人类啊！
　　看尹玉的表情，他们之间应该有什么吧，不过苏楠怎么这么镇定，像是完全看不见尹玉一样。

　　“玩够了没有，跟我回家，人界不适合你。”白栎粘上她，寸步不离。
　　嘉叶递给他一罐可乐：“有什么不适合的，我不是过的挺好么？倒是你，居然能忍受人界的简陋。”
　　“那是，为了你，没什么不行的！”
　　“没有魔法，不能显摆，你不难受么？”
　　“我不是有你么？凡是有水的地方你就有力量。况且人界简陋的有趣，有些人粗鄙的有趣。”
　　“少来，你快回去吧。你跟着我，我绝对会被发现的。”

　　白栎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少有严肃的时候，此刻他看着她，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跟过来吗？”
　　嘉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一直以来，都是白栎主动过来找她，她习惯了，甚至忘了他喜欢陪着她的初衷。没有想过，也不敢想。
　　“尹玉他根本不喜欢你，况且他只是个人类。”
　　“人类又怎么样！爱情并没有种族之分。”
　　“人类的寿命只有一百年，而你已经活了上万年。当他成为灰烬的时候，你还会记得他的样子吗？就算他能爱上你，你要怎么解释你从来不变的外貌？”
　　“曾经爱过就好。”
　　白栎轻轻笑了：“阿嘉，那些故事里说的，人和神之间的爱情也许是存在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人和神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人根本承受不了神的恩泽。你也别妄想成为人，因为你是生来就是神祗，擅自变动神位会给人界带来灾难。”
　　嘉叶沉默了，她低着头，没有看见白栎的表情。
　　思慕如水，爱恋如风。
　　其实，也就不会伤心和彷徨。

　　“你是嘉叶吧？”
　　她抬头，看见苏楠站在她面前，带着温柔的微笑。
　　“嗯，我是。”
　　尹玉跟在苏楠的身后，慢慢走来。
　　苏楠说：“听尹玉说起过你很多次，果然很可爱，很漂亮。我不在的时间，多亏你对尹玉的照顾了。”
　　其实，嘉叶在回答的时候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她说：“没有啦，都是尹玉在照顾我，我老是给他添麻烦。”
　　白栎面目抽搐了。
　　她看见苏楠和尹玉的表情在一瞬间都变得很戏剧化，苏楠甚至回头看了看尹玉，而他看了一眼她，神色莫辨。
　　尹玉问：“你就是白栎？”
　　“咦，你们认识啊？”嘉叶惊奇。
　　白栎说：“怎么可能，我都好多年没出过门了，沧海桑田啊。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嘉叶在心里翻白眼。多少年……明明十一年前他还来过人界，给她带了些破烂回去。
　　“刚知道。”
　　“谁是‘刚’？对我这么了解。”
　　“哈哈哈，真好笑。”她嘴角抽搐。
　　白栎又开始冷场：“好笑？那我们打麻将好了，刚好四个人。”
　　嘉叶瞪他，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猛掐白栎的胳膊：“要不一起去吃饭？想吃什么都可以，白栎请客。”
　　白栎的笑容僵了，他小声说：“我没钱。出来的时候太急了，忘记带人界的钱了，话说这里是用哪种钱？”
　　嘉叶恨不得翻白眼：“你没钱跑过来干嘛！”
　　“那不是想见你嘛。”
　　“我不想见你。”
　　“那我见你好了。”
　　“你好烦！”
　　……
　　“我走了。”尹玉转身离开了，丢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嘉叶怒火中烧，一脚踩在白栎的脚背：“都是你！他走了！你赔！”
　　白栎往后躲，大叫：“等我回去给你做个一模一样的！”
　　“你要死！”嘉叶张牙舞爪地冲向白栎，“你给我站住！”
　　离开的人听到他们嬉闹的声音，仿佛走得更快了。
　　白栎用余光看着尹玉，眼睛颜色渐渐变深，他一把握住了嘉叶的手，看了看站在一旁发呆的苏楠，二话不说扯着她往反方向走。

　　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嘉叶如何去围追堵截尹玉，都只能远远见上一面。或者能说上的话的时候，他都会对她超级不耐烦。
　　刚刚变好的局面又一次跌入谷底。
　　周围的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她不在乎，但是尹玉有一次对她露出了轻蔑的笑容。那样的笑让她无所适从。
　　被她惹怒，尹玉说：“有没有想过我会讨厌你？”
　　嘉叶心一凉，却终于冷静下来。
　　她镇定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想见你。”
　　他没有理她，而是径自离开。

　　这样的喜欢太卑微。
　　但是，她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好像他就是符合她心中的那个形象，那个白马王子的影子。
　　她喜欢他认真学习时的样子，她喜欢他微笑时的感觉，她喜欢他站在讲台上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神情，她喜欢他穿西服时的样子……她喜欢他的所有。
　　可是当她几万年来第一次追求男人，那个男人的眼里却没有她。
　　他喜欢的是苏楠。
　　尹玉看着苏楠时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她再迟钝也能看得出来。
　　看着他们，她竟然很没骨气地觉得很配。
　　“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白栎一边吃橙子一边说。
　　嘉叶怒吼：“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还不能看看了！”
　　“你知道男人最讨厌的是什么么？就是倒贴过来的女人。你最开始就弄错了策略，应该努力用自己的气质吸引他，然后让他来追你。然后你再欲擒故纵一下，保证他到手。”
　　“你在哪里学得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书上看得，人类的思维博大精深。”
　　“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放弃的。”
　　“你不会放弃有什么用，人家已经放弃你了。”
　　嘉叶恨不得一拳打烂白栎那张脸，然后再踩中他XX，狠狠地碾几脚。
　　“不如投入我的怀抱吧，来吧！随你蹂躏。”白栎张开手，半片橙子皮还耷拉在他大腿上，染黄了裤子。
　　“去死！”
　　“为什么打我的眼睛！”
　　“没戳瞎你就算不错了。对了，其实我很好奇，你什么法力都没有，怎么回去啊？难道要我联系人，然后让别人带你回去么？”
　　“不是啊，有期限的。期限一到，无论我愿不愿意，都要返回天庭。遇到紧急情况，是可以向玉皇求救。不过我才不想求他！”
　　“这样啊，我没心理负担了。”
　　“……”
　　空气中飘来很浓的烟味，嘉叶好奇地往外面看：“白栎，你有没有闻到烟味？好浓的奇怪味道啊。”
　　“哪里？”白栎看来看去，闻来闻去都没有发现烟味，“我现在只是个正常人，哪里会有你的鼻子灵。”
　　她到处望，什么也没看见。
　　可能是她的鼻子太灵了，连食堂做饭烧焦都闻到了吧。
　　“不管怎么说，你快点回去吧，有你在我老爸老妈就不会过来找我了，你去跟他们说我在这边过的很好，过段时间就回去。”
　　“哟，你还会想着回……嘉叶，那边好像……真的着火了。”
　　嘉叶往嘴里塞橙子，一边回头，这不经意的一眼，让她吓了一跳。
　　“我们学校着火了！”嘉叶叫了起来，“走，我们去看看！”
　　“等等我！我不能瞬移。”

　　着火的是化学实验楼。
　　现在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学校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在路上走了。
　　开始只是微小的火苗，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中间楼层发生了爆炸，被震碎的玻璃和墙壁纷纷掉落。
　　这才有人注意到，连忙打电话叫消防员。
　　也是侥幸是晚上，化学实验楼应该没有什么人了，如果是白天，不知道会带来多少伤亡。
　　嘉叶站在化学楼前，抬头看着浓烟散发的地方。
　　她可以扑灭大火，但是必须恢复真身才可以。
　　人类不可以看到她的神身，否则会改变原本的机缘，从而牵连到更多。
　　就在她决定袖手旁观的时候，微弱的求救声从大火的楼层传来。
　　里面居然有人！
　　是苏楠。
　　那么微弱的声音人类是听不到的，并且到现在救护车还没来……她焦急地看了看周围，决定去救人。
　　她化成一缕银光瞬间进入大楼，稍候赶来的白栎没有来得及阻止。

　　“这个傻姑娘”，白栎喃喃：“擅自改变人类的命运，会受惩罚的。明知道如此，你还是去救人了。叫我说什么好呢。
　　“有神的庇佑，这场火又怎么烧的起来。”

　　化学楼爆发出强烈的银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千仗仙气冲天而起，瑞气腾腾，万道霞光照亮了漆黑的天际。
　　亮如白昼。
　　同时对应的，是天上的闪电雷鸣，接着就是倾盆大雨。
　　九重天上的银河之水可以熄灭一切火焰，洗净一切罪恶，带着淡淡的芙蕖香味。
　　人眼看不见的地方，一条银色的巨大身影出现在火焰当中，带着洇瓮的水气，硕长优雅。
　　那是一条美丽的龙。
　　龙族可以控制所有空间的水，施云布雨，福泽世间。
　　而在战时，他们又是最好的武神。
　　嘉叶是龙族的公主，一出生就是位列上神。她的双眼是水之眼，当她哭泣的时候，天上就会降雨；她的情绪影响着人界的阴晴。
　　北斗星君曾预言，银发银眼的女神将是最后一个战神，而她会给神界带来无尚荣耀和繁荣。

　　白栎看着尹玉急匆匆地跑来，冷漠地说：“嘉叶和苏楠都在里面。喜欢你的女人去救你喜欢的女人了。我真不知道，作为你，该怎么想？”
　　尹玉猛地回头：“嘉叶去救苏楠了？”
　　“对，我来晚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
　　尹玉不顾阻扰，也冲进了化学楼，身影融入了望不到底的黑暗和火光。

　　嘉叶化为人身，急急寻找着苏楠。
　　火渐渐开始熄灭，空气中浮动着神界的气息，她努力感知苏楠的所在地，用瞬移往那边奔去。火族的精灵看到她，都纷纷行礼，自动让开了道路。
　　经过一番询问，得知了苏楠的大概位置。
　　道路都被碎裂的砖头堵住了，她不得不恢复原身穿墙而过。经过一番翻找，终于在七楼的化学实验室找到了被压在桌子下的苏楠。
　　“你怎么样？”嘉叶过去拖苏楠出来，却拖不出来。
　　苏楠还有意识：“我还好，没有伤到。”
　　嘉叶只手拿起了桌子上的石板，扔到一边，又一掌劈裂了不锈钢的试验桌，用法力消融。淡淡的银光包裹在苏楠身上，使她免受火和坍塌的侵扰。
　　“苏楠！嘉叶！……苏楠！嘉叶！”
　　是尹玉的声音！
　　嘉叶大喊：“尹玉，我们在这！你别过来，我们去找你！”
　　她一把把苏楠公主抱抱在怀里，黑色的发丝垂在苏楠身上。她没有注意到，苏楠拿起她肩膀上掉落的头发，眼里满是震惊。
　　尹玉没有听她的话，冲了进来，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尔后看到她怀里的苏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苏楠！你怎么样！”
　　“我没事。”
　　“走，我带你出去！”
　　他从嘉叶手里接过苏楠，表情焦急，他躲避着坍塌的墙壁和房顶，快速朝外面走去。
　　嘉叶就站在他的正前方三米处，他却没有再看她。
　　甚至没有喊她一起走。
　　混泥土石板不停掉落，却没有一块砸在她身上。
　　她永远忘不了，尹玉刚才的表情：那是害怕失去自己珍宝时的神情。
　　无论尹玉说什么伤人的话，都不能令她退缩，但是那个表情，让她明白，不管怎样努力，爱情是勉强不来的。
　　白栎说得对，她应该回家了。
　　看来，白马王子真的只存在于童话当中，于她，只是个少女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梦醒了，幻想也破灭了。
　　三万多岁的少女……还是不要做梦了。
　　她揉了揉眼睛，回到了白栎身边。
　　白栎看见她几乎铁青的脸，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背。
　　她努力往上看，眼睛一眨不眨。
　　雨已经停了，她的眼睛却渐渐湿润，
　　隐形眼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失不见，露出她月光一般的瞳仁。
　　“没关系，也许他不知道你在里面。”
　　“我听到你说的话了。”
　　“呃，反正人救到就好了啊。别伤心了，跟我回家吧。我去跟月老说说，给他们之间打个死结。”
　　“剪断。”
　　“……你也太毒了吧……好了好了剪断就剪断。”
　　“顺便把他JJ剪了。”
　　“……”
　　“烦死了”，嘉叶拨开沾在额头上的头发，“老娘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追人，居然失败了！连人类都追不到，以后我还能追什么！”
　　“追我啊？”
　　“死凤凰！我才不要追动物！”
　　“好好，那我追你。”
　　“对不起。”
　　嘉叶爆粗口：“你说个屁的对不起啊！”说完才发现，好像刚才那句不是白栎说的。再看看白栎看向她身后的眼睛，冷漠的可怕。
　　熟悉的声音，如果是前几天听到，她一定会欣喜若狂。
　　她无法转身，因为眼睛还是沧银的颜色。
　　“什么？”
　　“对不起，嘉叶。”
　　她笑了一声：“哈！要做个有担当的男人。把女士丢在里面不管，抱着自己女人狂奔的男人不是好男人。所以，尹玉，你还需要多多磨练。不过，恭喜你女朋友没事。”
　　“对不起，嘉叶。”
　　“没关系，尹玉。”
　　白栎满脸黑线。
　　嘉叶笑着说完了话，不管尹玉的回答，径自离开。
　　原本没有想哭，可是在听到对不起三个字后，觉得无比的悲惨和凄凉。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努力克制住呜咽的声音，喉咙却干涩的难受。
　　原本已经停下的雨又开始倾盆而下，落在她身上，宛如夜间的星沙，折射出温柔的光芒。
　　她站在树后，变成了雕像。

　　黑夜如墨。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天空。
　　一道十一色的彩虹悬在天边，发出炫目的光芒。
　　尹玉难以置信地看着黑夜中的彩虹，十一种色彩流转着，让人移不开目光。
　　“尹玉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欺负我了，我会哭的。”
　　“我要是哭的话，天上会下雨哦。”
　　“当然是真的了！如果你看到晴天下雨的话，那就是我在流泪。当然啦，不是每次下雨都是我在哭。不过当你看见天上有流转的十一色彩虹，又在下雨的话，那就绝对是我在哭了。”
　　……
　　她，在哭吗？
　　他的左胸有些麻痹的疼痛，只有紧紧地抱住苏楠才能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