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公子》板命君

3、第二章

　　萧萧清秋吹愁蝶，
　　作伴黄花退霜诟。
　　时有孤鸟怨深锁，
　　长眠青山愿共瘦。
　　连珠葬雨恸奔雷，
　　百尺屏松守孤冢。
　　寒削万壑切心喉，
　　离魂白衣背西风。

　　《悼亡诗》——莲白衣

　　站在山顶远望，枫叶将皇城染出淡淡猩红，城墙上斑驳褪色的大片血渍——仍是扎眼。枯荷烧尽、夏季慵懒繁盛不复，晋陵的深秋总是阴云漠漠伴着西风作作，草木零落间多肃杀之声。莲白衣轻裘缓带、翘足不鞋，独自倚在山尖的一座新亭栏杆上提壶灌肠。这亭子建得玲珑精致、每根圆柱上盘踞着两只巨大的凤凰，而檐角形似初飞的孔雀，抬头望向拱顶是一幅巨大的琉璃莲花壁画。红柱绿瓦上的油彩鲜亮，金漆牌匾上的提字“冗词亭”写得风神潇洒，锋芒毕露，想来是未建几日的新亭，暂留的路人也难免会感叹这深山的一处偏亭过分华美。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哈哈……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冗词亭……容！瓷！停！这里容我的瑾瓷，哈哈，容我的……瑾瓷……瑾瓷你看到没有，这里能俯瞰整个晋陵，四面八方它都是你的，我不会让你离开自己的家，永远看着！守着你热爱的……你的……”莲白衣醉态毕露，媚眼红腮眼神朦胧，疯疯癫癫自顾自话，时不时喝得急了呛得她剧烈咳嗽。酒气涌上心间，烈火灼烧腹底让她难受无比，只听到仰天一长啸，一瞬震落了周围无数孤单的枫叶，不知是眼泪还是酒沾湿了衣襟。反复的胡言乱语、大哭大笑过后，她突然停了下来，笑了笑，葱根玉指松开玉壶滑落，伴随着酒瓶打碎的声音莲白衣一头栽在地。绝鸟回西山，残阳映血枫，云也像火一样烧开。世间万物在无声中更替、睡倒在亭座一边的人安静下来，连鸟儿飞过的时候都不忍扰醒她。
　　夜色已深清寒凛冽的风吹醒了莲白衣，总是在黑夜里清醒无比的感觉让她微拧了下眉，她停留在这的几日一直纵酒纵情不吃不睡。守护着瑾瓷的陵墓，几天里没出现什么异样，此处看来是安全隐秘的。也该走了，还有更多的事情和麻烦在等着她、没完没了。

　　白衣站在月光下，最后的回眸里带绝决，身影显得更加的清冷。微风吹过，额前几束青丝凌乱，衣角在空中飞舞。她忽的转身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遁进了黑夜。莲白衣来到皇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宅院，确保无人跟踪后走进西边花园，再绕过小径打开假山后面的机关，漆黑的地下密室蹭的一下光亮起来，宽阔的大厅里站着十三位的黑衣人。

　　“参见公主”齐声一出便知这些人是训练有素的。莲白衣径自穿过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坐到了大堂前开始摆弄自己的玉扳指，既没说让他们起来起来也没说继续跪着，只是眼神来回一扫，不经意里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态。
　　“不必多礼了，我不再是什么公主，跟着我以后就只有亡命天涯，搞不好还会送命，好好考虑，或者现在把我交给二哥也是朝廷大功一件，博个功名”说着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明显拉长了音调。
　　“公主生，我等犹能生！我等敢赴义！公主难，我等不偷生，我等死效忠”其中一位黑衣人慷慨说道，而后割破自己的手臂，大家跟着一起割破臂起誓，丝毫没有犹豫。试探也就到此为止。
　　“不枉我花了多年心思暗中栽培你们。没事搞什么自残，正用人之际一个个割臂、、罢了。愚忠也没什么不好”莲白衣在心里自个嘀咕着。

　　“今日召集大家来三件事、一、成立门派——琳琅阁。二、离京之事。三、重集昔日旧势力！”莲白衣哗啦一声甩开宽阔的袖袍，气势凌人。立于大厅中央的她俨然一副傲视群雄的模样，他们似又看到了昨日那骄傲的公主，眼神中不禁透出无限的崇敬之情……
　　“无命，把我琳琅的规矩跟大家念念”莲白衣随手丢过一卷金帛，悠然转身回到雕花红木太师椅上轻靠着。

　　“我琳琅阁由今日建立起，以莲白衣阁主为命是从，以护幼主自涯为已任，外不横内不欺，不顺朝廷不染江湖，隐于世间不造声势，不得随意树敌、随意暴露身份，今命‘十三无字’为琳琅阁十三位分门主，掌管大小事宜，速集旧部，严密招新，外攘内安，壮大我阁………以上各条我阁中之人务必谨记于心，凡坏我阁规距者，轻则废武功，逐北蛮。重则杀无赦，葬无地。”

　　“无阳，无舍，无过暂留在声色馆；无鹄、无侯还是回朝廷任职继续潜伏；无寂、无漫你们两个去苏家、暮家把丞相苏陶和吏部尚书暮景留给我看好了，凡是大小动静一一通报。无逆、无求、无栾、无欢你们四人任务最重，带着慕容公主的信物前去把匿在各地的公主部下全给我收到琳琅阁下，若有贪生怕死二心不从的…杀！无命明日就随我离京办事。好了，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都退下吧。”待她交代完，众人各自领命迅速退下，只留下无命作伴。寅时已过，莲白衣稍显疲惫的长吁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阁主去休息一会儿吧”无命递过来一盏茶，莲白衣啜了几口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明朗温柔的女子正是桃李年华，最美好的年纪里没有享受过一天寻常女儿家的生活，从小就伴着自己出生入死。
　　“真有些后悔把你、无欢还有无栾三姐妹拾了回来”莲白衣无奈的目光辗转收回再无话，不经意间她想起了一些往事。无命站在一旁静静候着，她知道此时莲白衣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最好不要去打扰。

　　良久，莲白衣起身走向一间内室，无命默默跟在后面。里面没有点灯只隐约看得到一道细长银光，应该是兵器散发出的寒光。
　　“这是……寒吟剑？”无命有些惊讶的问道。江湖传闻寒吟剑长三尺八寸，阔约两指，千年寒玉所制，青光闪闪，宛似一泓秋水。不但坚逾精钢，挥动之际，寒光逼人毫发，普通练武之人连一拂也经受不了更别说能驭得此剑。世间能驭此剑者除了几百年前的铸剑者，就只能是内力深厚至阴体寒之人。近几代武林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天资之人，此剑也就被长埋在青州的寒镜湖底。
　　“无命要不要试试能抵御得住这剑气多久”莲白衣上前取下宝剑，玉指轻弹了一下剑身果然声似龙吟。无命深知此剑厉害倒是犹犹豫豫不敢接剑了。莲白衣看着她蹙眉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无命也怕了？”

　　“这剑既然能挑主人，无命自知无本事驾驭。还是阁主赐给属下的绝命剑好使。”无命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哈哈，不为难你，走，陪我试试这剑是不是真有那么厉害，也让我见识见识‘十三无字’里第一剑法到底如何”

　　两人一起走出了密室，东方已露出了鱼肚银白，蓝青色的晨光给苍穹涂抹上丝丝淡彩。茫茫大地沉寂之中，两个一黑一白俊逸超卓的人持剑相立。
　　“得罪了，阁主”说着无命向前跃起，矫如江龙。剑势如雷霆万钧，剑身如贯长虹，直指向莲白衣。在这令人屏息的时刻，莲白衣面色平静如凝聚的波光，只见她稳站如松柏，手腕转动剑柄，渐渐地，剑越转越快，把地上的落叶卷了起来，剑气逼八方，泛起了大片的黄叶波涛。快到让人看不清招数，莲白衣抓住时机翩然飞起，身若游龙，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寒吟浑脱挥洒肆意，剑招淋漓顿挫，剑气寒光如冬日铺霜把深秋的萧索都掩盖了过。两人酣斗几十回合，才让莲白衣占得先机，剑差毫厘就能点到无命鼻尖，莲白衣心想与这寒吟剑人剑合一还需些时日。此时天边红云纵横，横跨天际的霞光，与她们一同尽情绽放着恣意的激越。天光愈亮，殷红的云霞像烧开的朵朵曼妙红莲，诡异地绽放在天际。

　　“我只赏过落日，却从未仔细看过朝霞；竟是如此迷惑人的景象”莲白衣凝视着东方。无命就这样贴近的看着她——霞光披着莲白衣，全身上下一层流丽潋滟的红光罩住，迷幻的光线将她完美的轮廓勾勒出极至的魅力，这般妖治的模样颠倒阴阳又何妨？叱诧风云又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