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暖阳》八月薇妮

5、05 太快

　　林小不坐在广场中央的喷水池边上，把自己头上闷又重的熊头套摘下来，放在身旁，又把腿上的面包拎起来，塑料纸打开，两只熊掌捧着面包低头咬一口。
　　休息时间有限，也不包食宿，不过这份工倒是很赚钱的，她在这里蹦蹦跳跳一天，可以得一百快，真是非常划算，虽然天热头套又闷，在里头捂得人整个喘不上气来，又不能钻出来透气，好几次都以为要昏过去了。
　　现在把头套摘了，才发觉汗都把头发湿透了，整个头热气腾腾的像是刚出笼的馒头一样，被汗打湿了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林小不顾不上这个，伸手拿了旁边的矿泉水瓶子，试图拧开盖子喝一口。
　　她每天的饭只有一顿，就是中午这顿的一块面包跟一瓶水。
　　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很饿，但是还能忍得住，林小不觉得这样挺好的，很快乐，起码……比以前快乐。

　　“林小不！”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来，把林小不吓了一跳，手中握着的面包突地飞出去，从空中滚到地上，打了个滚儿就直直地滚到一个人的跟前。
　　林小不霍地站起身来，看看那人脚下的面包，又看看那个人，生生紧张的咽一口唾沫，又再看看面包，——一天的饭呢。

　　大概是从女孩渴望的脸上看出了什么，萧景逸弯腰，把地上的面包捡起来，包装纸上写得日期已经过了，干干的过期面包捏在手里头。
　　萧景逸抬头看一眼林小不，慢慢向着她走过去。
　　林小不挪动了一下双脚，萧景逸挑了挑眉，林小不就站住了不能动。
　　萧景逸走到她的跟前，望着林小不被汗浸润的格外雪白的脸，雪白映衬之下又格外红的嘴唇，这张脸算不上极漂亮，但是无可否认，很动人。
　　尤其是现在，有一种格外鲜明的生动的美，又脆弱，又惊人，生生地就撞到他眼眶里，就好像在满目的红色当中看到一抹翠绿，周身花哨之中看到一副黑白。
　　萧景逸在望着林小不的时候忽然惊觉，先前他经历过再多的女人都好，此刻竟然连一个人的面目都回忆不起来，就连傅婉那张脸都显得有些模糊。
　　当初他喜欢傅婉，就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可是，可是……如今却觉得，那些温柔的，顺从的，娇媚的，高傲的……统统都有些相似之处，不是现在的这种让他的心都觉得被冲击到了的感觉。
　　可是……
　　萧景逸无意识地把面包捏扁。

　　林小不看看萧景逸，又去看那个面包，显得格外焦急，想伸手拿回来又不敢，如此试探之中，萧景逸反应过来，看了看手上那个惨不忍睹的面包：“给你。”
　　林小不松一口气，脸上又露出那种似曾相识的释怀的笑，双眼欣喜的盯着那个已经扁了的面包，捧在熊掌里，像是捧着宝贝。

　　一人一“熊”面对面站着，林小不转头看看萧景逸身后：“总经理叔叔的女朋友呢？”
　　萧景逸一怔：“哦，那不是……”顿了顿，改口说，“嗯，她有事先走了。”
　　林小不说：“哦……”
　　萧景逸望着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林小不的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我找到这里的工作了。”
　　萧景逸看着她脸颊边上没干的汗，以及那紧紧贴在脸上的头发：“很累吧？”
　　林小不急忙摇头：“不累的，我很想多做两天，不过这只是一份短工，再做两天就到期了。”
　　萧景逸垂眸，片刻后问道：“刚才……看见我的时候为什么想躲？”
　　林小不愣了愣，垂了眸子，目光偷偷地溜到别的地方去，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我没有认出来……”
　　萧景逸皱眉：“没认出来？”
　　林小不脸上浮现撒谎后的红晕：“呃……”

　　一阵风猛地吹过来，林小不急忙护住自己的面包跟水，身后的熊脑袋却被吹的掉进了水池里，林小不叫了一声，急忙跑回去，探身望水池里想捞上来，她的身子悬在池边上，看的萧景逸惊心动魄。
　　萧景逸将她一把拉住，俯身将熊脑袋取上来。
　　林小不接过来，很焦急，使劲把水拍了拍，担心地说：“一会还要用呢，居然就湿了，我真的很笨。”
　　萧景逸望着她：“林小不……”
　　林小不背挺了挺，才又看向萧景逸：“总……萧总经理……”
　　萧景逸说：“林小不，我请你吃饭吧。”
　　林小不眨眨眼：“吃饭？”
　　萧景逸点头：“现在是中午吃饭时间。”
　　林小不说：“不行的，我一会要开工了，而且我有饭。”说着，就用力地捏熊头上的水。
　　这时侯风呼地又吹过来，萧景逸本是留心到她放在旁边的面包跟矿泉水的，心中一动就没有吱声，果然，那阵风哗啦一卷，林小不的面包轻飘飘地就落入水池中去了，那瓶水还试图跟大自然的力量抗衡一下，最终也抵抗不过，噗通一下跳进水池。
　　萧景逸嘴角一挑。
　　林小不听到那一声的时候心都跟着颤了一下，回头一看，面色大变，里头的面包已经飘远了，林小不捏着熊脑袋，想跳进水里又有些迟疑。

　　萧景逸伸手握住她的“熊掌”：“去吃饭吧？”
　　林小不呆呆望着他，萧景逸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有个男人上前来招呼：“喂，那个熊，可以开始了吧？”
　　林小不立刻跳起来，大声叫：“可以的店长！”
　　萧景逸皱眉看向她，林小不歉意的看他一眼：“萧总经理，我去工作啦！再见。”她手中抱着熊脑袋，向着萧景逸鞠躬行了个礼，转身边走边又把脑袋给套在头上。
　　那熊脑袋湿了一大块的……她怎么就……

　　萧景逸回头看着水池中已经逐渐沉底了的面包跟水，忽然有点愧疚。

　　海景咖啡厅的内窗位置，萧景逸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了。林小不自然不知道，萧总经理在这个位置上看了她整整一个小时。
　　那只熊，不停地跳来跳去，见到有客人来了，就做出各种可爱的动作，比如欢迎，飞吻，见到小孩子来的时候，还会主动蹲下，同小孩握手，拥抱，还会摆出各种姿势合影。
　　萧景逸百无聊赖之中笑了多少次……他都不记得。
　　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那只熊才会停下休息一会儿，手垂下，站着一动不动的，好像是假的一样。
　　只是这样站着不动的这只熊，显得很孤单，很落寞，没有人能看得出里头居然还会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且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萧景逸的目光一直落在这只熊的身上，一直一直一直……无论是欢悦还是落寞……一直到……

　　他看见那只熊跳着迎了一拨客人进去之后，那动作忽然就慢了下来，而后就软绵绵地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萧景逸起身冲了出去。

　　风好像更大了，在里面的时候还没有察觉，望见那只熊跳的那么高兴，还以为外面只是风和日丽。
　　萧景逸飞快地跑过广场，自从他从学校毕业就很少这么激烈到冲刺般跑过了，眼睛望着那只熊倒在地上不能动，渐渐地周围有人察觉，有人试图靠前，店内也有人出来，将那只熊抱起来。
　　萧景逸冲到前面：“林小不！”也许是目光的错觉，他好像看到那只熊抖了一下。
　　萧景逸几乎是用抢的，从那店员手中把人抢了过来，用力地摘掉她的头套，底下林小不的脸已经完全被汗湿透了，汗水浸润的那张脸水淋淋的，好像整个人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好像是中暑了，昏了过去，我打一下120吧。”店员说。
　　萧景逸说：“不用，我送她去医院。”

　　用力地将那身熊的外套给脱了下来，底下女孩儿单薄的身躯跟熊胖乎乎的外形形成鲜明的对比。衣裳都给汗蒸湿透了。
　　这女孩单薄的像是一张纸。
　　好像是察觉了什么，林小不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眼睛，试图看清周围。
　　萧景逸摸了一把林小不冰凉的脸，望着她半睁的眼睛：“别怕，我带你去医院。”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住女孩的身子，抱着她冲过广场，找到自己的车子，将人放进去，然后驱车往医院赶去。
　　林小不在途中半醒半昏迷，阳光从前车窗照进来，她仿佛做一个古怪的梦境。

　　这样的景象，林小不看过。
　　那时候是苏漠，坐在苏漠的车上，苏漠开车开得很快，也是这样的晴天，阳光从前车窗玻璃洒进来，一切都像是透明似的。林小不怕的一直叫：“慢一点！慢一点！你太快了！”苏漠笑：“小不你太胆小了，真不愧叫小不，放心，我的技术很好的！”他冲着林小不眨眨眼，调皮而不怀好意。
　　林小不不懂那笑那话，只是心跳。一直到苏漠开车到了郊外，一大片金黄色的树林丛中，那男孩凑过来缓缓地吻住她的嘴唇。阳光从两人之间射过去，一切玲珑剔透，天旋地转，像是个错乱的梦。
　　“太快了……你太快了……慢一点……”朦朦胧胧之中，林小不说。
　　萧景逸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探出，牢牢握住林小不的手：“林小不，清醒一下！”

作者有话说

　　嗯嗯，萧大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