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不忧伤》莫芽

1、新朋友

　　占旭阳永远记得那一天。
　　那天下着小雨，所有送行的人神情肃穆地站在新做成的墓碑前。
　　冰凉凉的雨丝落在撑起的雨伞上，谱出最哀伤的曲子。
　　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孩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脸色苍白地跟在阿姨身边，手里紧紧抓着小熊玩偶。
　　她没有流泪，只是眼神空洞地令人担心。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原本天真烂漫的孩子一夕间变成了孤儿。这种变故连大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
　　占旭阳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她，心里一阵阵抽痛。
　　送葬结束，人群陆陆续续地散去，小女孩也被大人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依旧没有流泪。
　　“可怜的孩子。”陪伴的大人怜惜地摸着她的头说。
　　她没有表情，眼神空洞无神。
　　只是摆弄着手中的玩偶，一下又一下。
　　她的世界全部都变了，所以她也变了。
　　※ ※ ※ ※
　　“小布，吃完早饭我开车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一身居家服的占旭阳笑着问。
　　坐在他对面的柔弱少女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吞下起司面包。
　　占旭阳笑着摸摸她的头，“从今天起我们小布就是大学生了，我突然感觉自己老了好多。”
　　“旭阳不老。”小布淡淡地回应。
　　占旭阳笑得更加温柔，充满柔光的眸子里尽是笑意。
　　“快点吃，要不就赶不上开学典礼了。”将煎好的荷包蛋放到她的碟子里，他端起手边的牛奶喝了一口。
　　小布听话地吃掉那个硕大的荷包蛋，又在他的注视下喝完牛奶，这才结束了早上的任务。
　　“你去房间换衣服，我来收拾就好。”占旭阳夺过她手中的餐盘，笑着说。
　　小布顺从地点点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们一同生活了八年，占旭阳也照顾了她八年。
　　八年啊，好漫长不是？
　　随便换了一身牛仔裤和短袖T恤，从房间出来时，占旭阳已经收拾好一切，而且也换好了衣服，一身休闲装。
　　“旭阳今天不用工作吗？”她问。平时的他总是西装革履。
　　“今天所有的时间都是小布的，等开学典礼结束后，我们去庆祝。”揽过她瘦弱的肩膀，占旭阳笑着说。
　　小布也轻轻地笑了。
　　看着她的笑，占旭阳一阵心疼。
　　这八年来，她很少笑，即使是笑也是像这样浅浅的笑容。
　　他都快忘记小布开心大笑时有多么得美丽了。
　　“好，出发。”
　　※ ※ ※ ※
　　华美大学。
　　华美大学是一所集众多学科为一体，占地面积广大，拥有众多先进教学设施，是一所著名的的综合性大学。
　　这里是小布要就读的大学，同样也是占旭阳的母校。
　　宝蓝色的轿车停在学校的停车场，一身休闲装的占旭阳从车里迈了下来。他绕到车的另一端，笑着拉开车门。
　　小布拎着书包站到他旁边，打量着这个偌大的校园。
　　“用我送你去礼堂吗？”占旭阳拥着她的双肩问。
　　摇摇头，她决定自己去。
　　占旭阳笑着摸摸她的头，“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开学典礼结束后我们在这里见面。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小布点头，背起书包随着人群离开。
　　占旭阳一直看着她走远，才关上车门，大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他可以放心把小布交付的人。

　　华美大学环境清幽，各种建筑美轮美奂。
　　林荫路两旁的垂杨柳在清风中微微晃动着枝叶，好似在欢迎新来的学生。
　　小布的手轻轻滑过柳枝，漫步在林荫小路上。
　　这里就是旭阳曾经呆过四年的地方，现在她也置身其中了。是不是这样就可以离他更近了一点呢？
　　很好笑是吗？他们朝夕相处了八年，而她却始终觉得离他好远。不是他对她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让她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受惠者，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旭阳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她只是一个负累，一个麻烦罢了。
　　“请问，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小布回头怔怔地看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她身上散发着她所没有的阳光的气息和健康的活力。
　　“你好，我叫君美真，你可以叫我真子。不是那个日本恐怖《午夜凶铃》里的贞子哦，是真好的真。”女孩大方地伸出手，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大一工商管理系的，你呢？”
　　“我也是。”没有去握那只手，小布淡淡地说。
　　真子眼睛一亮，露出灿烂的笑颜，“真的吗？好巧哦。你叫什么名字？”
　　“林小布。”
　　“好奇怪的名字哦，不过我的名字也很怪啦。”她笑着搔搔头，“那么以后我可以叫你小布吗？”
　　点点头。
　　真子又笑，“你好，小布，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成为好朋友。”
　　朋友吗？小布垂下眼，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跟她做朋友呢。
　　“华美真的好大哦，我都快要迷路了呢。卓羽辰那个笨蛋根本就不管我，害我都找不到路。”
　　真子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小布只是静静地听。
　　她的世界一直都是安静的，而旭阳是不会去打扰她的安静的。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叫真子的女孩正在打扰她的安静，奇怪的是她却不感到生气。
　　“呵呵，不好意思，我忘了跟你说卓羽辰是谁了？”小布刚想摇头拒绝，她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但真子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径自解释到，“那家伙是我的朋友，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的。还有那家伙的脾气很糟糕的，行为也尤其恶劣，以后你见到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知不知道？”
　　这样糟糕的人也被她称为是朋友吗？如果是朋友，就一定会有好的地方吧。但她没有问，因为这不关她的事。
　　礼堂渐渐出现在眼前，身边的女孩再次爆出惊叹——
　　“哇，华美的礼堂真是太壮观了！”
　　小布不禁露出了笑容。这个女孩很好。
　　※ ※ ※ ※
　　礼堂内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小布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那个叫真子的女孩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人，所以跑掉了。
　　小布修长的手指滑过椅子，感受着礼堂的气息。
　　旭阳说过，他没事的时候喜欢躲到礼堂里睡觉。他说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洒进礼堂，那感觉很惬意。
　　他一直都是会享受生活的人，什么在他眼里都是美好的。
　　包括她。
　　她闭上眼睛，感受阳光洒在脸上的触感，嘴角轻轻掀起笑。仿佛回到了占旭阳偷懒的午后，阳光泄满整个礼堂。
　　“呼，气死我了！”真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气呼呼地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
　　小布睁开眼，转头看着她红润健康的脸。
　　“我跟你说哦，卓羽辰那家伙不但不来参加开学典礼，而且竟然跑到草坪上去睡觉了。真是气死我了！那个家伙以前这样，现在还这样，真是一点都不成熟。”真子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径自发泄心中的抱怨。
　　这就是朋友吧。即使再怎么生气，还是会为对方担心。
　　她没有朋友，她的生命中除了占旭阳还是占旭阳，再无他人。
　　这样大吵大闹，不管不顾地发泄情绪真好。她还真的羡慕这个叫真子的女孩呢。
　　台上领导们不知讲了些什么，但终归是结束了。
　　告别了真子，小布没有兴趣留下来参观学校，因为旭阳在等她。
　　“唉，我还要去看看那家伙醒了没有，真是命苦。小布，明天见了。”真子一边抱怨，一边冲小布挥挥手，离开。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布呆怔了片刻也转身离去。

　　小路尽头，一袭白色休闲服的占旭阳笑着站在那里。
　　柳枝轻扬，他脸上的笑如春风般拂过她的心。
　　对她而言，占旭阳永远像是一个不沾染任何污垢的天使，而她只是一只丑小鸭，即使拥有他的疼爱，也永远变不成天鹅。
　　但即使如此，她也想要离他更近，更近一点。
　　“感觉怎么样？开学典礼很无聊吧？”占旭阳笑着摸摸她的头问。
　　“旭阳曾经觉得很无聊吗？”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无聊得差一点睡着。”
　　小布淡淡地笑，她知道不是真的。即使再无聊，优秀如他也不会睡着的。
　　“我希望你没有睡着。”占旭阳笑着说。
　　摇摇头，“没有。”因为身边有个很喜欢讲话的女孩，所以不会感到无聊。
　　“走吧，去庆祝小布成为大学生的第一天。”接过她的书包，自然地揽过她的肩膀，占旭阳温柔地笑着。
　　“我今天认识了一个女孩。”小布轻声说。
　　占旭阳挑挑眉，不动声色地问，“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很好。”
　　“是吗？小布喜欢对吗？”
　　沉默了一会儿，她点点头，“不讨厌。”
　　“小布喜欢就好。”揉揉她的短发，占旭阳纵容地笑。
　　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以前也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一些女孩主动接近小布，但目的却是透过她接近他，因此小布总是受到伤害。所以这一次他会仔细调查清楚，他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小布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