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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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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青麦时节,蒙古草原上,人们一片欢腾。帐篷最密集的地方,是蒙古王爷的家。这里的人们载歌载舞,饮酒畅谈。众人目光的焦点是人群中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在翩翩起舞。她舞姿优雅,衣着华丽,一看就是贵族家的女儿。王爷和王妃坐在正中,面带微笑地注视着这孩子。
远处的人群起了骚动,一名军士上前禀报:“启禀王爷,有个汉人带着个孩子,想往这边来。二人像是受了重伤。属下不知如何处置,还请王爷定夺。”
王爷叫停了歌舞,将那姑娘招至面前说:“连城,我们去看看。”连城满脸不高兴,毕竟自己正来了兴致,却被无缘打断。王妃见状,忙对她说:“连城,母亲平日怎么教育你的?做人要有善心。别人家的孩子受伤了,我们是不是该关心一下呢?”练成这才不情愿的挪了步子,随父母一同前往。
王爷一行赶到时,那汉人已被扶下马。见王爷来了,忙跪倒在地上:“求王爷救小姐一命!”说着将一个染了血的令牌从怀里掏出来。军士忙上前呈上,王爷一看那令牌上赫然两个大字“王母”。令牌通体纯黑,虽染了血,仍不失威严。
“这可是毒王的令牌?”
“正是。”
“你是什么人?”
“小人是毒王的徒弟。”
众人正议论着,随毒王徒弟一起爱的小姑娘支撑不住,晕倒了。众人骇然。王爷吩咐道“将这二人带回帐中好生医治,其他人随我回大帐。”随即看到了连城,便对王妃说:“爱妃先带连城去休息,可别让人怠慢了庆生的公主。”
大帐中,人们议论纷纷。一人说:“毒王是我们和大明通商的关键,如今毒王有难,我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啊。”另一人说:“毒王使毒的本领,大家都是领教过的,怎会无故失了令牌?依小人之见,这八成是那个人伪造的。”还有人附和道:“王爷此举未免太过鲁莽,不明身份的人怎么能随便留下?如今部落纷争激烈,若是他族派来的细作,我们不就遭殃了么?”近卫塔穆罗随跟随王爷多年,也不知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满脸疑惑的望过去。
一直愁眉紧锁,一言未发的王爷终于发话了:“各位的担心,本王也想到了。如今形势,不如先将他们医好,再召来问话,若是有什么破绽,再处置不迟。”一边转向塔穆罗,“派两队侍卫近前保护,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许靠近。”众人见王爷已下了决定,便不再多言,行礼退了出去。
用了晚膳,王爷清退了所有人,只留了塔穆罗在帐外防守。他看着桌上的令牌,陷入了沉思。
那是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的王爷还不是王爷,毒王也不是毒王。王爷不过连城这么大,只是草原上普普通通的庶出王子托尔扎,毒王是老毒王单传的儿子上官良。上官良的父母来草原上见老朋友,谈生意,上官良也同行。小孩子坐不住,跑出帐外玩。那时上官良虽小,也已开始学习配置药丸了。他趁人不注意拉过一匹马,喂了颗小药丸,见马没什么反应,他便疑惑地往回走,思量着方子哪里出了问题。没走多远,便听得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那马竟发了狂似的向他直冲了过来。他虽是毒王的儿子,却也是个汉族人,没见过如此场面,一时愣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看着马就要从他身上踏过,忽闻得一阵哨声,那马竟乖乖地收了步子,像有人紧拉缰绳一般,停在距他一步远的地方。
惊慌之余,上官良忙放眼寻找他的救命恩人,只见托尔扎王子骑着马向这边缓缓而来,上官良忙抱拳作揖:“多谢王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托尔扎翻身下马,笑言道:“原来是毒王的公子。看来你要和这些马儿多增进些感情,免得它们日后伤你。”
上官良不免有些尴尬,初来乍到,竟遇上这么一桩事。自己刚才也不知怎么了,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说:“方才是我喂了些药丸,并非...”
托尔扎见状,便向前走了几步:“竟如此神奇?难怪一向温顺的马竟发起狂来。”他顿了顿,眼里透着些敬佩,“我们整日与马儿厮混在一起,自然熟悉得多。不如我来教你。”
上官良忙称好。
随后的半个月,二人同出同入,几乎形影不离。托尔扎赞叹上官良的好手艺,上官良赞叹蒙古儿女的好功夫,二人都大开眼界,每日急着向对方讨教。无奈时间有限,也学不到什么。
分别的日子来了,上官良将托尔扎拉到一旁,递上一个小陶罐。
“这是什么?”
“是父亲配的解药,解百毒的。整日在草原上,难免中毒,将这粉末和水冲服,剧毒也能解大半。”
托尔扎谢过上官良,目送他远去。
此后,二人逐渐长大。又过了几年,通商的事情也由上官良一手负责,来往多了起来,二人感情也更加深厚。上官良制毒的手艺大有提升,可谓青出于蓝。老毒王去得早,得了令牌的上官良越发威风起来。新毒王手艺高超,就连官府也惧他三分。
老王爷在一次打猎中疏于防守,身中毒箭,郎中们全力救治,也只是稍延长些日子,看来敌族是铁了心取他性命,这次的事也是提前准备的。老毒王心存怀疑,这次打猎并未兴师动众,难道是有内奸?再看看儿子们,一个个惦念着他的令牌和玉扳指,只流露着虚假的担心。他看在眼里,伤在心里,一时怒气冲心,病加重了许多。不巧最孝顺的儿子托尔扎随上官良南下交易去了,带他闻讯赶回时,老王爷已是奄奄一息,处在弥留之际了。托尔扎连忙献上上官良给的解药,可惜毒已入五脏六腑,纵然是解药也无力回天。托尔扎王子很是伤心,他甚至怀疑这解药到底有没有用。
冬日的夜晚,不时有寒风吹入,冷若冰霜,正如当下的情形。托尔扎不解,为什么同样是儿子,兄弟们都一个个如此冷漠无情,榻上的,可是他们的父亲啊。托尔扎轻叹了口气,便虔心祷告:“若父亲能逃过此劫,托尔扎愿折寿十年!”
正在此时,外面父亲的侍卫请他过去。
还未入帐,便听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托尔扎不禁加快了步伐,未行礼,便踏入帐中,跪倒在父亲塌边。
“儿啊,难为你有此番孝心,但本王,怕是难逃此劫啊。”
“父亲!”
老王爷示意他别做声,艰难举手,将一个布囊交至托尔扎手中,“人人都觊觎的东西,如今本王交给你。”
“儿子不才,怎能...”
“你可以的,放手去做吧。你大哥早夭后,为父最欣赏的就是你。切记,我们草原儿女,是依赖着自然生存的,凡事都要顺应自然,不可逆天行之。此事,别再追究了。他们无非惦念着这个位子,你的了兵权,谁也不敢怎么样。”
一阵风吹过,烛台中的火焰急闪了几下。
“待本王去了,将骨灰撒在草原上。本王要时时刻刻,看着蒙古儿女,一代代,好好,活下去。”
又是一阵风,火焰挣扎了几下,灭了。
“父亲......”托尔扎紧紧握住老王爷的手,长跪不起。
次日,部落发丧,和着漫天飞雪,草原上一片白。
上官良也来了。
“世事无常啊。”
“若是你我哪日遭了不幸,以令牌为据,我们的妻儿,就拜托照顾了。”
“毒王一身好手艺,还怕遭了不幸?”
“世事无常啊。”
看着眼前的令牌和陶罐,托尔扎将思绪逐渐拉回。莫非真如毒王所言,遭了不幸?只怕是句戏言。眼前的令牌如此真切,道道纹路刚劲有力,处处透着毒的威严与阴森。斑斑驳驳的血迹,已经发黑,仍能看出曾经恶战的惨烈。但连毒王都没逃脱的,他的徒弟怎会生还?
托尔扎深深叹了口气,起身吹灭了蜡烛,和衣躺在床榻上。晴朗的夜晚繁星满天,阵阵虫鸣不绝于耳,一切都很安详。但安详的背后呢?王爷翻来覆去难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