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歧路未是相逢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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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小楼之上，烛影轻摇。
室内一老一少，正端坐几之两方对弈，在子夜里一攻一守，一守一攻。
只闻老者一声喟叹：“无情，你的棋艺又有精进了。”
少年静默一阵，然后道：“世叙若下杀着，半盏茶时分我必败北。”
诸葛先生笑了笑，开口道：“无情，你才不过二十出头，但心思缜密，已逾四十之龄。不过，你自己倒要控制得恰到好处，否则年少老成，痛苦自寻。”
无情毕恭毕敬答：“晚辈不是着意执迷，而是勘不破。”
诸葛先生垂眉笑：“你杀孽重，自然勘不破。”
冷冷的月光洒了进来，无情一抬眸，目光冷峻，又垂眸：“圣上下令集天下之花石，浙江知府费恬为蔡京一派，阳奉阴违中饱私囊，引起民愤滔天，恐怕难逃杀孽。”
诸葛先生叹了口气，抬起一粒白子，下了一着，道：“驿报一到，想必你已看过。目前铁手，追命，冷血皆身负要案在外，此事甚是棘手。你虽是我座下最有名的高手，可是行动不便……”
无情正色道：“别人不知我，世叔必定知晓，我这一双腿虽废，可追缉侦查，向未有负重任。”
诸葛先生点头：“不错。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派你去这一趟。不过这一行十分凶险，蔡京等人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机会。你内力全无，这点是人所皆知。加之你盛名在外，必会被有所提防。此次出门，低调为上。你一向深谋远虑，冷血等亦不能与你相较。然民愤难消，人心不定，方是大患。若是不慎民反，只怕你处境艰难。而你未能真个无情，又不能洒然忘情，难免身受其苦。”
无情垂首：“多谢世叔教诲。既是时机紧逼，我这就出发。”
阴雨连绵。
五月梅雨季节一向让人颇为无奈，不论是滴答不休的雨声，还是那总也晒不干的被子。
这种的天气，出门的向来很少。
但总有例外。
官道上一伙人正冒雨行路。
这样的天气出门，想来心情不会太好。所以，蒙蒙细雨也掩不住骂骂咧咧的牢骚声。
“该死的鬼天气！老子衣服都透了！”一身着红黑官差衣袍的健壮小伙，拽了拽紧紧贴在身上的领口，忍不住咒骂出声。
走在一旁有些上了年纪的汉子当下皱了眉，有些不悦：“你就不能消停会？运气不好碰上这种天气，能有什么法子。”转过头瞥了一眼，又加了句：“进山没遇着下雨，更没遇上山洪，已经算是好的了。”
大汉这一开口，可算是打开了小伙的话匣子。仿佛只要一说话，这烦人的雨、这湿答答的衣服就都能统统不见似得。
“哎，王大哥，你说这石头真是宝贝？可我看来看去，不还是块石头，费了咱们这老大劲的，那老头还拽着不放，要跟咱们玩命。就为了几块破石头，你说冤不冤呐？”小伙一边摇头一边说。
“朝廷的事不可多言。”那位被称呼王大哥的尚未开口，走在前面一向沉默的中年人突然回头呵斥。
被训的讪讪一笑，可等人一转头，又向着王大哥凑过去，压低了音：“这出了人命，真的没事？”
王大哥瞪了眼，伸脖子瞧了瞧，觉着前面的人应该注意不到，这才同样压低了声音答道：“县太爷吩咐下来的，就算天王老子也管不了，你只管少说多做。”说完这句，无视小伙还想接着说点什么的表情，便只赶路不再言语。
雨依旧蒙蒙。
大路在这里分开，前面的路一条向左，一条向右。
赶路的一伙人在三岔路口停下。
路旁有树，最大的一棵树下，有个卖酒的小摊子。
一伙人走近了摊子，才惊讶的发现，里面居然有客人。
领头的中年人不由地仔细一打量，这才发现可不是什么南来北往讨生活的商贩，而是一位儒生布衣，白衫长袖的秀丽青年，神色冷峻而萧杀，身边还有四个清秀可爱的青衣童子，甚是少见。
“真是可惜……”中年人心中忍不住一叹，如此风采、如此气度、而又如此年轻的人物却坐在轮椅之上，明眼人一看便知不良于行，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啊。
此时，看见又有客人上门的老板娘，笑盈盈地走上了前：“客官，可要来碗竹叶青？咱这是上好的竹叶青，包你满意。”
“有啥就上啥，快点快点。”小伙急不可耐的边坐下边说道，憋闷了这一路，可算能有个休息的地方，要不是因为这雨，他早就想歇脚了。
老板娘响亮的哎了一声，马上转到后面麻利地倒酒切卤肉，不一会东西就上齐了。
一碗酒下肚，寒意即刻去了不少。此时节虽不是寒冬腊月，但这绵绵阴雨，湿气寒气也够叫人吃不消的。
小伙欲招手叫老板娘再来一碗，一旁汉子忙制止：“一会便上路，天黑前能赶回德清县，不要喝多了误点。最后这段路可没歇脚的地方。”“晓得了。”小伙无法，转而大口大口吃肉。
天阴沉沉，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扔下钱，一伙人又上了路，向左边那条路去了。
一伙人才走，刚才一直很安静的人，一青衣小童突然开口问老板娘：“那边是德清县？”
正在收钱擦桌的老板娘，抬头看了看小童清秀的小脸，心情很好的回答：“没错，左边那条道就通到德清县，两个时辰路程差不多就能到了。”
“那他们是不是官差？”另一个小童接口问道。老板娘点头：“是啊。”女人一向对可爱的孩子很有耐心，“一看就知道是出来替皇帝收东西的，路上这种多着呢。”末了还颇为关心的加了句：“见到穿这样的衣服的人，一定要离的远点，小心不要惹了他们。”说完，端着碗盆去了后面。
“公子。”老板娘一走，四童子齐齐望向一直没出声的书生样青年。
青年冷峻的面容冷了几分，薄如剑身的唇紧紧一抿：“先去青溪。”
“老板娘，结账。”一小童扬声。
“哎，来了。”用围裙边擦着手的老板娘闻声从后面走了出来。 “这雨下的，不再歇会？”
“不了，要赶路。”递钱的小童摇摇头，另三个小童则推着那位青年书生正要出门上马车。马车在酒摊子后面，树挡着，雨下着，不注意还真没人能看见。
“哎哎，等等，你们几个小人怎么弄的动你家少爷上车，我去叫我当家的来帮忙。”老板娘见状，赶忙转身就要到后面喊她家的男人出来帮忙。
“不用麻烦老板，我家公子已经上车了。”老板娘还没喊他家男人出来就听到小童说了话。一回头，果然门口已没了人，全都上了马车。
“哎呦，那客官路上小心呐。”不曾多想的老板娘招呼着，心里暗暗可惜这俊俏公子可爱小孩还是要走了。
哒哒哒的马蹄声在雨声中渐远，踏上了右边的路。
小酒摊子恢复了安静。
老板娘兀自收拾着桌子，只听得酒摊子外连绵不绝的落雨声。
刚直起腰，就感到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一抬头，一黑衣男子站在她面前。
被吓了一跳的老板娘定了定神，方开口笑道：“客官，可要来碗竹叶青？”
男子冷冷扫了周围一眼：“不喝酒，倒碗水。”
老板娘刚要张口解释这是酒摊子，只卖酒不卖茶，但看了眼男子后，便立即闭了嘴，去到后面倒水。
这个浑身湿透的男子，即使衣着寒酸，但他眉眼间总仿佛有一种可以让人从脚底冷到心底的寒气，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轻犯的，无论谁，只要看过他一眼就都能明白。
老板娘当然也明白，这样的人绝不能惹。
“可有一伙官差过去？”左手端起碗，男子问道。
刚准备离去的老板娘搓了搓手，拘谨笑道：“是有呢，才走不久，呶，往左边去了。”深怕说不清，还伸手指了指方向。
男子点点头，低头沉默喝水。
老板娘这才暗松口气，转身离开桌边。
雨声渐小，男子放下碗，碗底在桌上轻轻一磕，其声清晰可辨。
没有再多说什么，男子掏出几文钱放在碗边，便起身又步入雨帘之中。
老板娘等人走后，才开始出来收拾起桌上的钱和碗。
忍不住抬头向外望去，黑色的背影已被雨打的模糊不清，远远望去，却依旧平稳挺拔。老板娘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仍默默遥望着，直到——
那人在左边的路上渐渐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歧路未是相逢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