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依旧笑春风》陌青苒

2、裳角留痕任人醉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春风轻拂如同一位法术高明的仙女，裙稍轻碰处焕然一新生机勃勃。杨柳绽出嫩芽，点点新绿装饰着春日活力。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繁花似锦，一丛一丛，红的黄的白的紫的色彩斑斓美不胜收。梅雨洋洋洒洒飘落，朦朦胧胧恍若走进了人间仙境。
　　书生呆乎乎盯着面前的景色看，几个时辰过去了目光也未曾移动。

　　书生傻，涟水湖畔的人们都知道。他们喜欢肆意调笑戏弄书生，骗着书生去东去西或者忙里忙外，书生越是遵从他们就越是引以为乐开怀大笑。书生的好友受不了众人这样欺负他，可书生却不在意，说：“任由他们去吧。”好友实在无奈，也跟着骂：书生傻。
　　近几日有人悄悄找到书生，说：“傻书生，你不是想写好文章吗？”
　　书生乖巧地点了点头。
　　“想写好文章就得有东西写，你说是不是？”那男人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书生没有深究那抹笑意为何，再次点了点头。
　　男人贼眼立即瞟向四周，故意压低声音，如献宝一般对书生说：“涟水湖另一岸桃花林景色非凡，比琼瑶仙境更美上几分，你要不要去看看？”
　　“嗯。”书生愉快地回答。

　　觅花巷外面桃花林果然美丽，远远看去就如同一片粉红薄纱轻轻笼罩上方。书生迫不及待跑过石桥奔向桃花林。迎面春风扑面而来温柔地仿佛是女子细软无骨的嫩手，书生不由自主放慢脚步细细品味其中曼妙。
　　书生睁开眼睛时看见前方正立着一位女子，女子眉梢弯弯微闭双眸嘴角含笑，手持一柄紫色团扇，几乎与身后花雨融为一体。书生看得呆了，女子美丽如同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虚渺凡尘俗世女子堪称为红颜。
　　书生脸红了，总觉得自己这样盯着女子看是不尊重她，可目光仿佛定格了无法移开。书生想：真美，就是美得太过虚幻。书生忽而有些害怕，害怕女子就在他灼热的目光中慢慢消失与挑花结合为一体羽化而消逝。
　　书生下了很大决心迈开步子准备离去，恰巧此时一片桃花瓣轻盈飘落女子乌黑的发上。书生的手早已不由得自己控制，慢慢地颤抖着伸出去帮女子拿下头上的桃花瓣。
　　女子睁开双眼，明眸流盼。书生彻底痴醉了。
　　女子说：“公子看得好一会儿了，不会是看得呆了吧。”她的声音同她的相貌一样美丽诱人，纵然是清幽泉流一滴一滴滴落石阶也不及女子声音清脆悦耳。
　　书生脸红了，心脏仿佛跳出胸膛。书生迅速垂下头，不敢再看。
　　女子又说：“公子真的是着迷了。”
　　着迷了？书生想：一定是着迷了。哪有男人见到女子如她会不动心呢？玉指素臂细腰雪肤，肢体清香与桃花香味巧妙柔和，仅吸进一口男人浑身便酥软了。
　　“萝裳当真有如此魅力不成？直教公子三番五次失态，真是对不住了。”女子幽幽一笑一瞬间桃花魅力不再，漫天花雨竟成了女子的陪衬。
　　“不不不，姑娘，是在下唐突了。”书生想逃跑，转身便走。女子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袖，委屈地问：“为什么要离开呢？”此时此刻她的语气里满是悲哀与留恋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天真叫人不由得怜爱万分。
　　书生还是匆匆忙忙逃跑了。途中听闻觅花巷中女子笑声：“傻书生，跑什么呢？莫不是撞见了鬼？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啊？”
　　书生冲着调笑自己的女子们点头微笑以示友好，没想到女子们笑得更是夸张。书生想：真的是撞鬼了，并且还是撞见了一只美丽忧郁的女鬼，几乎勾去了他本就不值钱的魂。
　　书生记得，那美艳如鬼魅的女子无意间自称，萝裳。

　　萝琦花开初绽蕊，裳角留痕任人醉。萝裳，萝裳.......

　　客栈里饮酒作乐的男人看到书生狼狈的回来，说；“傻书生，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你不是去赏桃花了吗？”
　　桌角一位长得还算是秀气的男人刻意挤了挤眼，沉声说：“莫不是做了其他什么事？桃花固然美丽，其实不敌觅花巷中莺莺燕燕一分啊。”
　　“就不说嘛！就她们的细腰，摸上一把就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书生脸红了，慌慌张张低下头收拾桌椅板凳。
　　隐约中他听到男人们说：“觅花巷真是个好地方，能把桃花养得这么美丽，难怪姑娘们个个面若桃花。”
　　“可不是，我最喜欢的就是瑶瑶姑娘了，长得俊啊声音甜啊腰肢一扭床上功夫更是好啊。”
　　“瑶瑶姑娘再俊也不是花魁。你们听说了吗？今儿个大财主周老爷带走了翠翠，又一位绝代佳人嫁作商人妇。”
　　书生再也忍不住，问：“觅花巷，是什么地方？”
　　男人满哄堂大笑，“哈哈哈，傻书生，你都去过一趟了竟然还不知道觅花巷是个什么地方？！”
　　“哈哈哈，傻书生，你可真是个傻子！哈哈。”
　　书生是很傻，但在这一刻也恍然大悟：觅花巷是青楼，而萝裳，是......书生猛地晃动脑袋让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并且忘记她就像忘记所有快乐伤心一样的忘记，永远的忘记。他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从一开始遇见便就已经错了。

　　书生翻看诗书，诗书已被翻阅无数次页面褶皱一道一道清晰无比，每次都用尽心思去细细品味探究，唯独这一次书生什么都看不进去，一个一个黑字都在烛光映衬下慢慢变成一张美丽如玉的脸，幽幽一笑硬是潦倒他的心魂。
　　书生轻叹一口气，竟不再像个傻人，眉宇间隐约现出成熟。午夜梦回，书生惊醒，依稀记得梦中人儿面若桃花美艳不可方物。

　　清晨。书生走下楼为客栈主人打理前台。不知是看错了还是怎么的，眼前竟出现萝裳，书生忙说：“姑......姑娘，你......住店吗？”说得结结巴巴，书生的脸再次不争气的红了。
　　萝裳几乎是习惯性地抓住书生的手，书生更是不自然了，“同我出来一会儿。”
　　书生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被活生生咽回肚中，无论是拒绝谁他都可以毫不犹豫说出口唯独她，萝裳。她是书生的例外，唯美浪漫的例外。书生想：不要忘记好了，就这样子便是很开心了。

　　萝裳的粉唇从书生脸颊擦过，书生的心猛地震动，“今晚，找我，可好？”她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畔，书生竟不觉得尴尬，他被萝裳的话语惊呆了。
　　书生还未来得及回答，萝裳已离开。待到书生回过神来，只见她袅袅身姿施施而行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街道尽头——一个书生目光无法到达的转角处。
　　书生躲在小屋里踌躇良久，总算下定决心，他拒绝不了萝裳殷切期盼的双眸，她的双眸盈盈几乎落出泪来。书生好奇，她究竟为何找他？难道也如其他人一样是为了寻他开心？书生立即否定，他知道，萝裳从不是那种人，从不是！

　　烛光幽暗。书生紧张极了，低声问：“姑娘，有......有何事？”
　　萝裳似乎是满怀欢喜，翻身抱住书生。书生身子蓦地僵硬，想推开她却抬不起手，而自己的心里，竟然还有一丝欢喜，她的怀抱多么空虚啊。“我看上你了，你可嫌弃我？”
　　书生直视梳妆台不敢轻举妄动。
　　“若我不是风尘女，你可会接受我？你可会，可会把心交给我？”萝裳抽噎。
　　书生很想说：会，我会！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萝裳睡着了。书生伸手将散落她脸颊的碎发掖在耳后，动作极度小心生怕惊醒了梦中美人。他寻到纸墨，写下：待我考得功名，定会娶你为妻。
　　写罢，书生难得欣慰的笑了，心里一块沉重的石头缓缓落定。仅仅十二个字便是一份承诺，一份一辈子的承诺。他要娶萝裳为妻，他要给萝裳好的生活，萝裳在青楼吃苦多年早已收敛感情却愿意为他再轻信一次，这番绵延情谊书生负不起！书生想，他是爱着萝裳的，他不在乎她出身青楼，可他却担心萝裳跟着他过不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他一定要考得功名，风风光光娶了萝裳。

　　书生和好友一起辞别客栈老板背着重重的行囊踏上进京赶考的道路。
　　沿途一路鸟语花香莺歌燕语，唯独不见粉红桃花。友说：“萝裳再怎么美丽终归是个风尘女子，她说的话你又何必当真？”
　　书生摇了摇头，说：“我喜欢她，我相信她，我相信她会等着我。”
　　友暗叹：傻书生啊傻书生，真是傻得名副其实。友的心里反复念叨着：婊子无情，屡次想说出来劝诫书生，可当他看到书生奋力学习的模样又于心不忍。友祈求上苍，让傻书生快些考取功名快些娶了萝裳。友认为，有了钱财利禄，萝裳定会死心塌地跟着书生。
　　只可惜，天不由人。第一年，书生落榜了。
　　再次苦读四年，书生再一次落榜。
　　友无意间听闻小道消息，急忙对书生说：“你朝思暮想的萝裳被涟水湖东头的陈老爷看上啦！”
　　“只要萝裳不喜欢他就行了。”书生继续翻书。
　　友说：“你这傻书生，世界上也就只有你会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二见倾心。”
　　“我是相信萝裳。”书生回答得依旧很平静。
　　“你说萝裳她能不接受陈老爷吗？陈老爷家里有钱有势，有头有脸，就是年岁大了些，萝裳嫁进陈家不知是她几世修得的福气。”友继续添油加醋。
　　书生不为所动。

　　四年后，书生第三次落榜。

　　书生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落榜。
　　书生终于动摇了。他宁愿自己不相信萝裳，他希望萝裳嫁给那个所谓的陈老爷别再继续等他。

　　书生第十一次落榜。他放下书本抬头望天，黑白相间的胡须在微风中轻轻飘荡，耳边回想起一个娇柔的声音，“若我不是风尘女，你可会接受我？你可会，可会把心交给我？”
　　“公子看得好一会儿了，不会是看得呆了吧。”女子身后满是随风轻盈飘飞的粉色桃花瓣，如画一般唯美。
　　萝裳，萝裳......
　　“多少年了？我早已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萝裳......”书生轻叹，“可我在没有勇气回去找你，我一直是配不上你，萝裳......”

　　书生放弃科考，放弃的还有，心头那个面若桃花的人儿，她叫萝裳。书生隐居山林，整日与翠竹相伴。书生再见不得粉红色，唯有嫩绿能麻醉他的心，渐渐地，也就以为自己忘记了，只是每每午夜梦回总能看到密密花瓣中一个脱离凡尘俗世的婀娜身姿，回眸幽幽一笑，痴了醉了......

　　萝琦花开初绽蕊，裳角留痕任人醉。
　　“萝琦花开初绽蕊，裳角留痕任人醉。”扎着两个小辫子的紫衣女娃娃吟诵道，问，“谁写的诗？”
　　另个穿着蓝裙略为大些的女娃娃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蓝裙女娃娃接过宣纸认真看了看说，“萝、裳......”
　　紫衣女娃娃嗤笑，“姐姐，你傻啊，诗应该竖着读。”说着，紫衣女娃娃伸出白嫩若藕的手指指着黑色字迹说，“萝琦花开初绽蕊，裳角留痕任人醉。”

　　萝裳，萝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