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殁红莲》雪衣鸢尾

47、四十五、梦入九遥

　　乳白的雾气如一层薄软的轻纱，笼罩着我的视野。我跌跌撞撞地行走，却寻不到出口。
　　一个冷淡的女子声音始终回响在我的耳边，反反复复地说道：你坚持不住了么……
　　我想向她大吼：这是我的世界，不需你的干预。可我终究是喊不出口。
　　浮浮沉沉，我终于能够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正伏在一个人背上。动了动嘴唇，嗓子如被火烧，干涩嘶哑。背着我的人却有所觉察，回头温柔地问：“你醒了？”
　　我向四周一望，他正背着我在山林中急速穿行，旁人的影子却是半个不见。我嘶哑地开口：“沐风，其……其他人呢？”
　　感到沐风微微颤了一下，脚下却不停，淡淡道：“你都不记得了？”
　　忽然一阵尖锐的头痛，几乎将我撕裂。我失神地解释：“不，那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炼狱般的梦魇之景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我尖叫一声，捂住头痛苦道：“其他人呢？默痕呢？青萝呢？他们去哪里了？”
　　“放心。红莲火并未烧到他们，而是自发将他们护了起来……”沐风低低地安慰我。“不要紧的。”
　　“那你背着我……要去哪里？”我哑声问。
　　“寨中的盗匪已经一个不留，全部毙命。”沐风的话让我心里又是一凉。“但琴岭有块保命的玉，那玉居然能隔绝红莲火，因而他也未死……我们已经过了北堑关，琴岭已经调了北堑关的人马追赶我们。他心里，必然对你是极恨的。”
　　“默痕……他们呢？”
　　“分兵了。”沐风言简意赅。“司魂带着岳姑娘走了，司枷则带着荆姑娘。琴岭得了命令要抓回你和荆姑娘，如今怕是恨极了你。琴岭调来的都是好手，追踪我们的只有十几人，没一个庸手。你的灵力尚未复原，还是不要多说了。”
　　我这才发觉体内的灵力所剩无几，怕是那一场爆发，燃尽了我所有的灵力。定睛一看，才发觉沐风的身体有些微微的透明，步法也没有往日那般敏捷。
　　他，怕也是在强撑着吧。
　　我闭上眼睛默默调息。琴岭那只老狐狸，怕是堵住了通向靖远的路，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害死了琴歌，若是落在他的手里，只怕真的没有活路。分头逃跑大概是默痕的主意，他受了那样重的伤，也许只是不想拖累我。
　　“靖远只怕是暂时不能去的。我们能去哪儿？”我低低地问。
　　“九遥山。”沐风答。
　　“九遥山……”我想起茶，一阵默然。“九遥山居然在这附近？”
　　“在靖远之南，早已改了名字，现在叫做崆山。”
　　我将脸埋在沐风的颈间，感受着他的温度，低声道：“沐风，如果我们此次能逃出升天，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沐风的声音有了略略的迟疑。
　　“我还没有想好。”我闷闷地笑了一声。
　　“我答应。”
　　“恩？”这回换我迟疑。
　　“我答应你，无论什么事。”他脚下忽地加了速度。“只要你能活下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意识到他的戒备，回头一看，视线所及，密密林间已有黑影敏捷跟上来，动若脱兔，来势迅捷。若是平时，沐风的速度比他们只高不低，此时却是受了我的拖累，被他们一点点追近了。
　　休息片刻，我体内的灵力已有少许恢复。右手食指点上额头的珈蓝，为沐风送去更多灵力，他微微透明的身体很快坚实起来。回头望一眼，那些人泛着杀气的面容已经依稀可辨，我们已经脱不开他们了。
　　沐风也明了这一点，足尖一点，忽地一转，轻巧停了下来。小心将我放下，让我端坐在地上，轻道一声：“委屈你了。”我看他发亮的眸子，轻轻摇摇头。
　　转身，右手虚空一合，已握住了剑柄。通体晶蓝的极冰之剑被他握在手中，散发出的锐意，胜过所有神兵。
　　十三人，成合围之势，牢牢围住我们。显然个个都是好手，目露精光，面色却出奇谨慎。浓浓的杀意弥漫在空中。
　　琴岭没有跟上来。想必这十三人，是追兵中脚程最快的。能杀了我们当然好，杀不了，也能达到拖延的目的。
　　我看到沐风的剑，竟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锋利之感让人汗毛直竖。攸关生死的战斗，他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然而一切，终究还是太出乎我的意料。
　　先发制人。俊逸的男子一步迈出，竟然完全脱离我的视线，如同瞬间闪现，诡异地出现在一个男子身后。手中金光一闪，鲜血如喷泉般四溅，那晶莹的蓝色却没沾染半分。兵不血刃，迅疾至斯，锋利至斯。
　　又是瞬间消失，如同划过一道闪电，另一个男子已经倒下。喉咙被无情地隔开，他眼睁睁看着黑发白衣的男子冷冷一笑，却半分声音也发不出，软软地倒下。
　　作为英灵的主人，我能感到他的每次闪现，都要耗去不菲的灵力。每次这诡秘的步法一出，必夺一人的性命。
　　其间有人试图偷袭我，长剑距我面门三尺有余，就被突然出现的沐风削去了手。长剑缓缓下落，他又是一个疾闪，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偷袭我后心的一个男子。
　　仅仅片刻，十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林子里。鲜血在泥土中缓缓流淌，空气中混着林间的清新与血的咸腥，令我烦闷欲呕。
　　他松开手，长剑缓缓消失。转过身来，向我露出一个清冷的微笑，伸出一只手。我毫不犹豫搭上他的手，他拉我站起来，却是一手横过我的腿弯，将我抱了起来。天旋地转还未让我适应，便又开始风驰电掣。
　　将脸埋在他怀中，吃吃笑道：“枉我还担心你应付不了他们。想来当年名满天下的履霜将军，怎么也不会打不过十三个小卒的。”
　　“那‘履霜痕’步法，我灵力全盛时，这般短距离运用最多也只施展二十次。”他缓缓说道。“只希望琴岭不会这么快便追上来。”
　　“距九遥山还有多远？”
　　“我全力赶路，最多还有两个时辰便到。”
　　“唔。”我闷闷地应了一声，双手环抱上他的腰。
　　灵力全盛时最多可施展二十次……那么为了摆脱这十三人，你怕是已经难以负荷了吧？
　　我灵力不继时便感觉体虚，起坐尚且费力，你却抱着我这样飞奔，面上挂着淡然无畏的笑容，是不想我知道你的软弱？
　　泪将他胸口的衣服一点点浸湿。他似没有知觉，手上却突然加力，将我抱得更紧。
　　只有在你怀中，我才能放任自己这样哭泣。
　　无关软弱，无关痛楚。只有对他满满的依恋与心疼，多得要从我的胸口涨出来。
　　迷离树影间，远处巍峨的高山已经依稀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