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圈养手册》鬼客

4、第 4 章

　　周景文起床从来不用闹钟，因为他会睡到自然醒。然后再去学校，向老师同学们证实一下他还尚在人间，作为一个专门用来消化面包的人。他很合格。
　　他过去常常做梦。
　　小时候，会梦到大大小小，比电视里的怪物还狰狞可怕的怪兽在追逐着自己。会半夜被吓醒。都来不及穿鞋，赤着一双小小的洁白的脚。在房子里狂奔，跑到爸妈的房间里。不管不顾的把他们叫醒。泪汪汪的，说，我怕。撅着嘴，抽噎着向他们讲述梦中怪物的可怕。
　　再大些，生理上已然成熟。心理上也开始慢慢接触某些事情。于是，便有了个画面旖旎的梦来。记不大清楚了，只隐约记得是个少女。白皙光洁的皮肤一如自己所想。心里罪恶感重重，便匆匆醒来。红着脸偷偷洗去内裤上的污渍。还被老爸调侃，终于长大了。臭小子，感觉怎么样啊？
　　再后来，做的梦都只是反反复复的同一个片段。故人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无比真实的细节只要闭上眼就会再度重现。周景文哑然而笑，眼角却滑落下泪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总是控制不住的去想：如果我这样做了，如果我那样做了，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情节呢？要不更干脆点，别只留下我一个人。
　　周景文今天醒的特别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总归天色还未泛白，屋里仍是暗暗地。只觉得神志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楚。却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那些事。头昏昏沉沉，一阵又一阵的钝痛，大概是昨晚睡得太晚了吧。
　　仿佛是强制性的想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却愈发清晰起来。紧闭着的双眼上纤长浓密的睫毛不住的颤抖，一张张被放大的图片让他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笨重的身子动弹出了一身汗。冷汗像一波又一波的浪涛向他这个在海中跌宕起伏，永无休止之日的苦旅人翻天蹈海的扑来。
　　开着的空调也只像个摆设，真是毫无用处。
　　周景文在床边摸索一阵，就在空调控制板上胡乱按下几个键去。仿佛这样才凉快许多。安定下来的心神又缓缓的沉入梦乡。
　　却渐渐的在梦中感到不适，怎么也摆脱不掉。好像是被人捏住了鼻子。他从混沌中醒来，明明刚刚还在入睡，睁开的双眼却是一片清明。淡漠的眼神直直地望向那个人。
　　那人似乎显得惊讶，不过很快松了手。绽开的笑容让周景文的淡漠无法继续。他淡淡地将目光放在别的事物上。
　　周景文无从得知那人是否因为他而调转脸色，只知他说：“景文，上学要迟到了。快起来吧，小懒虫。”周景文想，他同谁都这样自来熟吗。他也不说话，只想等那人离开。滴答的秒针，在这个安静房间中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神智逐步清晰起来，大脑终于艰难调出了昨晚的回忆。原来，这人是薛雨笙的哥哥呀。好像叫，薛慕陌。刚才之所以周景文没有下逐客令是因为他忘记了这个人的名字，早上起床时脑袋比较迟钝。
　　这回轮到周景文惊讶了，那人依旧坐在床旁，笑语盈盈。周景文不动声色，却缓缓起身来。
　　说道：“我要换衣服了。”
　　那人嘴角的笑容一如春花绽放，温柔明媚。
　　周景文低头，想：这个人，还真空。
　　周景文侧过头，换上宽大舒适的T恤衫。赤脚站在黑色的羊毛地毯上，越发显得一双脚真是晶润如玉。粉色的脚趾甲像涂上了指甲油，颜色粉嫩，却短而圆，弓高背窄。
　　一双脚显得十分秀气，让人不禁心神荡漾的想起他的主人来。所有人都会失望的，因为主人是个胖子。那双脚秀气是秀气，就是圆润了一点。
　　周景文将脚塞进了拖鞋中，踢踏踢踏的走到门外去。
　　在见识过昨天的大餐后，周景文已经对这色香味俱全的早餐不再感到惊讶。雪白整洁的餐布上放着香浓醇厚略带微黄的豆浆，浓稠适中的白粥香气诱人，还有蛋黄似凝非凝的荷包蛋，更有在油中滚了几番的，疏松饱满的油条。
　　它们告诉周景文他自己，他现在很饿。
　　周景文想拉开椅子入座的动作却被人制止了，一双秀美白皙的手让周景文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耐烦的眼神从来抵挡不了来人的笑容。
　　“乖，要先刷牙。”像诱骗小孩子的语气，糖果就是那一桌子早餐。
　　周景文转身走向厕所，不为人注意的鼓起了脸，像极了气鼓鼓的小孩子，可爱的想让人掐一掐。
　　其实周景文软硬都不吃，但不知为什么。偏偏对这个人毫无抵触之情。大概是因为太过温柔地对待自己了吧。当真难得。
　　那么，为什么呢？镜中浮现的是曾经的他就连看到都恶心的想要作呕的人。肥头大耳，大腹便便。学校里同学的叫法丝毫没有变化，那头猪。
　　这个绰号跟着他走过了黑色七月，再来到这里。看来大家的喜好还真是出奇的一致。
　　周景文捧起一把水来，泼向了自己的脸。水珠顺着黑色的发丝，蜿蜒的流过白皙的脸颊。就像眼泪一样。他随手抓过毛巾来，草草擦了一把，就走出门去。
　　一出门去，便又看见了那人带笑的脸。心上一股隐隐的烦躁便泛了开来。忍住自己看向早餐的目光，周景文大步跨过客厅。走到玄关处，便打算换上鞋子离开。不出所料的被人拉住了，知道是谁的呀。可是还是要将他甩开呀。
　　本想甩开他就离开，可他低估了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他拉住自己的手却像铁圈一样，纹丝不动。
　　那人声音中焦急的情绪，像在热水中快速渗开的红墨水一丝一缕的渗进了周景文的心中。“景文，你怎么了。”
　　他就像个旁观者一样冷冷的听着自己的声音吐出冷漠的话来。
　　“放开。”
　　那人从手臂处传来轻微的颤动。周景文有些悲哀地想：好了，就这样的结束了吧。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吧。
　　但，手臂上的触感却告诉他。他没有松开，反而握的更加紧了。周景文也不知心里传来的是不是暗暗地欣喜。但却有更冷酷的声音告诉他，你还想这样做吗。
　　周景文闭上了那双浓黑的眸子，蓦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是他的惯用招数。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也没有多少人能拉的起来。撒泼打滚。只是手臂被扯得生疼。
　　一个陌生人何必对另一个陌生人付出太多的关心呢。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好。没有人会对胖子施舍太久的怜悯之心。即使是在善良的人现在也应该厌烦了吧。果然手臂上的力量松开了。这么快就松开了吗。
　　可是，一只手拢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绕过腿弯。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怎么可能抱得起来。接下来的事让周景文的眼睛蓦地睁大，他竟然抱起来了。怎么可能？
　　脑袋一片空白。乖乖的被他抱了起来。薛慕陌嘴上竟然还挂着轻松的微笑。
　　薛慕陌放轻了手脚，小心翼翼的把周景文放到了餐椅上。
　　看着周景文目瞪口呆的模样，他也只是笑了笑。揉揉他乌黑的头发，柔声道：“快吃吧，年轻人不吃早饭可不是好习惯。”声音带着刻意的老成，却不使人生厌。
　　鬼使神差的，周景文竟然乖乖的没有顶嘴。沉默的吃起饭来。即使美味的食物已经让他平复了心情。他依旧强硬的选择无视他。这可真像个孩子，虽然他本来就是一个17岁的孩子啊。
　　薛慕陌很自然的拭去周景文嘴边的污渍，牵着他的手往地下车库走去。
　　薛慕陌手掌显得灼热，但周景文却觉得刚刚好。周景文本身体质偏凉。也曾有人说他，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他也知道曾经被这样说的是个女子，倾国倾城。他也只道是个笑谈。不过，现在应该是个笑话吧。可是他的手不太像他人一样温柔毫无压迫之感，而是感觉像要烫伤人一样的热。
　　周景文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变得温和许多。
　　他乖巧的让薛慕陌系上自己的安全带。真听话，这是薛慕陌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