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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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谷里。
路很不好走，虽然能看出来是标准的三号公路，但是已经掩埋在无数的枯枝败叶之中，常常连路延伸的方向也看不出来，更不用说一边已经辨认不出形状的路标。
——信使的工作就是在没有路的地方也能找到路。
一边这样对自己说，一边往里面走的维拉其实有一点恼火。因为她其实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洁癖，但是现在不光是鞋子连裤脚和风衣也被泥巴沾的污糟糟的。虽然她确信自己不会迷路，但是对于这种容易让人迷惑的道路景色依然不怎么喜欢。
这次的工作是偶然的。结束了上一个工作回家的途中经过一个自治城，本来不打算接什么委托直接回家的，但是出于习惯还是去了一下当地的情报市场——情报市场并不是像真正的市场一样的一大片地方，而是一个抽象的、暗中存在的的地下市场，也就是中介人、咨询商、消息贩子之类的人所经营的范围。维拉的习惯的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去情报市场，除了找工作之外也看看当地的乱七八糟各种情况——身为一个信使，是应该对不同的地方都有一些必要的了解的。
所以维拉就去了那里的一个中介人——后来想起来真是走错了地方，如果她去的是咨询商或者消息贩子的话说不定就不会遇到后来的事了——她原本只是想看看这个城的大致情况，没想到这样一不小心正好撞到了不得了的委托人寻觅的枪口上。
——要不是这个工作的委托费确实高得离谱的话！！！
维拉看着风衣下摆的点点泥浆愤愤地想。不过从委托人的特殊身份和这个工作的高额酬劳以及对方一再要求保密这几点来看，应该不是很简单的工作吧。
天色渐渐晚了。
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远山的阴影里的时候，维拉看见了第一个活动的生物。
这时候虽然太阳已经落山了，但是晚霞还很明亮，于是她能看那清楚那是个小孩子，穿着毛茸茸的猫形外套，像动物一样从不远的草丛里探出头来。
然后是更多的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
一群小孩子们，有男生也有女生，还有不太能看出性别的，都长着圆鼓鼓的脸，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并且都穿着动物造型的外套，猫猫狗狗小猪小兔，整个看上去就像一团圆滚滚的毛球。他们开始唱起甜甜的童谣，围着维拉跳起舞来。
客人来了哟，客人来了哟
灵巧的小猫带路
忠实的小狗跟随
可爱的小兔子鞠躬
您好！您好！
请问您要下午茶吗？
——我是很想要下午茶啦，但是明明都已经快要天黑了……
维拉一边想一边跟着这一支欢迎的队伍向他们所带领的方向走去。他们向密林中心不断地前进，很快就看不见那公路了。
那密林的深处，河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村落。
就像进入了童话世界一样。房子都是小小的低低矮矮的样子，结构歪歪斜斜的却没有倒塌，胖乎乎的倒像是初学者制作的大蛋糕。穿着动物装的小孩子们在胖乎乎的房子中间忙来忙去，唱着句子简单的童谣。
您好！您好！
请问您要下午茶吗？
噢，噢，是的，没错！
准备好金色的瓷茶杯
把茶叶捣碎，把茶叶捣碎，
放到开水里，放到开水里……
小孩子们手里拿着像是话剧的道具一般巨大的茶杯和茶壶，如同做游戏一样在房子中间的空地上围成一个大圈继续跳着舞。
维拉站在这圈子以外，扫视周围。
有一个少年从最大的房子里走出来。
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在一群小孩子中间却可以算得上是成年人了。
“欢迎来到我们的村子哦，我是这里的村长。”他作着自我介绍，说话的口气如同在演舞台剧。
接受高等艺术过多的妄想狂么？维拉看着这年轻的村长，她自己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人，于是便没资格说别人太小。村长热情地说：“客人是特意到来的旅行者，还是偶然路过的游客呢？不管您是怎样来到这里的，我们的村子都会欢迎您，并且为您提供国王般的礼遇哦！我们的村子是非常好客的，我们很希望您能品尝一下我们最喜欢的下午茶呢！”
“可是现在已经天黑了。”维拉说。
“哦不不不，现在不过刚过正午而已！”村长指着那些跳舞的小孩子说。他们看见那些房子周围都点上了五颜六色的灯泡，照得整个村子也五颜六色的。他们拿着像船桨一样长的木头茶匙，在两个浴缸那么大的茶杯里捶打和搅动。那茶杯里面似乎是盛着什么红色白色的东西，被搅得稀里哗啦地响
把茶叶捣碎，放到开水里……
维拉想起那身份不菲的委托人说的话来。
那个本应是无人区的地方先是莫名其妙地在晚上亮起灯光，后来有人发现那里有小孩，然而一直到有一个晚上行车的司机在那里失踪人们才发现了不正常的地方。几个月里已经有十几人在这里地方失踪了，后来有一些人被找到了七零八落的遗骸……
自治城的安全司知道的只是那里有一个小孩子组成的村落，也曾经派了一个十几人的小队来调查，后来在河的下游发现了一半人的残骸。有一张血写的纸条带来了一些那里的口信。
“我们是这个村子的主人，你们这些老人们休想从我们手里夺走我们的乐园。我们要这个村和它周围的地方都成为童话。”
说话的时候委托人语气沉重，他那略带着鱼尾纹的脸上既有老年人的世故又有青年人的力量，他是一个阅历丰富的中年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已经有了非常的决断力。
他说，我们不愿意太张扬这件事，因为对方都是小孩子……我们需要一个稳妥的信使去跟那村子交涉，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孩子们继续跳着欢快的泡茶舞。
维拉越过那些人群，对村长说，我是一个信使，有信带给你。
这是来自自治城政府直属安全司的口信，由信使维拉代为转达。我们希望你能尽快解散这个莫须有的村庄，并且停止所有村民的机能。然后我们会派人来调查失踪事件和提出处理办法。请务必跟我们合作。
村长轻蔑地笑着说，老头子们还不死心呢。
孩子们依旧在唱歌跳舞，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刚刚维拉说的话。少年村长看着维拉表情狰狞地说：“我以为你跟我一样才留你到现在呢，原来你也是他们的狗。我们这里不需要小孩外表的大人。大人都是只知道无聊的工作的，别的什么也不干，连下午茶也不会陪我们喝。”
他打了个响指，跳舞的小孩子们便向这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举着粗大的茶匙。一只杯子被推倒在地上，里面红红白白的东西哗啦地涌出流了一地，半个耳朵和一根连皮带肉的小腿骨顺着血水直淌到维拉脚边。
“——这就是那些失踪的人么？……”维拉立刻袖子里抖出数枚小小的刀刃，撒手都扔出去。飞刀插进那穿猫外套的小孩的眼睛里，可是那孩子甚至连减速都没有。维拉从身后抽出手枪射击，子弹明明打中了那些小孩，然而他们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就像在做游戏一样，在村长的指示下蜂拥着向敌人进攻。
把茶叶捣碎！把茶叶捣碎！
放到开水里！放到开水里！
木头茶匙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击在维拉身上，维拉只好护住头部不断后退。她看见那个被她的飞刀刺中的孩子眼睛里流出透明浅黄色的粘稠的液体来，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不是人，都是人偶吗……！”
那些小孩子模样的人偶像蚂蚁一样涌过来，手里拿着凶器向着维拉进攻。
把茶叶捣碎！把茶叶捣碎！
放到开水里！放到开水里！
一个人偶捉住了维拉的衣袖，维拉甩开；另一个抱住她的腿解开她的鞋带，还有一个爬到她背包上。维拉挣扎着向村长喊；“现在已经天黑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里没有村子……你的童话……只是你的独角戏……”
可是潮水般的人偶把她的声音淹没了。人偶们用木头狠捶她的胸部令她没办法发音，他们把她抬起来像波浪一样涌到河边。她咳嗽着看着那高处的村长。少年用高高在上的轻蔑眼光看着带来毁灭信息的信使，那眼睛里只能反映那些五颜六色的灯泡的光芒，他看上去和人偶并没有区别。
把茶叶捣碎！放到开水里！
他们把维拉扔进河里，那下面是一个瀑布。
村长拍着手说，好了，大家继续作下午茶吧。
维拉咳嗽着从水里爬起来。她上岸的地方已经是下游。也许那时候那些调查队员的尸体也是从这里打捞起来的——一想到这个她就浑身不舒服。看样子今天晚上回不去自治城了……
回头看的话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灯光。她又想起委托人说话的时候沉重的语气。
——如果今晚之内您不回来复信的话，我们安全司将对那里做最后处理：明天清晨用小规模的雷击炮将那个地区完全摧毁。那时候您的安全我们将无法负责。
那时候那些小孩子样子的应该还在那里跳舞和唱歌吧，唱关于下午茶的童谣。
维拉拿出地图和指南针，看着河道的流向计算自治城的方向，然后整理好背包向那个方向走去。她一路上基本都在黑暗的灌木林里穿行，偶尔才看见有路标的公路。当她远远地看见自治城的最高建筑市长厅的时候，东面天空开始发白。已经到清晨了。
脚下的土地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震动。
据维拉所知雷击炮是一种小规模的兵器。爆炸的范围将被有效地控制起来，但是那供给范围中的任何生物都不能幸免。
复信的地点依然是在维拉第一次去的那个中介人开的酒吧。中年人依然是用那样稳重的声音说话。
维拉说，你怎么不告诉我那些小孩都是人偶呢。
因为我们不能让这件事张扬出去。那少年……那少年是市长的长子。市长的两个儿子都很有才华……我们很想暗中解决……但是为了市民，为了这个城，市长不得不选择了大义灭亲。
……我差点就丧命了。这个工作真划不来。
我们知道您肯定不会的，所以才拜托了您。这是您的酬劳。
维拉走的时候，回头对他说，去告诉你们市长，他要是抽不出时间陪他儿子喝下午茶的话，搞不好次子也会步上长子的后尘。
这世界上是没有只有小孩子的国度。那些童话都是不愿意长大的人的幻想。
可是如果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长大了，也许连下午茶都会永远地取消了。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