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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瘟疫横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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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熙十七年,皇帝司徒敏高坐皇位,然天生智障,无力理事,在位十七年,天下战乱丛生,祸事连起,天下军政大权在各大王爷手中转来转去,各地又有起义之军,朝廷根本无力抵抗。而此时的蝴蝶谷仍是鸟语花香,蝶舞云飞,恰似一派世外桃园的景象。
正值秋高气爽天,桂花飘香时,纨月跟随秦百韬出谷采药,走到一处悬崖边上。秦百韬须发尽白,却精神抖擞,望着悬崖外的千里大地,感慨道:“万里河山,满目疮痍;锦绣中原,终陷铁蹄。”
纨月听来便觉一片凄凉,便说道:“先生,这些将军王爷为何要如此相斗,斗来斗去最苦的还不是老百姓么?”
秦百韬轻叹一声,道:“人之所欲,富与贵也。非富即贵,既富且贵,然人心永不满足,则斗争便生。殊不知富贵二字最是虚妄,生,何曾带来,死,又何曾带走。不如老朽在这蝴蝶谷与药草为伴,鸟兽为友,也乐得逍遥自在。”
纨月轻轻点头道:“先生说的是,这蝴蝶谷也算是世外桃园了。”
秦百韬又道:“月儿,你可知此为何地?”
纨月摇头答曰:“不知。”
秦百韬道:“十五年前,便在此地,我听到你的哭声,才救了你母女。”
纨月愕然,说道:“原来是在此地。幸得先生相救,不然我与娘亲恐怕早就埋骨于这乱世之中了。不知,起哥哥如今身在何处,过的如何。”
秦百韬笑道:“起儿你就不必担心了,他并非寻常人。”
纨月惊道:“起哥哥非寻常人?先生此话何意?”
秦百韬一手藏于背后,一手轻捋胡须,慢悠悠的向前去,又慢悠悠的问道:“月儿可还记得他的玉?他的玉质地如何?又有何图案?”
纨月道:“月儿并不识玉,只是起哥哥的玉非常莹润通透。夫人给月儿的白玉笛已是上好质地,那龙凤玉竟比白玉还要通透三分,想来应是上上品。那刻的龙凤图案栩栩如生,竟像活着的一般。”
秦百韬笑道:“月儿聪明伶俐,说不识玉却又识得玉。不错,那龙凤玉的质地为玉中极品,拥有此玉者必是大富大贵之人。而那龙凤图案,莫说寻常百姓,即使是达官贵人也不敢擅用。”
纨月心里咯噔一下,隐隐约约想到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失真的,喃喃自语道:“难道起哥哥竟是…,怎么会呢?”
秦百韬看看纨月,心知她已猜到孟起的身份,又笑道:“月儿,不必怀疑,事实必是如此,起儿的身份与皇家脱不了关系。”
纨月黯然道:“先生是一早便知晓起哥哥的身份吗,所以起哥哥的玉才贴身收藏,若不是岐棘岭遇险,月儿至今都不知起哥哥有这样一块玉。”
秦百韬轻笑道:“嗯。我起先也只是怀疑,直到于剑出现。此人虽灰衣布袍,言谈举止却有大家气派,且身形矫健,步履轻盈,想来武功亦不弱。这样的人在朝或为文臣,或为武将,却甘心当起儿家臣,可见起儿身份尊贵。”
纨月看一眼秦百韬,鹤发童颜,精神抖擞,却有一股忧愁之意隐隐集结于眉目之间,久久不散,心下狐疑,却不敢多问,仔细看时,那股忧愁之态分明存在。纨月细想先生今日所言,只觉得今日先生对她说的似乎太多了,于是问道:“先生?先生今日为何对月儿道出起哥哥的身份?”
秦百韬哈哈一笑道:“月儿,先生正等你一问。月儿可还记得当年千叶寺的疯和尚给你和起儿下的判语?”
纨月见秦百韬一笑,顿时愣住,又听此一问,猛然想起当年确有一个疯和尚,衣衫褴褛,酒洒遍地。只是那时年幼,又过了近十年光景,任纨月如何过目不忘,过耳成诵,又哪里记得齐全。纨月一边想一边说:“月儿只隐约记得那和尚说起哥哥人中之龙,会有一番作为。”
秦百韬道:“还有呢?”
纨月一想,说道:“似乎还有善恶之论。”
秦百韬笑道:“那和尚看似疯癫,却眼神锐利,想来修为极高。他说起儿必有一番作为,只是善恶在他一念之间。月儿,如今各地群雄并起,四方战乱,起儿青春勃发,又有能人在旁,焉知不是其中的一支。只是依那和尚所言,起儿将来恐怕要误入歧途。月儿,你本性纯良,又聪明伶俐,与起儿关系也非同一般,先生希望你能在起儿身旁提点一二,也不枉先生对你们一番抚养和教导。”
纨月扑哧一笑,先生郑重其事,居然在担心这个,于是笑道:“先生放心,起哥哥稳重扎实,岂会做出善恶不分,是非不明的事来,若真有,月儿便不认他这个哥哥了。”
秦百韬莞尔一笑,便不再言语。
当下两人采完药,按原路返回。纨月说道:“先生,明日七月十七,可下山看诊?”
秦百韬道:“正是。”
纨月道:“先生,你为何每月下山三次看诊?仁安堂聘先生多次,先生大可在仁安堂坐诊,也省了来回奔波之苦,又可日日看诊,岂不好?”
秦百韬轻叹一口气,笑道:“我秦百韬在这谷中住了三四十年了,早就习惯了。蟠龙镇熙熙攘攘,倒是心烦的紧。月儿是否觉得先生若日日看诊,月儿便可日日在蟠龙镇了?”
纨月笑道:“先生,月儿可没这么想。月儿在蝴蝶谷十五年了,跟随先生下山行医已有五年,月儿觉得蟠龙镇虽然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可是人心难测,不如蝴蝶谷来得清净安宁。先生号称神医,月儿只是想,若先生能日日坐诊,那些病患可就有福了。”
秦百韬哈哈一笑,说道:“月儿果然天生的菩萨心肠,倒是先生错怪你了。今日回去向你娘亲禀明,做好准备,明日一早便随我下山吧。”
纨月嘟起一张小嘴道:“哦。哎,先生,你可知我娘亲为何要让我下山时女扮男装?”
秦百韬安慰道:“你娘亲必有理由,等时机到了,自会告知你。”
纨月道:“都五年了,月儿穿着男装去买胭脂花粉,被人笑死了。”
秦百韬听到,不禁莞尔,说道:“先生倒觉得月儿穿起男装,更有一番风味,比女装更显清丽潇洒。”
纨月惊道:“当真?”
秦百韬笑道:“当真。不然那些人何故笑你,必是看你翩翩公子,买胭脂水粉给心上人吧。”
纨月羞得满脸通红,嗔道:“先生竟也取笑月儿了。”
次日,纨月依旧穿上男装,清清嗓子,压低嗓音说了几句话,跟随秦百韬下山前往蟠龙镇。
两人来到蟠龙镇,昔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场面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批批难民倚在街边,靠在墙角,拖家带口,病病怏怏。街道两旁商铺关门,店家歇业,哪有往日繁华景象。
纨月皱眉道:“先生,这难民可越来越多了。这春夏之交,病菌泛滥,恐怕…”
秦百韬步履沉重,边走边看边听,说道:“哎,汤阴一仗,打得百姓流离失所,纷纷南逃,蟠龙镇北靠邙山,南临南阳江,乃是富饶之地,难怪聚集众多难民。月儿,大战之后,恐有瘟疫,看来我们要早做准备。”
纨月点头,跟着秦百韬往仁安堂方向去。一路上或泣声切切,或呻吟遍地,惨不忍睹。走到一小巷处,便听到哀号声声。纨月心惊,定神一看,一张草席盖着尸体,不见容貌,露出一双大脚,脚上穿一双破旧不堪的青布鞋,旁边一个老妇趴在尸体上,大声哭道:“胜儿啊,胜儿,你就这么去了,叫娘可怎么活啊。啊…,老天爷不长眼啊…”
纨月看周围并无人上前劝慰,便对那老妇人说道:“大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便啊。”
老妇并不理她,只顾自己嚎啕大哭。纨月轻轻摇头,看到地上横躺的尸体,轻轻掀起席子一角,顿时脸色大变,喊道:“先生!”
秦百韬上前一看,死者面色灰黄,嘴角手背生有脓疮,黄脓泛出,混着血水,发出恶臭,令人作呕。秦百韬问道:“你儿得何病而死?”
老妇伏在尸体上,见是一个发白须翁的老者,哭诉道:“胜儿本就身体不好,前几日发高烧,胸闷,透不过气,今早上就去了…”
秦百韬稍一思索,问道:“可知还有其他人得此病?”
老妇顶着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只顾摇头,哭泣声不绝,也顾不得答话了。
纨月扶着老妇说道:“大娘,你家胜儿得的是瘟疫,尸体不能在此久放,还是烧了吧。不然…”
未等纨月说完,老妇突然一把甩开纨月,大声道:“不烧,不能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烧了,你们,你们…,你们竟然要烧我的胜儿!滚!给我滚!”
纨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一个踉跄,待站稳了,已眼角含泪。秦百韬正声道:“你儿子得瘟疫而死,尸体若不烧掉,病菌繁衍,连你都活不了,更会危害到其他人。”
老妇打断道:“其他人,哈哈哈,其他人的死活跟我何干,我们的死活可有人曾问过?胜儿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还管他什么病菌。你们滚,别来打搅我们,滚啊!”
秦百韬摇摇头,对纨月道:“月儿,我们先去仁安堂了解一些情况。哎,看来瘟疫已传染开,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了。”说完,随老妇哭号,带着纨月直奔仁安堂。
两人穿过这条街,便来到一条河边,河岸不宽,却直通南阳江,因此水又急又深。两人站在河岸上,对面仁安堂满是人,放眼望去,皆是难民。一座青石桥直通河两岸。两人刚踏上桥,却见一个粗布衣裳的年轻妇人怀抱小孩,失魂落魄,站在桥栏上纵身一跃。
纨月惊叫一声,正想飞身相救,却见一道白影一闪,秦百韬如白燕一般,一把揽过妇人,稳当当落在河对岸。纨月松一口气,快步跑到河对岸。那妇人也是破衣烂裤,蓬头苟面,抽抽泣泣,声音不大,却让闻者哀伤。而那小孩四五岁年纪,双目紧闭,面色灰黄,手背嘴角也生出脓疮,只是未破。
秦百韬抓起小孩右腕,手指微动,凝神诊脉。良久,放下手腕,轻轻叹口气。纨月心惊,也抓起小孩的右腕,感觉那脉息似有若无,如游丝一般,看来那小孩已是奄奄一息了。纨月凄然道:“先生,这孩子太可怜了,救一救他吧。”
那妇人听纨月如是说,眼睛一亮,当即跪下道:“老先生救命啊,救命啊!”
秦百韬单手扶起道:“非老朽不肯救,只是太迟了。你家小儿已高烧三日,待着疮脓已破,便神仙难救了。”
纨月再看一眼小孩,说道:“先生,这疮脓还没破,还有救治之法。”
秦百韬轻捋胡须,沉思良久,缓缓说道:“小娘子,老朽倒有一个法子,只是凶险非常,稍有不慎便当场丧命,况能否活命还是两说,不知小娘子是否愿意。”
秦百韬说得郑重其事,那小妇人听了,似有惧意,咬着下唇,眼睛骨碌碌看了秦百韬几眼,狠下心道:“老先生若不肯医治,小儿必死无疑,老先生既然开口,必是有几分把握的,小儿也有一丝活命希望,先生尽管医吧,不论是何结果,小女子绝无怨言。”
秦百韬露出一丝微笑,轻轻点头,对纨月道:“月儿,带她们去仁安堂。”
纨月等人才走几步,便听见有人喊道:“啊,秦神医到了,秦神医到了,大家有救了!”语音未落,便有哄哄的嘈杂之声,一群人涌过来,有人哭喊,有人跪地,均是请秦百韬救命而来。这是,仁安堂俞掌柜的过来,神色慌张,双手抱拳作揖,急急道:“秦神医啊,仁安堂快挤破头了,你来了可就好了。”
秦百韬看这些病患在仁安堂前乱哄哄聚成一团,毫无秩序可言,而仁安堂内却如往常一般,并未针对当下瘟疫采取任何措施,于是心下不快,便说道:“俞掌柜,老朽虽然客居你仁安堂看诊,但你才是仁安堂的大夫,怎可让病患如此乱成一团。”
俞掌柜面色难堪,说道:“众人均知你秦神医今日下山,早早就聚在仁安堂了。”
“即便如此,你也应该安抚患者。如今瘟疫作乱,你仁安堂聚集那么多病患,怎可不采取一些预防措施,就连艾草水也没有准备!”秦百韬疾言厉色,说的俞掌柜面色如土,极其不安,当下便命人用艾草煮水,供洗手之用。
秦百韬又道:“俞掌柜,老朽一路走来,发现路边已有患瘟疫而死者,你应立刻通知官府,将尸身集中起来,要火葬,不可土埋,更不可滞留。最好叫官府安置那些没有患病的难民。”接着便对纨月道:“月儿将他们带进内堂,要即可医治。”
纨月应声,便将小妇人带进内堂。那小妇人将小孩放于病榻上,纨月便上前解开小孩的衣服。小妇人拦住道:“公子,还是我来吧,吉儿患的是瘟疫,不便劳烦公子。”
纨月一愣,反应过来自己是女扮男装,笑道:“大姐多虑了,我等行医之人岂可忌讳这些,况且我等自有预防之法。”说完,脑中一个激灵,似想到什么,便抓起小妇人手腕,仔细诊脉。脉象蓬勃有力,强急而生,且阳脉濡弱,阴脉弦紧,正是初得瘟疫之状。
小妇人见一年轻男子抓住自己,正疑惑,却见是为自己诊脉。再见纨月的脸色逐渐凝重,心知自己也染上了瘟疫,虽心中难过,但面上却不露,说道:“小女子并无大碍,只要救得吉儿,要小女子一命抵一命亦可。”
纨月安慰道:“大姐放心,先生定有办法。”
不多时,秦百韬进到内室来,见纨月将小孩的衣服脱了,又将银针准备好,便笑道:“月儿可知如何救治这孩童?”
纨月道:“月儿若没猜错,先生是准备用针灸之法。《寿世保元》上说,此瘟疫乃大热之症,若救急,就需用针灸之法放血,自古神医扁鹊、华佗等曾取十宣、百会等穴。”
秦百韬道:“不错,只是这孩童命垂一线,我要扎的穴可比月儿说的凶险十倍。月儿,拿片人参放于孩童口中。”
纨月照做,见秦百韬拿出银针,在火上一撩而过,刺于孩童百会穴,又有三针刺于十宣、十井、大椎,最后左右手各持一针,略施内力,两针几乎同时刺下,一针刺于膻中穴,一针刺于鸠尾穴。纨月大惊,道:“先生,这两穴可凶险万分哪。”
秦百韬道:“正是,两针齐下,望能起些作用。”不多时,忽见那孩童浑身颤抖,眼睛似睁似闭,小妇人惊叫一声,秦百韬立刻将孩童扶起,转身道孩童背后,对纨月道:“月儿,我在肩井穴输入真气,你要同时取下膻中、鸠尾两穴银针,记住,同时。”说完,便手掌实力,一掌拍于肩井穴,同时喊道“起!”
纨月摊开双掌,分别置于膻中、鸠尾银针上方,听到先生喊“起”时,施展内力,银针飞出,收于掌内。
那孩童“哇”一声,一口黑血吐出,悠悠转醒,见小妇人在旁,病怏怏喊了一声“娘!”随即又晕了过去。
秦百韬收功回来,一一收回银针,对小妇人说道:“小娘子,你家孩儿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只是若无医治瘟疫的药,恐怕也拖不过三四日。”
小妇人双膝一跪,连连谢恩。纨月说道:“先生,这位大姐也身患瘟疫了。”
秦百韬听过,把了那妇人的脉,说道:“不甚严重,还好。月儿,你告诉俞掌柜,给外面的病患把脉,将轻者与重者分开,分而治之。”
纨月走出内堂,如是这般告知俞掌柜,俞掌柜自是听允。不多时,已有伙计来说,官府已派兵将尸体置于郊外,准备火焚,置于难民安置,官府却说毫无办法,只说拿出官粮救济,也只能维持十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