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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曲罢相思-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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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两人换上深色衣裳,借着星光一路向后门奔去。夜晚的韩府静悄悄的,一路上竟没有碰上几个人,秦百韬隐约觉得有些异常,此刻却也没工夫深思,只想先出韩府再说。到后门口,两人施展轻功,正欲翻墙而过,此刻从两旁耳房内窜出十几个家将,将二人团团围住。随后,伴着声声咳嗽声,韩南江带着韩济缓缓从耳房内出来,阴冷着脸说道:“怎么,师兄打算不辞而别么?”
秦百韬看这情形,心知韩南江早有准备,今日是难以逃出韩府了,心下盘算如何让蝴蝶夫人接应纨月出府。纨月心中更是惊愕,走进秦百韬,问道:“先生,秋菊不是晕了么?”
秦百韬轻声道:“韩南江早就怀疑了,一方面拍秋菊监视,另一方面早已布下防备了。月儿,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逃出去,夫人就在外头。”
纨月急道:“不,先生,要走一起走。”秦百韬白眉横竖,嗔道:“月儿,你必须回蝴蝶谷,想想你娘亲,听话。”纨月一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秦百韬对这韩南江冷冷道:“放纨月走吧,我留下给你治病。”
韩南江冷笑道:“哼,留你?等着你暗暗将我一生功力尽数散尽?秦百韬,我念着同门多年,才留你一条命,如今你自找死路,可怪不得我了。”
秦百韬道:“既如此,废话少说,全都上来吧。”韩南江一声令下,众人围上前,与二人混战起来,顿时夜空中拳打吆喝声声不断。
蝴蝶夫人赶到韩府后门,听得里面混成一战,也顾不得其他,飞身而入,一脚踢飞纨月身旁一个家将。纨月喜道:“夫人来了。先生,我们一并出去。”
韩南江阴笑道:“哟,师妹来了,一别四十年,别来无恙?”
蝴蝶夫人冷眼一瞥,赶到秦百韬身旁,说道:“师兄,我们二人护着纨月,杀出府去。”
韩南江冷笑道:“就凭你们,哼,都给我退下。”众人得令,纷纷后退。韩南江上前一步道:“师妹,四十年了,老则老矣,风采倒依旧,想来武功也有所进步。不过你跟师兄都心有他好,在武功上可从没赢过我。即便今日我已损失三成功力,你们二人,怕也不是对手。”
蝴蝶夫人脸上一副厌恶的表情,说道:“师兄,咱们今日就替师父清理门户。”玉箫一横,与秦百韬飞身而出,向韩南江攻去。
韩南江平时老态龙钟,咳嗽连连,此刻却疾如风,快如电,眼神锐利,对蝴蝶夫人和秦百韬的攻势一档一推,反手又回敬一掌,丝毫不落下风。不多时,蝴蝶夫人便渐渐落了下风,额头渗出细细汗珠,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四十年不见,这老贼公功夫尤胜当年,哪里像一个疾病缠身的垂死老头。
纨月越看越心惊,虽说秦百韬和蝴蝶夫人隐居蝴蝶谷,但所遇之人,从未是敌手。而而今日两人连手,竟然占不了韩南江半点便宜,韩南江武功之高出人意料,这还是散了几天功力之后,若是几日之前,恐怕先生和夫人早已落败了。
看蝴蝶夫人与秦百韬双掌齐出,韩南江轻飘飘飞起,落身时一招燕子回落,双掌对准二人心口,秦百韬急急侧身,让过一掌,蝴蝶夫人却稍慢一步,以掌对接。韩南江左手拨开双掌,右手运气,一掌狠狠搭在蝴蝶夫人胸口。蝴蝶夫人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到韩南江脸上,自己急急后退。纨月大步上前,扶住夫人。
秦百韬趁势还其一拳,终是担心夫人伤势,力道不足,仅仅让韩南江吃痛而已。秦百韬急道:“师妹,带月儿走。”
蝴蝶夫人急道:“不,我绝不弃你!”
秦百韬又道:“月儿,快带夫人走,你想三人都丧命于此吗?”
韩南江吃了一拳,又被喷了一脸血,杀心骤起,当下暗自运气,复上前来。
纨月见韩南江杀心已起,再犹豫就都走不了了。当机立断,拖着夫人,飞身出墙外。
韩南江见状,快步上前要抓住纨月。秦百韬上前阻拦,纨月得以脱身。院内二人一拉
一扯,秦百韬究竟不敌,连中韩南江三掌,被打至院墙角落。韩南江冷笑道:“替师父清理门户,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秦百韬满口鲜血,缓缓笑出两声,连连喘着气说道:“二师弟……好生厉害,今日,今日只怕,要死于你手中。不过……二师弟,若想活的长久,就……就听我一言。那《无字天书》的……反噬之病本有……本有八分希望可治愈,可惜,你不愿散尽,一身功力,只怕此生不得好了。若此刻你能……能按之前法子继续治疗,还有五分希望,只是……再不能练功,若不然,等这十五日过后,你的病便一日重于一日,那时……任何法子都无用了。”
韩南江听罢,一愣,随即反应是缓敌之计,当下嗤之以鼻。秦百韬道:“二师弟疑虑心太重,你……你好好想想,我秦百韬……虽然恨你,可曾……可曾对你说过谎话?”韩南江心中暗自思量,秦百韬一生正直 ,从不屑谎话待人,当下将信将疑。秦百韬见状,知道时机已到,当下翻墙而过。
韩南江恼羞成怒,喝道:“愣着干什么,追呀!”韩济听罢,亲自率领众人,打开后门,纷纷追赶出去。
蝴蝶夫人和纨月远远看见一个黑影从院内翻出,几步上前,见是重伤的秦百韬,上前扶住。秦百韬不顾伤重,喝道:“快,快走。”三人跌跌撞撞,一路向夜色中奔去。
无奈秦百韬实在伤重,他口中连连吐血,实在行将不成,不多时便被众家将追上。蝴蝶夫人玉箫一横,挡住众人,纨月扶着秦百韬继续前行。家将约有十数众,又有韩济在场。韩济率众对战蝴蝶夫人,令四五个绕过夫人,朝纨月杀来。
纨月心中着急,见秦百韬伤重吐血不已,眼泪早已掉了下来。突然,道上一个黑影,蒙面站立。纨月抬头,与那黑衣蒙面人四目相对,只一刻,纨月便认出来了,就是那晚潜入韩府救走受伤黑衣人的那位。纨月像抓住救命稻草,上前说道:“壮士,救命!韩府的人杀来了。”
那黑衣人道:“你不是韩府的人?”
纨月道:“自然不是,我是被韩府抓来的。壮士,闲话少说,他们真的杀来了。”
那黑衣人又道:“我为要帮你?”
纨月急中生智道:“我与你做个交易,我知道那画在哪里。”
那黑衣人眼睛一亮,说道:“好,看在那画的份上,我救你。”
纨月想起那晚黑衣人的情形,心知他们铮铮铁骨,说一不二,当下轻声道:“那画便在韩府西院第二间客房内,东墙上松鹤图后面。是我藏的,韩府无人得知。”
那黑衣道:“多谢,你只管带着你家先生走,他们交给我,你家夫人随后便会赶上。”
纨月大喜,扶着秦百韬匆匆而走。半盏茶后,夫人果然赶上。三人趁着夜色,连夜逃出城外,在一座破庙内安身。
秦百韬已经神智不清,纨月将银针刺于几大要穴,蝴蝶夫人替秦百韬推功过血,秦百韬才幽幽转醒。纨月和蝴蝶夫人同时喊出声
“先生!”
“师兄!”
秦百韬缓缓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和一颗黑珍珠,笑道:“月儿……先生没用,解……解不了你的毒了……这颗药……能……延缓毒发……这颗……黑珍珠给你,快吃下……以后……靠你自己了。”纨月哭道:“我吃,我吃。先生,你别说了,你不过是受了伤,一定能治好的。我们回蝴蝶谷,回去就会只好的。”纨月一边哭一边将药丸放入嘴里咽下,说道:“先生,你看,我吃了。我会没事的,先生,你也会没事的。”
秦百韬苦笑着,对着蝴蝶夫人满脸泪痕,伸出手轻轻抹掉,吃力地说道:“小蝶……小蝶,三师弟……早就不在了,原谅我……一直……一直……瞒着……瞒着你。我……不行了……”
蝴蝶夫人泪如雨下,哭道:“不,不会,你是神医,月儿能治你的,一定能。”
秦百韬轻轻摇头,说道:“我……心脉尽断……没……治了。”声音越来越低,渐渐便听不见了。
蝴蝶夫人将秦百韬的头抱进怀里,呜咽地哭泣着,纨月跪在一旁,第一次经历亲人离世,悲痛不已。
良久,蝴蝶夫人缓缓放下秦百韬,跪坐在一旁,拿起玉箫,缓缓吹起来,吹得还是曼陀罗下的那一曲。一首缠绵非常的曲子被蝴蝶夫人吹得哀伤幽怨,鬼神闻之凄泣。
一曲罢了,蝴蝶夫人望着秦百韬的遗体,喃喃得说道:“师兄,小蝶若没有你,早已尸骨无存了。你只当我与三师兄姻缘未成,以曲代相思,可你哪里知道,这些年来,我吹这首曲子从来只为你。”纨月听罢,心头一怔,原来先生一直认为夫人心中所爱是三师兄,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夫人的心渐渐转到先生身上,如此两人见面不见心,生生错过三十年。纨月轻声道:“夫人,你……”
蝴蝶夫人道:“月儿,你知道我为何不教你吹箫?”
纨月摇头,夫人又道:“这首曲子叫《长相思》,当年在九君山,是我三师兄教的我,这支玉箫也是他所赠。我与三师兄两情相悦,却被韩南江所破坏,只好远离三师兄。当时心灰意冷,垂死之际,是大师兄救的我,并在蝴蝶谷陪着我,一过就是近四十年。起初对三师兄充满思念,便以吹曲排解。后来三师兄成家立室,在京城威名一时,而我渐渐被大师兄感动,但是……”
“但是先生每次听你吹曲,只当你在思念三师兄,因此黯然伤神,宁愿退避三舍,却从不前来问一句,对吗?”
蝴蝶夫人双眼垂泪,缓缓点头:“今日,连大师兄也离我而去了,这《长相思》还吹给谁听呢。师兄,从今往后,我莫小蝶再也不吹箫,这支萧是三师兄所赠,不能代我陪你,不如……”蝴蝶夫人手指缠绕一缕头发,用力硬生生拽下,纨月惊叫一声,蝴蝶夫人却平静道:“四十年青丝换白发,今日起就让它陪着你吧。待我杀了韩南江,一定前来找你。”
“夫人……夫人,你不要这样,纨月不能在失去你。”纨月闻之,悲伤不已。
夫人笑道:“傻孩子,夫人好好的,哭什么。你大了,懂得照顾自己,记得要孝顺你娘亲。还有,要答应夫人一件事。”
纨月道:“不,我不答应,除非夫人先答应我一件事。”
夫人苦笑道:“好,你说。”
“夫人不可冲动,韩南江武功高强,夫人就算要报仇,也要先回蝴蝶谷养好伤。夫人若无十成把握,不可独自去杀韩南江。”
蝴蝶夫人摇头叹气道:“韩南江武功高强,我哪里会有十成把握。”纨月道:“夫人,韩南江如今疾病缠身,十日之后便无法可治,他必定使内功相抵,殊不知如此以来,反得其效,不等上几个月,那是便又把握了。”蝴蝶夫人脸上顿时有了光彩,说道:“好,就依月儿之言。”
纨月泣道:“夫人先生去了,月儿只剩下娘亲和夫人。夫人要月儿做什么,月儿都答应的。”
“日后月儿若碰上心仪之人,无论如何要让他知晓,不要学夫人,糊涂一辈子,抱憾一辈子。”纨月怎么也没有想到夫人所要求的竟是这事,想想反正并无此人,答应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