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情记》shively太太

6、我最亲爱的

　　“人是神的奴仆，没有尽到义务，就要遭到神的惩罚”——by顾飞飞

　　钱文静采风回来后，打开手机，无数的短信纷至沓来，她看也懒得看，全部直接删除。所有不要的东西按一个delete键就清除干净，可脑袋里的东西能不能呢？最近家里气氛略有奇怪，钱文静本以为回来之后总免不了一场家庭批斗大会，但没想到从钱奶奶到钱爸钱妈，再到七大姑八大姨，没一个再提起雅美德的事，大家仿佛都各怀心事又仿佛都不好意思和她说话。她不想理会，乐得清闲。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几日，直到她接到了何跑跑的电话，何跑跑很懒很少会主动给别人打电话，钱文静心说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钱文静，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何跑跑一如既往懒洋洋得说。
　　“啊？什么消息？当然先听好的咯～～～”钱文静笑着回答。
　　“恩，好消息是蔡奇结婚了，坏消息是我收到了喜帖，但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何跑跑说的简单明了相当淡定。
　　钱文静愣在那儿好一会儿，蔡奇结婚了吗？是她的初恋男朋友蔡奇吗？是那个相恋七年她执意提分手的蔡奇吗？
　　“喂～～别想了，就是那个蔡奇，他让我转交喜帖给你。”何跑跑在电话里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事。
　　“我……没想……为什么他不亲自给我，要你转交给我？？？”钱文静突然提高了八度声音道。
　　“亲爱的，别激动，这个，我只有一句话给你，恩……就是这句话我还没想好。”何跑跑真是一如既往的欠扁，钱文静很想隔着电话能伸手过去掐她。
　　“先挂了，估计喜帖你也不会要，先放我这里吧”何跑跑挂了电话，钱文静一个人呆呆得站着，蔡奇要结婚了这几个字怎么也挥之不去。

　　钱文静、何跑跑还有蔡奇都是高中同班同学，大学的时候又都考进了同一个学校，谈恋爱的事情也发展的水到渠成。摆脱了沉重的课业升学压力，钱文静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观察下蔡奇。
　　钱文静喜欢蔡奇在大太阳底下打篮球的帅气；他晒得黑黝黝骑着自行车在宿舍楼下等她的时候又带着一身匪气；一起坐在自习教室里做功课，他专注在钱文静完全看不懂的数字符号中，她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崇拜。
　　那年夏天SARS蔓延，学校宿舍闷热难耐，同寝室的室友们都纷纷逃回家，钱文静却完全享受着炎热，爱的小火苗烧得比太阳还烫。没有了大型的集体授课，成全了众多对校园情侣。钱文静和蔡奇会在学校漂亮的河边喂鱼喂天鹅，他们决定去草坪上放风筝，小卖部的老阿姨边数着钱边对他们说：“风筝是卖光了，不过线还有点，你们要不要？不要的话，明天说不定连线都卖光了。”
　　于是他们两个当即决定，买了个飞盘，学校的草坪上晒太阳的晒太阳，放风筝的放风筝，他们两个飞着个飞盘不亦乐乎。事后，宅在宿舍里的何跑跑边捧着个西瓜边对钱文静说：“你们怎么不干脆养只狗啊，那飞盘好像是专门给宠物狗玩的。”没两年功夫，钱文静晒成了小麦色，健康气色从皮肤里透出来，何跑跑整个白得和个北极熊一样，两人站在一起，对比强烈，让人晃眼。
　　钱文静那么爱学校的行为让钱爸钱妈有了警觉，钱爸派出钱妈做探子，在一次周日返校的时候，钱妈尾随钱文静，意图打探去学校的车站上到底有没有秘密。
　　说来那天还巧了，蔡奇又迟到了，说来蔡奇这个人也算奇人，他不会随便迟到，但他一旦迟到就是大时段的晚点。
　　那天午后，钱妈就看着一部部公共汽车开走，钱文静仍然很淡定得站在站台上，背着个大背包，手上还拎着个行李袋，钱妈看着她女儿那点小身板很想上去帮她一把，可又不想前功尽弃，只好硬硬心肠继续等，等了快过30分钟，钱妈看着钱文静接了个电话，然后转身走进了车站边上的快餐店，钱妈心想哦？有变化。于是她又跟到快餐店外面，隔着玻璃看着钱文静买了杯饮料，独自坐下，包放在一边，脸上微微有怒意。钱妈也很想进去坐会儿，老实说她站着脚还蛮酸的，再忍忍在车站牌下面找了个空座，眼睛一直盯着快餐店的动向。这一等，连钱妈都有了怒意，足足又等了40分钟，一个黑皮小子背着个大包，一路跑过来，跑步的姿势还蛮潇洒，剃着平平的寸头，一条松垮垮的牛仔裤，上面叮叮当当挂了很多链条，让人不禁担心他这条裤子会不会就这么掉下来。钱妈觉得这个黑皮小子有点面熟，一下子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她直觉这个黑皮小子和她渐渐变成黑皮的女儿有关系。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嘻嘻哈哈得一起走出来，钱文静双手空空，黑皮小子扛着所有的大包，钱妈心想说没错让这小子好好扛着，当体罚他迟到。小两口亲亲热热来到车站，钱妈发觉她还真不用担心会被发现，人家根本连她这个方向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黑皮小子先是要拦出租，被钱文静阻止了，钱妈心说这个笨女儿，享受下也不会。之后公共汽车来了，两人上了车，车子不算挤，有些空座，钱妈看着钱文静在窗边的位子上坐下，黑皮小子仍然扛着几个大包神气得在她座位边一站，两人就这样嘻嘻闹闹得去学校了。
　　一路回来的时候，钱妈不知道该怎么和钱爸说她看到的，钱爸一心希望女儿找个斯文先生，梳个小楷头，穿衣服干净整洁，平时看看书泡泡茶陪老人家谈古论今一番，可眼前这个怎么说呢，而且还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白等了那么久。
　　果不其然，钱文静回到学校的当晚，钱爸就打了电话来，总体意思就是好好读书，不要谈恋爱浪费了时间。钱文静意识到她的父母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年轻的时候有一点很好，那就是有足够的时间去反抗，反抗到他们大学毕业，各自找到一份相对还算稳定的工作，蔡奇才第一次踏进钱文静家的大门。
　　就这样到了第七年，那天蔡奇口袋里揣着求婚的钻戒，来找钱文静。
　　钱文静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蔡奇，因为钱爸不喜欢他身上的匪气，他留长了小平头，梳得整整齐齐；钱爸不喜欢他那身流里流气的打扮，他早就换样了，他穿着烫得平整的衬衣，西裤，一双擦亮的皮鞋；钱爸希望未来女婿斯文气足，他努力了，他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他开始坐在办公室里工作，不再疯狂得晒太阳，肤色渐渐开始白回来，身形也略有些变胖。
　　今天他来求婚，他已经通知了钱家老老小小，在这几年里他和钱家人关系越来越好，钱奶奶喜欢和他聊天，钱爸喜欢和他一起泡茶，钱妈喜欢和他买菜逛超市，钱家表弟表妹们都喜欢和他一起去K歌玩乐。
　　钱文静看着眼前的蔡奇，他已经成为了钱家人心中的准亲人，他会帮着钱奶奶来劝钱文静，不要总是那么天真和叛逆，而不再是站在钱文静身边的那个跟班小战士。
　　钱文静看着眼前向她求婚的蔡奇，眼眶开始湿润，视线开始模糊，她知道她不是不感动，她只是点不了头，say不了yes。
　　蔡奇的无法理解，试图理解，谴责，崩溃，失望，一下下锤进钱文静的心里，她知道全世界的人恐怕都觉得她是疯了，他们不理解蔡奇付出那么多努力和改变之后，她怎么可以狠心想结束这一切。蔡奇失望离去的背影一直在钱文静的脑海里，无法忘记，她何尝不心痛呢？可她不忍心看着蔡奇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应该继续去晒他爱晒的太阳，做他喜欢做的工作，即使在世人眼里那些机床工作是多么的卑微，可她从来都不介意，他应该穿他喜欢的衣服，即使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他应该有他自己的朋友圈子，即使钱家人会觉得他真的不怎么贴心，爱上一个人难道不就是希望他能活出他自己吗？看着心爱的人在你身边成全着别人对他的理想，放手又何尝不是大家双方的自由呢？钱文静天真的想，也许这里没人能理解，那就去地球的另一头找找，或许这世上的某个陌生国度有个能理解她，安慰她一下的人呢？她下了去环游地球旅行300天的决心，当心里越来越疲乏的时候，身体也跟着开始逃避。
　　可是这世界上谁又能正真理解谁呢？
　　当钱文静离开的时候，蔡奇还是坚持要送她，在飞机场，蔡奇对她说：“不管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等你想明白了就回来，我总会在这里等着你。”
　　这句话仿佛是如来佛的五指山，紧紧扣到了钱文静的心上，虽然之后的两年互相没有联络，可是钱文静总觉得蔡奇一直在她的附近，也许就是因为这句咒语吧。

　　“蔡奇，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钱文静吗？你说你等她，结果原来是她一直没走开～～”何跑跑夸张得在钱文静面前表演着，手上红色的喜帖刺痛钱文静的眼睛。
　　“拿给我！”钱文静完全无视表演，直接伸手抓过喜帖。
　　吸了口气，打开信封，她有些失望，喜帖很简单，并没有在首页印上新郎新娘的婚纱照，那几个字也看上去不像蔡奇的笔迹，钱文静抬头刚想开口，何跑跑歪着头说：“别幻想，是他本人的，绝不是同名同姓。”
　　钱文静突然好想看看蔡奇现在是什么样子，她突然脑筋一动说：“跑跑，你约下蔡奇，你帮我送个结婚礼物给他，我在边上偷偷看看就好。”
　　“真的假的？你想看他就直接约他啊，你又不是住在大明湖。”何跑跑抓抓下巴说。
　　“不要啦，你就当帮帮我嘛！好不好？”钱文静抓住何跑跑说。
　　“好啦好啦，知道啦！你抓疼我了啦，先说好，就见一下啊。”何跑跑性得眯着她的眼睛说道。

　　何跑跑约蔡奇见面很简单，不过就是地铁站门口碰个头，将礼物交给他就结束。蔡奇如约而至，钱文静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看着，整颗心在那里噗通噗通跳着，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自己的这是在紧张什么，手心都微微出着汗。
　　蔡奇一身休闲装扮，腰上还是老样子挂了一些他曾经最爱的铆钉饰物，头发短短的抓得蛮有型，皮肤依然黝黑，人很精神，他走向跑跑咧嘴一笑，仿佛强烈的阳光照的钱文静一下子睁不开眼。何跑跑故意背对着钱文静的方向，好让她看清蔡奇的样子。蔡奇接过小礼物，还是保持着微笑，两人并没有多寒暄什么就告别了。钱文静看着蔡奇插着口袋走下地铁的背影，心里有种冲动想再叫他一次，告诉他她回来了，回来好久了。
　　何跑跑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抬着头，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他不是说他会等我吗？等我想明白吗？”钱文静长叹了一口气问道。
　　“亲爱的，他不是夏雨荷，这里也不是大明湖畔！他让我谢谢你的礼物，钱文静，是你成全了他。”何跑跑勾着钱文静的肩头，两人背着地铁站渐渐走远。
　　“对了，你到底送他什么礼物？”
　　“就个盒子，空的”
　　“靠！你怎么那么恶毒？”
　　“那是我的记忆，我把我的记忆装在盒子里还给他了。”
　　“你当记忆是棉花糖啊……”
　　“有时候是棉花糖，有时候是五指山，我是钱悟空。”
　　“ohh，师傅，你走好！”
　　“我封你当个泡泡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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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钱文静回到家，感觉自己如释重负，随手把喜帖扔在桌上，然后很平静得对钱奶奶还有钱爸钱妈说：“蔡奇要结婚了。”
　　“啊！囡囡，你知道啦？？谁告诉你的啊？你不要难过哦～～～”钱妈马上迎上来说。
　　“是啊，没事的，奶奶帮你物色更好的对象。缘分一来啊，他挡也挡不住。”钱奶奶忙在边上跟着说。
　　“你们？”钱文静瞪大了眼睛，一下子说不上话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是啊，我们怕刺激你嘛！”钱妈尴尬得笑着说。
　　“蔡奇告诉你们的？你们一直都有联系吗？怎么他从来不联系我？”钱文静突然有些窝火，“你们为什么都瞒着我？”
　　“我们都是为你好呀！”钱爸在边上突然说。
　　“是，都是为了我……算了算了，我去睡觉了……”钱文静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原来家里每个人都知道了，每个人都那么怜悯得看着她，大家和蔡奇一直有着联络，或许家里人更难过的是少了个亲人般的孩子吧，钱文静自嘲得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