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轻挽罗》花绛君

11、气质问题

　　皇甫夫人娘家姓玉，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虽然因为长年卧病在床，面容有些憔悴，嘴唇有些发白，眼睛有些黯淡——但是这丝毫不影响简小葵的审美观。自然而然地就联想到没有生病的皇甫夫人是个什么样，虽然还没有见过那个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皇甫四小姐，但是从那个泼辣的三姑娘就不难看出这当娘的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

　　一大早，简小葵就打着客人要拜访女主人的名号来到了雨花苑。她到这里是来探望一下久病的皇甫夫人的，顺便与她聊聊天，解解闷。再顺便展现一下自己的才华，看看能做到哪个份上的女侠。

　　“简姑娘，你本是客人，也都怪我不能亲自去招待你。难得你愿意过来陪我说说话。”玉知迎半靠在床上，温和地说。

　　“哪里......夫人，小葵在您这叨扰实在过意不去呢。夫人若不介意，还是叫我小葵吧。”简小葵乖乖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挂着合宜的浅笑。

　　刚过来她就对这雨花苑进行了仔细地观察，包括小院子里护卫的位置，卧室中服侍丫头的人数。这都是一名优秀的神捕要做的事，而成为一名犀利的神捕就是她成为一代女侠的关键一步。观察的结果是护卫很严肃，丫头很亲切——这都很正常。简小葵想象中的大户人家的样子这里都有，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护卫实在严肃到你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眨一下眼的地步，而房中的丫头居然有六个之多。

　　虽然家中富裕，生活舒适，可是想想这位夫人还真是挺可怜，不久之前远嫁的大女儿病逝，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的一个不到两岁的男孩儿却也不能常常见面。如今又遭人下了毒，要受这种苦。

　　“好，小葵......”显然是病的不轻，玉知迎又咳嗽了一阵，脸上却依然是温和的笑，“这名字怪好听的。小葵多大年纪了，看着该和我们家婉约年纪相仿。”

　　“二十了。”简小葵笑着大方地说。

　　“二十了......”还没说完，玉知迎又是一阵咳嗽。

　　“夫人。”简小葵连忙起身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帮着顺气。

　　“无妨，”玉知迎摆摆手，气息不匀轻声道，“原来还比婉约大了三岁呢......我听说昨日她伤了你，现在可好些了？婉约她性子急，又被我惯坏了，小葵请你多担待着点。”

　　简小葵轻笑，安慰道：“已经没事了，夫人不必担心。”想着居蔺的药还真管用，今日起来换了药见那伤口已有些结痂了，不愧是神医谷出来的呀，关键时刻身边有个大夫就是好。

　　她正欲再说些什么，门开了进来个小丫头。

　　“夫人，公子回来了。”

　　“榆儿回来了......”玉知迎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一抹欢喜的笑容，紧接着门外响起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

　　“母亲，近来可还好？我给您从青州带了些......”进来的人在看到坐在床沿上的简小葵时停下了说话。

　　来者是个年轻的男子，二十五六岁，一身浅色华衣与皇甫霖一样的内敛，眉清目秀，不似居蔺的张扬俊俏，却清隽绝伦，颇有些书卷气。

　　“原来有客人，失礼了......”男子笑着朝简小葵点了点头，十分有礼。又让身后的丫鬟放下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盒子。

　　玉知迎脸上温和的笑容更甚，握着简小葵的手说：“这是我的儿子，皇甫榆。”

　　简小葵浅笑也向皇甫榆微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是小葵，是无瑕公子的朋友，我无聊她就过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皇甫榆似毫不惊讶，笑道：“想必是简姑娘，刚才路上我已见过了无瑕公子。”

　　“你这几日可还好？跑来跑去的注意着身子，青州可还好？”玉知迎柔声问道。

　　皇甫榆恭敬地站着，道：“娘亲不必担心，生意都很好，儿子会注意的。这次从青州给您带了些护气的药材来。”

　　玉知迎点点头，柔声道：“你也费心了，先去休息吧。我与小葵好好聊聊。”

　　“是。”皇甫榆向皇甫夫人行了个礼，又朝简小葵微微一笑便离去了。

　　午饭时分，简小葵从皇甫夫人房中告辞出来，边走边思索着今日看见的一切。嗯，应该从夫人身边的人先下手，逐一排查。再就是厨房的人，煎药是在厨房，下毒多方便啊。想着想着，简小葵看着这一路碰到的人似乎都有嫌疑了，心里不禁直发毛。果然，神捕这种事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调整一下心情，想起刚才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皇甫公子。这个皇甫榆对人很是有礼貌，对着自己的母亲也恭敬谦和，该是皇甫家家教很严。只是，同一家出来的，两兄妹怎么就差那么多？自然地，简小葵就联想到了昨天气势汹汹的皇甫婉约。

　　“回来了，小葵？”

　　还没走到门口，居蔺的声音传来。简小葵是相信的，这位公子功夫了得，但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爱现？走入房间，居蔺果然在。桌子上还摆了三道菜，两菜一汤，一荤两素。

　　“不会吧，昨天还专门设宴款待我们，今天就吃这些？”简小葵盯着桌上的饭菜。

　　“没有，这是哥哥特意去在水一方买的。”居蔺指着桌上的菜，“你别看它们不起眼，这可是人间极品，有钱还不一定吃得到。”说着，便伸手夹了一些放在简小葵的碗里。

　　“来来来，趁着哥哥我还有些钱，多吃点。”

　　简小葵很是怀疑，坐下问道：“为什么不吃皇甫家的饭，还要到外面买去？你是闲钱多吧？”

　　“小葵这么聪明，怎么还会不明白？现在我们来这儿替皇甫夫人治病，你就不怕有人要下毒对付我们？”

　　“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

　　“那可不一定，万一他们丧心病狂，狗急跳墙......咱们若是中了毒......你也知道，哥哥我虽然医术了得，但是到时候也是自身难保啊，恐怕救不了你。”居蔺表情严肃，微皱眉。

　　简小葵暗自沉思，说的好像也不无道理啊。尤其是自己如今在这儿查起案子来了，要是真查出点什么被人给发现了，杀人灭口也确实不是不可能。艰难地咽咽唾沫，她感觉好像真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居蔺看着她变幻多端的脸色，眸中促狭之色渐起：“咳咳，当然了。虽然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但最主要的是......我已经好久没吃在水一方的美味佳肴了，还真是有些怀念。”

　　简小葵闻言，不敢相信地移过目光看着镇定地继续在那里悠闲喝酒的居某人，刚刚有些紧张地情绪一下子化作了一股无名火气。她突然觉得在这里虽然可以白吃白住，又可以努力查案得美名，但要时时忍受担惊受怕的危险，同时又要无端接受无瑕公子的莫名恐吓，这样一条女侠之路未免太艰辛又太考验她的耐力！

　　未来的简女侠深吸了无数口气后，终于颤抖着伸出手端起面前的碗狠狠地啃着里面的食物。她幻想着那是居某人的身体发肤，骨髓鲜血......好吧，她发现越想越吃不下。

　　“对了，小葵啊，你去皇甫夫人那里，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或者人？”居蔺突然抬头问道，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有啊，我今天碰到了一个很好看的公子，皇甫公子。”简小葵索性放下碗筷，一本正经地说道。

　　“皇甫榆？那小子也算好看？那你哥哥我该置于何地啊？他不过是看着像个读书人罢了，文文气气的。”居蔺觉得自己的容貌被玷污了。

　　确实，若要比相貌，那皇甫公子还真比不过眼前这位。可是，再好的相貌那都是浮云，最主要的是气质和人品。

　　简小葵轻咳一声，露出一个微笑：“皇甫公子虽然不算顶好看的，但是主要是那股子气质。温文尔雅，井然有礼。”

　　“气质？”居蔺一挑眉，语气里透着点揶揄，“才这一会儿功夫你都看出气质来了，小葵看人还挺仔细的。莫不是你一直都是这样盯着男人看的？”

　　简小葵愣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居蔺所指，处于火山边缘的火气正要爆发，又转念一想。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能让我盯着看的，水大哥你就不行。”

　　“那皇甫榆还真应该感到荣幸，”居蔺笑着瞥了眼大门，高喊，“皇甫兄，你说是吗？”

　　简小葵愣住，这时她才发觉背后似乎有人......

　　“让两位笑话了。”随着声音的到来，皇甫榆也进来了，“是我来迟了？今日本该在下招待二位，倒让二位自己劳烦了，惭愧。”

　　居蔺看了一眼木然的简姑娘，笑道，“我想着今晚你会过来，倒没想到现下就过来了。旅途劳累，不如一块喝一杯？”

　　简小葵却再也不敢看一脸温和笑意的皇甫榆，居蔺这厮可把自己害惨了，当着人家的面，评论什么气质不气质的。哼，这帐先记着！

　　于是，她便自告奋勇地说：“我让人再送副碗筷来。”说罢，再也不看两人，急急跑了出去。

　　“简姑娘......”皇甫榆想叫住她，可简小葵早已没了人影。

　　“罢了，如今便是十匹马也拉不住她了。”居蔺笑得好不从容，“咳咳，只是皇甫兄这气质果然是......很不一般啊。”

　　简小葵一口气小跑着到了园子里，暗骂道：居蔺这厮真是太不够意思了，也不会吱一声，现在好了，自己好不容易表现出的那一点乖巧淑女气质......呸呸呸，还提什么气质。

　　简小葵一跺脚，气呼呼左右张望了几眼，这人一生气果然看什么都不顺眼了。远处走来个丫鬟，慌慌张张，还不时左顾右看。

　　做贼心虚？

　　简小葵一挑眉，都说这大户人家人多事也多，这小丫头不会就是个生事儿的吧？不会来个什么与情郎哥哥暗诉相思，雪月风花吧？

　　咳咳，简小葵虽然是好奇的，十分好奇，但绝不是那种有特殊癖好去偷窥的姑娘。正打算掉头走人，谁承想那头竟又冒出个人来。

　　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要不要这么有缘分啊？

　　“三小姐。”

　　皇甫婉约负手睇着眼前的小丫头：“你怎么在这儿？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伺候夫人用膳吗？”

　　“夫人......夫人已经用过膳了，奴婢......奴婢趁空出来......方......方便。”那小丫头低着头，语无伦次。

　　简小葵没走成，只好斜靠在树后，心里直为这丫头惋惜：遇见了这姑娘，算你倒霉。

　　皇甫婉约轻哼，冷笑道：“也是啊，我爹这般护你，你确实不用干丫头的活了。”

　　“奴婢该死，奴婢万万没有想过这些。”那小丫头听闻连忙下跪磕头，话语间已有些哽咽。

　　“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谁都别想打这个主意！”皇甫婉约瞥了眼地上的人，摇晃着身后的鞭子，“哼，早些回去，伺候不好夫人就别伺候了！”

　　说罢，皇甫婉约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姑娘怎么看谁都像要做他爹的小老婆呀？简小葵回身看着那从地上起来的小丫头，摇摇头，这口饭可真难吃哟。

　　那丫头擦了擦眼角，不经意间似有东西从袖口掉出，慌得她连忙蹲下拾起，回头看了眼来路，顾不上再擦眼泪，直直往右手边花间小道走。

　　哟，会情郎还送礼物？挺有心的啊。

　　简小葵暗笑，从树后走出来，心里竟然也不怎么气闷了。难道一个人发现别人秘密后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