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纪事》无声之音

1、全世界只想你来爱我1

　　爱情是文学中永远写不完的事物，自古至今，多少人为它歌咏一生，却始终无人能说出个究竟。爱情是什么？如何才知爱情已至？如何珍惜它？又该放开它？寻找了千千万万年，我也未曾知晓答案。雾里看花，海市蜃楼，它看不清摸不着，时而让你幸福如至云霄，时而让你痛不欲生，我甚至一度赞同魔尊不知火暗月的话，当我所爱之人死去，当我站在天界之边想一跃永逝的时候，他静静的站在我的身后，声音一如既往毫无波澜的说：“本尊不懂何谓爱情，更不想知道何谓爱情，本尊只知道，人该为自己而活，快乐便享受，痛苦了便放手，何苦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似乎有一点。不懂何谓爱，便不知何为苦，不知何为痛。倘若我未曾认识他，倘若我未曾爱上他，今日的我或许还是那个整天无忧无虑的云上凤，舞一对火翅遨游天际。
　　爱情，它的到来搅乱了我全部的生活，它离去时却忘记将从前的生活还给我。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回不到过去也走不到未来，仿佛陷入一个泥沼，越陷越深，越挣扎越不得呼吸。
　　可是，为什么，我并不觉得后悔？
　　不后悔它狠狠刺我一刀，那般致命；不后悔它走后还留下痛苦，让我一生不得安宁。
　　这或许便是爱情的独到之处，在它的面前，无论是谁都会变得下贱，下贱到被它打了耳光还要说谢谢，只因为它曾对你微笑过。为了那浅眸一笑，竟心甘情愿的付出一生，用一生的痛苦来换取那一时的欢愉。
　　昨日见比干大神在水池前出神，我走去问他所为何事。他一脸疑惑的看着我，然后问我何为爱何为恨，何为愁苦何为欢欣。我只摇摇头，我若知道的清楚，我便早知道何以舍弃它们了。他有些惊讶，说情由心生，他本无心，不知则已，我是有心之人何以不知。我浅浅笑了笑，说不知甚好，不知则无喜无忧。他颇为诧异，道：“小凤儿几年不见怎变得如此感伤？你愿无喜无忧，吾却想可喜可忧，那般才是真实的活着。吾在人界寻了几千年，却无人告诉吾，空心菜是有心的，或许真是天命难违，吾一生注定这般如浮萍无根。”他似乎决定了一件事情，点点头，说约了牡丹仙饮茶，便走了。
　　我看着翩然而去的身影，心中不禁想，他是否知道心之事便是烦恼便是心忧，为了一颗心执着千年不放弃，那已是无心胜有心，而今他终于放下，却当真是成了无心之人。或许，太多的东西，并不一定要有形才是存在。心是如此，情亦是如此。
　　我想起魔尊上次来看我时说冰花树快要开花了，念着这几日便是时候，于是化出元身往魔界飞去。
　　在凡间的几年我很是疑惑，为什么凡人们认为魔仙乃是水火不容，人仙却是相濡以沫？人仙魔乃为三界等生，并无谁劣谁优，更无魔恶仙善。他们口中魔为邪道仙为正道却不知从何而起，以何而定。魔无须侵犯人间，仙更无责任保护人间，这些被他们强加的属性着实让人哭笑不得。各自命运各自行走，仙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又何以去编订凡人的人生？魔自修其道，虽然普遍冷生了一点，这不过是他们不善交际的原因，何以便是恶？自身不想努力，只想着跪几跪许几个愿望便坐家中等天上掉馅饼，逃避之心，懒惰之心，懦弱之心，无一不现。仙人为何要承担起你们不愿承担的人生？仙人为何要为你们奔波辛劳？为了你们在所谓的寺庙祠堂中那香油钱还是贡品？实在让人难以理解，那供奉的不过是自己所塑的假人，根本不可能给出任何回应的事物，把拜祭的时间拿来奋斗，把祈祷的诚心用于面对生活，人间又怎会是现今的平庸？将不愿接受的抛给他人，将想得到的寄望于他人，冠之以心灵的寄托，你又可知，这所谓的寄托蚕食了你多少力量，仿佛一把刀，不用便会锈去，想用时，也已经不复昨日。
　　仙界之人喜悠闲，魔界之人忠于修炼，人类恐惧于强者，便传之以妖恶之名，人类恐慌于强者，便以仙人为自己的后盾，从始至终的自导自演，却百般不厌，数千年毫无改变倒是越演越烈。
　　前任魔尊与天帝对弈时曾谈及此事，魔尊只是摇摇头，曰声明乃为虚渺之物，无须为之怒。天帝却是笑了笑，道三界平等，人类自甘低我族一等，实不知何以致之。
　　的确，人类是让人想不通的事物，让人可笑可悲。
　　但是，有一群人也是不同的，他们不信命运，钟情于用自己的双手争取自己的未来，那一股执着让仙人也钦佩，却是为凡人所不齿，只道他人与天争，不自量力。
　　天涯秦，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在村中的街头搭了个台子，然后开始他的演讲，内容是鼓动群众有志人与他一起举兵起义，颠覆了这个黑暗的朝代。他讲的很生动，神采飞扬，尽管，台下只有我一人而已。等他说完了，才颇为惊讶的看着我，迅速的跳下台子来，抓住我的手，很是激动，“几十场来，你是第一个听完我讲的！你可是赞同我的观点？”我不禁愣住，其实，我并未仔细听他所言，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从始到终，只是因为觉得他说话时很是好看，不同于其他人，他的眼睛澄澈而坚定，一腔热血激昂翻腾，不自然的就会被他感染。被他这么一问，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是，有些假，毕竟一个被孤立的人如何翻覆天下？若说不，又有些打击他，那般胸怀天下却曲高和寡，多少有些可怜。不待我点头或是摇头，他一下子紧张起来，拉住我便撒腿跑起来。我不明所以，被那么拉着跑，一条街两条街，直到一片树林，他带着我躲在一块岩石下，示意我不要出声。很快，便听见有人来，寻了几寻，骂骂咧咧的离开。他松了口气，我看着那一双紧握我手的修长而宽厚的大手，心中莫名一丝悸动。
　　“啊，对不起，刚刚实为情非得已，冒犯姑娘了。”他放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一张脸红的很是可爱。
　　“他们为何追你？”我奇怪，他未杀人放火，何以这般被人追杀。
　　“他们是官差，我在台上所言乃是大逆之言，被他们追杀是定然的。”
　　“你说的不对，便会无人相信，他们自无须害怕，你说的若是对，那正是世道所然，他们错在先，杀你又能解决什么？”
　　“哎，世人若是都如姑娘这般明事理，如今之世也不会这般乌烟瘴气。”他颇为哀叹的失望着。
　　“你一人，能成何事？”凡人虽然早已不如初时有着神魔一般的能力，千万年来的懈怠已使他们毫无法力且寿命短暂，徒有数量惊人，即使是这样，凭一己之力，也不可能改变整个族系组织，神魔做不了，他一介凡人，更是不可能。
　　“我不是还有你？”他爽朗一笑，很是阳光，让人无法拒绝。
　　“白手起家实在艰难，你所行之事更是难上加难，与其对一群惧强恐事之人费尽唇舌，不如换个地方，天地之大，定有知音所在。”
　　“说得有理，在下天涯秦，敢问姑娘芳名。”
　　“朱雀。”
　　“朱雀？古之瑞兽，姑娘定是我军福音！”
　　“兄长唤我凤儿，你也这般称呼便罢。”我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美中自有凛气，让人不禁想起凤舞九天。”他那般痴痴的看着我，心中一动，第一次不敢去对视一个人的眼睛。
　　这般思绪万千，竟一时失了神，一头撞在了魔界不知何时张开的结界上，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稳住了，看到不知火暗月正立于数丈之外，一脸暗笑。
　　“你是何意？”我有些怒火。
　　“本尊并非故意刁难你，这结界昨日才设，本想告诉你，结果来了正见你撞个七荤八素，不碍事吧？”他走过来，我化了人形，他抚了抚我的额，问我是否疼。
　　“被撞的是我的嘴啊！”我委屈至极，凤鸟之时喙在前，化为人形，疼的也是嘴不是额呀。
　　“本尊倒是忘了。”他浅笑，手指描了描我的嘴唇便放下了。
　　“为何张开结界？可是有异族来犯？”跟着他穿过结界，仰头打量着庞大覆盖整个魔界的蓝色结界，这该要多么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不知人间所行何事，近些年来魔界周围总有瘴气隐约，本尊担忧族人受其影响，修行易出意外，便张了这结界。”
　　“你这一说，近些年来天界水池之水逐渐浑浊，莲鱼多有异常，思量着何时与天帝说了，也在天界张个结界。”我颇以为然，闲说之间已经来到冰花树林，此处寒气入体，我又属火，自有些不能适应，不知火暗月捻了个咒，一股热气萦绕在我的周围，甚是温暖。
　　“冰花真是美丽，只可惜天界没有。”我颇为惋惜，每年冰花盛开，我都要来看，冰蓝色的六棱花，朵朵精致，朵朵剔透，触手微凉，若有幽香，若是在门前种上一株，真是太享受了。
　　“天界瑶池桃园，哪处不是胜景，魔界只此一处美景，你想要本尊也不愿给。”他浅笑，扬手摘了一朵插于我的耳鬓。
　　“我可是知道的，魔界有传统，男子赠女子冰花意为心有所愿，不知魔尊是何意？”我抚了抚冰花，笑眼看着他。
　　“若是凤儿愿为本尊之妻，本尊求之不得。”他背过身，边说边往前走去，我不得知他的表情。
　　我与不知火暗月从小嬉戏一起，我为红火之凤，他为黑火之凤，小时候的暗月并非如今的沉稳，我们二人该说是两界最大的头疼病，没杀过人倒是放过不少火，天帝的屋子也被烧过两三次，魔尊更是要痛打我们，不过每次都是暗月挡下所有责罚，我乐得轻松，只在事过之后给暗月敷敷药，以慰我愧疚之心。等他伤好了，我们便又无法无天，直到魔尊过世，一夜之间，暗月似乎不再是暗月，突然自称本尊，突然成熟，突然感觉，我与他竟相差千里万里，将我远远抛下，独留我一人原地徘徊。
　　“我觉得，如今的我并非不好，至少，感觉，离你近一些了。”我淡淡的说，他顿住，身形有些僵硬，“我不是你该努力的方向，你才是我该回去的地方。”他这般说，负手立于冰花树下。我这才发现，他的眉宇间不知何时多添了愁绪，化不开，解不了，青蓝发丝垂于脸侧，将那一张多时冷生少有温柔的脸衬得凌厉，帝王之风如此威严不容侵犯。
　　“暗月，我想去人间，想去寻他的转世。”我这话说的很没有底气，几乎如蚊蝇之声。
　　“同为冰花，一根而生，但是，终究不是一朵，人，亦是如此，即使灵魂依旧，终归不是故人。”
　　“我并不想怎样，只是想去看看，看看他过的好不好，是否快乐，是否健康。”
　　“你所爱之人乃是天涯秦，他既已非天涯秦，便是与你无关之人，既是与你无关之人，他的生死你何必担忧？”
　　“心有所扰，不去看看，我便不得安心。”
　　“本尊不明何为爱何为痴，但本尊知道，何为心疼，本尊希望凤儿可以这般简单而活，就此舍弃了那份悲伤。”
　　“我答应你，我只看一眼，便回来，再不管他的事情。”
　　“若是能承受那未知的过去，你便去吧，若是快乐的，便留在那里，若是悲伤的，便回来，我始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