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冰与火之间】 ...
-
叶沧夙说：“你很得我妈的喜欢。”
“是她老人家错爱罢了。”她安之若素地应对着，语调平缓柔和，
“你觉得，我会在多久之后和你离婚？”叶沧夙的目光冷幽而充满讽刺，声音却依旧是那么醇厚好听。他的话如同在黑夜里横冲直撞奔向礁石的巨浪，没有任何迂回曲折。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避讳过对这段婚姻的反感，但他却并没有运用一个当事人的权利，和家里进行抗争。
他直视着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却毫不闪避。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双肘搁在桌上，十根纤纤玉指紧紧交扣，这姿势能让她适度放松。她说：“这我猜不出来。据报章杂志上说，叶家太子是按季节换女朋友的。所以，步入而立之年后，按季节换老婆也并不为过。”
一声哼笑从他的喉中发出，“不过，换老婆比较费钱。”他居然没生气。
“我不会要一分钱赡养费的。”
“别把话说的太满，也别说的太早。”
“需要立字据么？”
“所以你才坚持要继续工作？因为你要早早为将来做打算？”
“这怎么会呢？如果我被踢出叶家，在MODA又怎么会有容身之地？我只是不习惯每天闲在家里的日子，我希望自己有些事情做。”
他又笑了，笑虽冷然却发自内心。他那位御敌有术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教导过他无数带兵打仗之道，他将这些道法用在了商场之上，无往不利。如今，面对一个娇弱单薄的女子，他却看不透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这是一场游戏的话，那本该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他此刻似乎并没有占得多少便宜。这不是很有趣么？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和我离婚，又何必娶我？”她微微偏着头，静静地问着，好像在问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应该比我清楚。”他不再说话，开始吃菜。有些人的气质，仿佛与生俱来，比如叶沧夙。即使在吃饭这种生活小细节上，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间也会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潇洒气度。隋慕夏是个闻香师，对气味自然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而他那深藏着倨傲与洒脱的气度就如同气味一样，可以在空气中渗透、蔓延，浸漫着周围人的心。隋慕夏瞥了他一眼，心里想着怪不得那么多女人都为他疯狂。如果，不是因为祈川，不是因为她的那些秘密，她会不会也和其他女人一样爱上他呢？这个想法让她一怔，她被自己吓到了。
他不说话，她也变得很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冷冷地说：“今晚我会回家睡。”
“好的。”语气虽平常，她的心却开始狂跳起来。回家？他的意思是，那个没日没夜忙于工作、结婚典礼后就没回过家的男人终于要踏进家门了么？他说的家，是指云顶别墅还是他们共有的那间卧室？
“你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你说了，我该尽一尽妻子的义务了。”
“很好，我倒是很想看看，你要怎么尽义务。”
一顿晚餐吃的隋慕夏如履薄冰，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还觉得很疲惫。毕竟，和叶沧夙说话是很费脑细胞的一件事。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晚餐刚吃完他就被电话叫走了。他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会所门口，车子绝尘而去，似是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她禁不住深吸了一口夏日沉闷的空气。看来，她貌似是又躲过了一次。只是，她会一直这么幸运么？
她没有叫出租车。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小路走着。水粉色的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一声声有节奏的脆响。她时而低下头，时而望向天空，脑子里映着的却都是叶沧夙那张冷峻森严又英挺潇洒的脸庞。仿佛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认识这个男人了。
天边传来一声炸雷响，下一刻，瓢泼大雨翩然落下。雨越下越大，倾泻如洪，已呈暴雨之势。隋慕夏伸手搭出租车，却根本没有车子停下来。她用手袋挡在头上，四下望着，突兀地被一抹细瘦修长的身影攥去了所有注意力。在前方不远处的路口，一个男人双手操兜在雨中悠闲地走着。
“祈川——”她焦急地喊着，那男人没有任何回应，依旧自顾自地走着。
“祈川，祈川——”她一边喊，一边横冲直撞地跑过马路，差点被一辆急速驶来的轿车撞倒。她侥幸躲过一劫，却摔在了地上，还要承受惊魂未定的司机拉开车窗的破口大骂。她听不到雨声，听不到咒骂声，艰难地站起来朝那个身影追了过去。
“祈川，祈川——”嗓子喊到嘶哑，在沸腾的雨雾之中，她却再也捕捉不到仅仅几分钟前还看到的那个男人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看到过他。
好不容易打到车回到云顶别墅，开门的路陌陌看到像个落汤鸡一样的她，赶紧把她拉了进来。
“我的姑奶奶啊，你这是去哪儿了啊？不是跟同事聚餐了么？他们都不送你回家么？”路陌陌赶紧向保姆要来干毛巾，帮她擦着濡湿的长发和冰冷颤抖的身子。隋慕夏却像是一尊冰雕一样，木然不动。
叶母闻声下楼，看到的就是儿媳妇的狼狈模样，皱眉道：“陌陌，还愣着做什么？快带慕夏上楼换衣服，把她塞到被子里。小陈，快去熬一大碗姜汤。”
路陌陌和保姆小陈立刻行动起来，不敢怠慢地执行着这栋别墅最高女主人的命令。
换上了干爽的睡衣，头发被吹的干干的，隋慕夏躺在被窝里，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美丽而独特的瞳仁暗淡无光。
“你的头那么烫，该不会是发烧了吧？下这么大的雨，你没事儿乱跑什么？你们公司那些人也真是不长眼力价，居然都没人送你。”路陌陌一边将体温计放入隋慕夏的腋下，一边嘟囔个不停。她本是总公司行政部的一个小秘书，有天突然得到了一个新任务，就是成为大BOSS新婚妻子的私人助理。一开始她还觉得这工作充满了新鲜，毕竟一听到私人助理几个字就会想到明星助理什么的。可是隋慕夏并不是明星，而路陌陌这个助理也不是真的助理。说她是保姆也不为过，说她是监视者也没什么错。她的工作就是照顾隋慕夏的生活起居，并定期将隋慕夏的各种情况汇报给老板。隋慕夏重新上班的第一天，路陌陌还以为自己终于解放了，都已经开始准备要搬回自己家去住了，没成想自己的服务对象竟然有生病的危险。这让她怎么跟老板交代呢？
“你的衣服上都是泥，腿上还有擦伤。该不是遇到坏人了吧？”路陌陌越想越不放心，忍不住问道。
隋慕夏缓过神来，勉强挤出笑容，说：“我没事，陌陌，你去休息吧。”
“你没事？你怎么可能没事？拜托啊，我的姑奶奶，你要是有事的话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所以你在有事之前也要为别人想一想啊。”路陌陌一想到自己有可能面临失业的危机，就一脸沮丧。
房门被推开，叶母端着一大碗姜汤走了进来，对路陌陌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慕夏不小心被雨淋到了是给你添麻烦了？”叶母说话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很难看出有什么情绪变化，即使是生气或责怪的话语，也会说的柔柔缓缓的。但这并不影响那责备的威力。
路陌陌一捂嘴，窘迫地说：“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叶母径自来到儿媳妇面前，看也没看路陌陌，只是说了声“行了，你先出去吧。”
“好吧，那我先回房了。慕夏，你好好休息啊……”路陌陌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看来她是踢到铁板了，也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会怎么样。
叶母要亲自喂隋慕夏喝姜汤，隋慕夏受宠若惊地艰难坐起，执意要自己端着碗喝。可是，她从小就不喜欢姜汤的味道。胃中泛起酸液，喉间发紧，她强忍着不适还是喝了下去。脑中突然涌出多少年前一间狭窄小屋子里的画面，一个男孩端着一个汤碗一勺一勺地喂一个小女孩喝药，那小男孩说：“你是猪么？你发烧了，不喝药就会死的！你想死么？死有什么好的？”
叶母端量着隋慕夏紧皱着的眉，叹口气说：“慕夏啊，你怎么那么爱皱眉头？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应该开朗一点才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天到晚都是笑呵呵的。你公公说啊，最喜欢看我的笑模样了。不过……”她顿了顿，又说，“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都是沧夙这个臭小子太冷落你了。你病了他都不回来看看你。本来我以为他是真的工作忙，现在看看他就是存心把你晾在一边。我这就打电话教训他去。”
“妈……”艰难地喝了一半的姜汤依然烫口，隋慕夏拽着准备起身去打电话的婆婆，恳切地说，“他是真的忙。我着凉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您别怪他。”
叶母将她的汤碗拿到一边，又扶她躺好，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整好被角，不留下任何一个透风的缝隙。离开前只是说了句“慕夏，你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醒了就没事了？这本是一句简单的安抚话语，但似乎并不灵验。因为，当隋慕夏昏睡了很久之后缓缓醒来的时候，映入她眼帘的是幽暗灯光下一个男人的身影。说来也奇怪，在她即将醒转的时候，她隐隐觉得浑身热痒难耐，好像有一片片轻灵的羽毛刷过她的唇、她颈上的肌肤、甚至是她胸前的……那羽毛时而柔软滑嫩，灵动自如，如同流水般洗刷着她的身子，时而粗涩温吞，幽幽缓缓，如同热铁般熨烫着她。当她抓住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时，她以为，自己一定是被高烧烧糊涂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注意力莫名地涣散，竟然很难集中在他的脸上。她只看到他笔直安静的端坐模样，看到他身上一点褶皱也没有的黑衬衫和黑长裤，她的视线渐渐上移，这才看到那挺直的鼻梁，以及带着一丝嘲讽笑容的薄唇，最后对上那墨色的深邃眸子。
那个从容地坐在床边的欧式木椅上看着她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叶沧夙。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冰与火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