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之剑影兰华》青狐也九尾

57、番外之三

　　展昭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是在深夜，当时展昭睡得正香，突然就被妻子摇醒：“展昭，醒醒，好像破水了。”

　　结果展昭还迷迷糊糊，翻过身继续睡：“没事，明天叫人补上。”

　　气得君清如直接一掌呼过去。

　　这然后就是各种慌乱紧张。幸亏展昭家老仆忠叔的夫人忠婶也会接生，早一个月前已来到开封提前准备。有这么个经验丰富的老太太压阵，这才没真乱了阵脚。

　　生孩子的过程自然是惊心动魄，清如的身子弱，那一阵子生产真是几乎将她折磨死。当时的事，君清如记不太清，只记得那一阵阵的疼痛鲜明无法抵抗，像要将她活活撕裂了一般，可每次不肯让她真的死了，来一阵，缓一下，来一阵，缓一下，仿佛永无止尽，而且越来越痛，痛得很苦很苦。

　　君清如当时已经无暇考虑其他，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要么生出来，要么别生了！她痛得实在受不了了！

　　而展昭想起那时候，印象最深的也是妻子的惨叫，撕心裂肺的惨叫，尖锐至嘶哑，在漆黑的深夜一次次划破夜空，每次都惊得他透骨一寒。

　　他就不懂为什么别人生孩子就那么快，好像咬咬牙的光景就生出来了。可他都快把牙咬碎了，孩子还没生出来。

　　忠叔后来回忆说，展昭那时候蹲在门外哭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反反复复说：不生了！不生了！我们不生了！

　　忠叔就骂他：屁话！这时候了哪能说不生就不生，难道母子二人你都不要了？

　　展昭就愣了一下，然后干脆坐在台阶上痛哭起来。

　　忠叔说，当时他一下就想起展昭小时候淘气从树上掉下来，而他一时没赶得及过来抱住，就看到那孩子抱着流了血的膝盖坐在树底下哇哇大哭的样子。真像！像极了！

　　就这么煎熬了大约两个时辰，当天边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照亮了天空时，房间里几乎同时地爆发出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

　　一刹那，庭院里出奇地静默了一下。展昭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愣愣地看着忠叔，而忠叔也在短暂的愣怔之后忽然惊喜地笑：“生了！官人！生了！！”

　　也一瞬间府邸上下传遍了消息：“官人生了！官人生了！”

　　谁也顾不得去考虑这句话里的问题，大家都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哎哟妈呀，终于生了！
　　很快门被拉开了，忠婶怀里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欣喜得两眼泛泪花：“恭喜官人！是个男娃！
　　咱们展家有后了！”

　　一旁跟着守的丫鬟们一哄围上去抢着看，其中一个眼尖的小丫鬟看了就大笑：“这孩子生得可真像大官人啊！”

　　“可不是么？”忠叔抚着胡须呵呵笑，“跟大官人小时候一模一样！”

　　“大官人快来看看哪！大官人、大官人？大官人去哪儿了？”

　　忠婶“嘘”了一声，悄声道：“大官人进去看夫人了，夫人太累，已经睡着了。你们别吵。”
　　丫鬟们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彼此间收住了笑，蹑手蹑脚地各自去忙。

　　展昭悄悄地走进屋子时，君清如正陷入沉眠，他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怕惊醒了她，又情不自禁地轻轻地握住君清如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滚烫的泪水就在那一刻划过她的手臂，滴落下来。

　　“清如……”他声音嘶哑、发颤，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什么也说不下去。

　　君清如依然沉睡，她的身体本来就弱，将近四个小时的疼痛折磨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在好容易生下孩子之后也只能勉强支撑着给孩子吸了一口奶，便再也支持不住地睡着了。

　　忠婶抱着孩子进来，悄声道：“官人，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展昭怔了怔，小心翼翼地从忠婶怀里接过孩子，有一瞬间只觉那包裹里的小小身躯柔软得像一汪水凝成的，让他抱住了就再不敢动。孩子安静地躺在襁褓里，睁着黑葡萄似地瞳仁儿，好奇地望着他，小小的拳头就放在粉红的小脸蛋边儿上，偶尔扭一扭，哎哎地哼唧一两声。

　　展昭忍不住低下头，脸颊轻轻地蹭着孩子的额头，一个字忽然就浮现在脑海——骥。

　　“骥儿！”他说，“展骥！”

　　他将孩子轻轻拥在怀里，凝望着那粉嫩的小脸蛋儿，眼底满溢着微笑，一手托着孩子，一手轻轻地拍着他，在昏黄温暖的灯光下，微微逛着、晃着、温柔地呢喃着。

　　那样温柔的暖暖的声音怀抱里，骥儿睁着眼专注认真地看着他，然后慢慢慢慢地，小眼皮开始耷拉下来，再然后，他索性张大小嘴，打了个饱饱的哈欠，扭动着小拳头，转过头，向着父亲胸膛的方向探了探，像是要钻进他怀里似地，小嘴儿吧咂两下，闭上眼，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展昭的嘴角不自觉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转过头，见妻子仍是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睡梦里嘴角仍是微微弯着，静静地，疲惫而幸福的微笑。

　　展昭走上前，将孩子轻轻放在妻子枕边，伏身将脸庞埋入妻的颈窝，手臂伸得长长的，将妻儿都拥着，忽然就觉得自己拥着的正是整个天堂，是如此满足，如此幸福……

　　…………

　　骥儿五岁那年，包大人去世了。部下们在悲痛之余，也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主心骨，茫然无措。
　　新上任的欧阳大人跟包大人完全不一样，虽然欧阳修也是个好人，可展昭他们却好像无法接受他行事风格。

　　那一年，他们最终做出了决定，一道含泪送走了包大人，又一道辞了官。那一天，他们聚在城门外，说好了去处，约好了何时再见后，便领着家小，带着行礼各自走了。

　　公孙策不当推官了，要带着妻儿回乡下教书；王朝马汉不当校尉了，一个说要回家种田侍奉双亲，一个说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张龙赵虎也不当校尉了，张龙要跟马汉一起闯荡江湖，赵虎要回家成亲。

　　只有展昭很茫然，江湖他闯荡过了。家？他在江南有家，但开封也有家。去江南或者在开封，对他而言似乎没有区别。

　　在看着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弟兄们，沿着各自的方向逐渐远去，展昭的眼圈忽然红了。

　　他知道自己并不在乎去哪里，他想要的只有兄弟们在一起，可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他不能阻挡。

　　展昭呆呆地站了很久，终于缓缓转过身，黯然回去。

　　一路走，一路想起过去种种，心中不由更加酸涩，正难过时，忽然感觉到有个小孩抱住了自己。
　　展昭低下头，就看到骥儿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快乐地看着他。身上竟然穿着一套跟他一模一样的宝蓝衫，连头发也像模像样地扎起来，手上还拿着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

　　展昭自己也看笑了，禁不住蹲下身亲了亲孩子，抬起头，就看到君清如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温柔地笑着，怀里抱着不满一岁的小女儿。夕阳给母女俩的身影勾勒出金色的曲线，连发丝都透出一种温暖的颜色。

　　展昭就在那一瞬间忽地释然了。他笑着站起身，父子俩手牵着手，一模一样、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一个拿着巨阙，一个举着一串糖葫芦，就那样迎着夕阳，向微笑伫立的君清如走去。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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