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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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光渐晚，森崎会所边的小湖映照着霞光，湖边的芦苇挂着冰凌，随着清风微微晃动。
森崎贵一坐在茶几前，扭头专注地凝望着湖面良久，回过头来，轻轻一叹：“不管你信不信，君清如小姐被车撞、以及她的爱犬被杀的事都与我无关。自从君汉英去世之后，我没再让任何人去骚扰君家，最多只是命令他们在附近观望而已。”
展昭坐在他的对面，闻言微微一笑，并不马上回答，修长的手指灵活熟稔地用茶筅拂动着茶汤，直到那上面泛起一层沫白如雪，这才微微一笑，放下茶筅，平稳地端起茶盏奉到森崎面前，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森崎礼貌地颔首致谢，注视着那茶汤之上纯洁细腻泛着雪光的沫白，直到它微微颤动，随即泛出一圈水痕，随后水痕愈大，直至那层沫白最终消散。
他这时才敢端起茶盏，小心翼翼地啜饮了一口，闭目静品良久，长吁一口气，放下茶盏，欣赏地看着展昭：“这就是宋人泡茶的方式？”
展昭微微一笑：“这叫点茶。唐煮、宋点、明泡。三代茶道各有不同，也各有千秋。”
森崎轻蔑一笑：“明朝以后的茶道也配叫茶道？崖山之后，已无中华。若论中华，反而是现在的日本更有中华遗风。现在的中国人，不对！是□□佬，哪里还担得起泱泱中华四个字？”
他说着，又是一叹：“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称是中国人，才配与我论中华。可惜你这样的人已近乎绝迹。”
展昭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你既这样说，那你倒说说，究竟何谓中华？你所说的中华人又该是什么样子？”
森崎贵一傲然笑了：“雄伟、强大、富丽、繁华。国民就应该像现在的日本人那样大方得体，坦荡谦恭，彬彬有礼，有大国风范。可是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样？发展中国家，贫穷、孱弱！现在的中国人又是什么样？虚伪、自卑、狂妄，终日沉醉于祖先的荣耀之中，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中华文明的后代？”
“年轻人，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世界不变的规则，你们现在穷且弱，就不要总把自己当做老大，应该认清现实，摆正自己的位置……”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因为发现展昭喝的并不是刚才点茶的茶汤，而是自己另外泡茶喝。
“你……”森崎恼怒地盯着他。
展昭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笑道：“放心，我没下毒。只不过相对于点茶，我更喜欢泡茶。茶汤清澈，清香隽永又简单干净，实在比点茶好多了。”
“愚蠢！”森崎贵一冷哼一声，“祖先留下的宝贝就是这样被你们一代又一代地丢弃。所以中华文明传承到了你们手上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们还有什么脸留在那片土地上，还以炎黄子孙自居？你们配吗？！”
森崎贵一满脸怒不可遏，展昭却只是淡定地啜饮着茶汤，丝毫也不觉气恼，直到他怒完了，才悠悠放下茶杯，仍是笑得云淡风轻：“这就是你所谓的中华？”
森崎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展昭仍只是淡淡地：“中华自古命运多戕，汉唐雄风、宋明华丽，这些都只是中华的一部分。自上古以来，中华之邦就从无超过三百年的太平。纵使周朝绵延八百年，八百年中也是战事不断，生灵涂炭。”
“且不论南京大屠杀，也不论二战结束后中国所遭各等劫难，仅就二战之前历历倒数：列强分割时、满清入关时、明朝宦官专权时、甚至……”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眼角隐隐泛起一抹淡淡的泪痕：“甚至元兵灭宋屠城，尸塞满井，汉人几乎绝迹……旁事不提，单说南京，东晋时羯族屠健康，也就是你们后来血洗了的南京，将整座南京二十万口人几乎杀绝，整个江南赤地千里尸横遍野……”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泪，淡淡地看着森崎贵一：“数千年来，你所崇尚向往景仰的中华文化，就是在这样的磨难中浴血而生。即便如今的中国人，或者不再尊儒，或者跟汉唐宋明时期的中国人不同，但那又如何？中华依然是中华。数千年来历尽苦难依然独力支撑，屹立不倒，单凭这一点，已无愧于祖先。”
“你……”
展昭打断他，继续说下去：“当初日本军队战败，撤回的大批日本侨民扔下多少孤儿？那些孤儿后来是谁把他们养大的？是你们日本人自己么？”
“那个年代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怎么……”森崎争辩。
展昭冷冷地说：“那个年代谁都苦，历经战乱，谁都填不饱肚子，谁家也都饿死过人。你们日本人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却是当初受尽了你们凌辱欺压的中国人替你们抚养了他们。让自己的孩子与你们的孩子一桌吃，一床睡，一块养大。你说他们不配做中国人——你们配？”
“日本投降后，南京城里一些日本士兵在打扫市场时委地痛哭，旁人问起，才说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当地妇女不忍心，自掏腰包买了干粮大饼给他们吃。那些士兵或者就曾在南京杀过人，那些妇女或者就有家人甚至自己就曾在南京遭过难，你们做军官的好酒好菜，却让你们的士兵要靠着他们的救济才能填饱肚子。你说他们不配做中国人——你们配？”
“你们在南京，不对，在整个中国，烧、杀、抢、掳、吃人、以活人做靶子、做实验，甚至你们现在还在享受和占有着实验的成果。回过头来却指责中国不够强大，不够先进。你说他们不配做中国人——你们配？”
“中国军人被日本军队俘虏，受尽折磨甚至被你们生食血肉；而日本军队被中国军队俘虏，虽是俘虏，却受尽关照，不打不骂，还不让百姓杀你们报仇。吃得穿得都比自己好，将你们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地送回日本，却让你们回去以后就立刻反咬一口，说他们不配做中国人——你们配？”
“这些……这些……”森崎涨红了脸，“这些都是过去的事！而且你没有看到日本给了中国多少援助贷款？！”
展昭冷冷一笑：“援助贷款？说得真好听！贷款是不用还的么？你怎么不说中国政府在日本最艰难的时候，主动放弃了对日本的战争赔款要求？且那时候中国自己还百废待兴？”
森崎一下子蔫了。
那时候，如果中国坚持对日本的战争赔款要求，日本无疑是倾国之力也无法偿还，则最后结果甚至会因此亡国。
而当时中国的决定，让日本得以获得一丝关键的喘息之机。
展昭冷冷地说：“中国如此仁义待日本，日本又如何回报？仗着背后有美国撑腰，趁着中国如今独立支撑，现状艰难，便对中国肆意嘲笑侮辱，还占我中华领土，说中华不配为中华——你们配？”
“你们一面提醒世界莫忘广岛长崎之痛，一面却花尽心思洗白世界对于日本在二战时暴行的记忆，印书、拍电影、甚至不惜为此污蔑丑化中国。堂堂政府要员甚至竟敢当众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有中国人为此不忿，奋起抗争，便受你们百般压制、辱骂迫害，看看你对清如他们一家做出的事！你说中华不配为中华——你们配？”
森崎气得浑身发抖：“你、你去看看，全世界谁不在骂中国人素质低、贪婪、腐败、没有诚信、没有人性、没有原则？你去看看现在的中华大地，好好一片国土被他们毁成什么样子？！你骂得痛快，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中国人在奉美国、甚至奉我们日本为神？你不知道吧？居然还有中国人公开夸赞我们日本当初占领满洲呢！”
展昭淡淡地说：“二战后日本政府也有一段时间单纯以经济发展为目标，你是老人，经历过那个年代，你说说那时的日本比之今日中国又如何？当时日本人比之现在中国人又如何？”
“你再想想，那日在小湖边，君汉英的神采气度可输给当年在战场上与你拼杀之时？君清如、野川志和、以及那些与他们一样坚持的人，可让你想起当初在战场上那些在你们面前宁死不屈、前仆后继的对手？
森崎全身一僵，沉默不语。
展昭冷笑：“一个发起侵略战争并在战争中对平民实行过三光政策、制造过数起大屠杀且至今百般抵赖不肯认罪的国度、一个出现了731部队的国度，一个战败后竟然出现了特别挺身队员的国度、一个至今仍在安心享受713部队的研究成果的国度、一个至今随时随地找机会扩充军备的国度、一个至今用尽一切手段隐瞒洗白历史的国度，有资格质疑中国什么？”
“若你说南京大屠杀是日本士兵在经历残酷的情绪压抑之后的爆发，并非国家授意。那731部队在政府的命令下有计划有目的地使用活人做各种实验、活活解剖、切割人体是什么？战败后以政府名义命名那些良家妇女为特别挺身队员，鼓动她们爬上美国大兵的床以换得对方心满意足，这又算是什么？！一样一样摆出来，你还有脸说日本更有中华遗风？！”
森崎浑身颤抖，哆嗦着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剧烈喘息着，全身颤抖，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打开，倒出一把药丸，却哆嗦得太厉害了无法送进嘴里。
展昭在一旁冷冷看着，直到森崎手里的药丸因为哆嗦撒了一地，捂着心口，脸色发青地倒在了地上，他又忽然伸手接过森崎手里的药瓶，倒出一些药丸，塞进了森崎贵一的口中。
急切而贪婪地吞下药丸，森崎贵一终于能缓过气，重新获得空气的放松感令他渐渐从紧张的情绪中舒缓过来。他喘着气，慢慢平静下来，艰难地扶着茶几坐起身，却发现展昭就在一旁平静地看着自己，目光清澈凛然，声音琅琅：
“若所谓中华遗风，丢了风骨，便只好在房子衣裳节俗礼貌这等表面上下功夫，这遗风要了又有何用？中华历经数千年，什么摆设都早已换了几拨了。几座房子，几套衣服能说明什么？”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森崎贵一：“顶天立地、大仁大义、百折不挠、自强不息——这才是中华。”
他弯下腰，凑近了森崎，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伸出手掌，慢慢地、稳稳地按在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真正的中华，在这里。”
言罢，傲然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