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然记》丸子君

11、11.梦痕迹

　　预约的刘太太准时现身，咋一看细分不出年龄，藕荷色套装包裹包养得宜的身段。看得出发迹后悉心养护肉身，同时间做了一场拉锯战。
　　顾佩吉隐在福怡身后，细细打量，最终得出结论：刘太的一双眼睛生得最好。虽已有鱼尾纹，但明澈依旧，顾盼生辉。

　　“好久不见，张小姐。”她开门见山，“今日要陪同先生出席酒会，麻烦您尽力使我看上去尽善尽美。”
　　顾佩吉艳羡：看来丈夫不仅给予锦衣玉食，还依旧尊重她，真是难得。
　　抬头见福怡正看着自己，连忙收拾思绪，转身准备。

　　刘太玩味地挑高吊起高眉，“听说你已经升职，恭喜，张小姐。”
　　“还靠同事鼎力相助，与贵人提携。”福怡并不骄矜，淡然处之。
　　“你的前途还不止如此，相信我，看人一向很准。”张福怡是这都会中难得肯放下身段认真做事的。她热爱自己这份工，并不以为耻。
　　“那就承您吉言。”说着，已将热毛巾轻轻放于贵客脸上方熏蒸。刘太皮肤敏感，须十分小心。

　　“公司推出新款面膜，将最新科技浓缩成精华注入其中，微导入真皮层，十分有效果。”福怡轻轻解释，“待会便会为您使用。有效成分与您在使用的面霜一致，请勿担心。”
　　“我可需要购买？”
　　“等手上用完后也不迟。”福怡略停顿，终究直白到来，“这效果虽神速，但不能频繁使用。若不然，半年后脸皮保准毁。”
　　“呵，女人不怕这个。”刘太莞尔，“我朋友自日本购回美容霜，因含一定坤素而美白效果神奇，结果身边人都趋之若鹜。福怡，你真老实。”
　　“美容导购必须为顾客负责。”
　　“那是你好心。”

　　两人说话间，顾佩吉已捧来热水，轻轻托起刘太太的手放入，“我为您按摩，水温还合适？”
　　“十分舒适。”
　　“您今天佩戴珍珠，可用母贝色甲油搭配。”
　　“怕会显手部皮肤粗黑？”
　　“加上磨砂顶油，效果一流。”
　　刘太不仅像福怡称赞，“这女孩是谁？同你一般机灵，会察言观色，福怡，你找的好徒弟。”
　　“大家都是同事，不敢如此相称。”

　　福怡温热双手暴富刘太脸庞，手法娴熟地为她按摩。后者发出喟叹，“年轻真好，福怡，你这双手柔滑舒适，我恨不得吸光精气。”
　　复又黯然，“人都说愿意以百万身家去换取青春，可我想想，舍不得这些真金白银。”
　　“刘太是明白人。”福怡还是微笑。

　　青春对不懂后悔同珍惜的年轻人来说太过奢侈。当它自行消散，有远见者用水亮双眸同一身细皮嫩肉换经验同财富，安稳半身，不得流离。
　　虽说仍旧是对时间的臣服与失败，比之颠沛流离，不知好上多少。
　　刘太并非一无所有，故而玩笑话也说得实在谨慎。

　　顾佩吉替刘太悉心按摩手部保养的时候，福怡为她妆前打底。多神奇，两人事先不曾配合，却似默契十足。
　　显然顾佩吉暗地里一直在用心。
　　“刚才我们说到何处，福怡？”
　　“您说恭喜升职。”
　　“啊，的确，可福怡为何，我觉得你闷闷不乐。”刘太谈锋甚健，“可是为了男人？”

　　这还是公事时间，福怡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沉默，不承认也不否认。
　　打死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幸好顾佩吉径自垂着头，恍若不觉。
　　刘太自顾自道：“女人话题除了钱，便是男人。你事业一帆风顺，必然是为后者。可是那人让你伤心？”

　　福怡心中叫苦，有时候经验与锐利结合，对女人来说亦非十足十好事。
　　“是。”她只得这么说。
　　“那比钱财上的纠葛简单不知多少，你只要顺应自己，将不快活之人找出来说清楚，心结自然化解。”
　　“可知易行难。”
　　“因为缺乏行动力，到头来伤害的只有自己。”
　　“我会考虑。”
　　“真好，你那年轻的心，一半还是为了爱情跳动。”

　　最后一笔完工，福怡朝后退一步，轻对阖目的刘太道：“好了。”
　　镜中女子睁开眼睛，瞧着现实中的自己。浓妆淡抹，十分得体。
　　她恍惚抚着脸，“着旧时衣衫也不过是富贵模样。”对于容颜轻易烟消云散，无人可轻轻松松，一笑了之。刘太她终究介意。
　　“倘若有一天发明异术，八十岁老妇依旧有一张明媚鲜艳的脸庞，随便想想都觉得恐怖。”福怡说道，“也只有这样的刘太，才能够与先生手挽手，出席盛大酒会。”
　　一语惊醒梦中人，瞬间无数往事翩然在脑海浮现。年轻时胼手砥足得成家业；如今虽不复亲热但依旧相敬如宾，实在是无法抱怨更多的人生。
　　“请再为我将头发梳松。”

　　刘太款款站起，心满意足，“张小姐，顾小姐，谢谢你们听我讲心事。我也祝你们心想事成。”
　　潇洒离开。福怡默默收拾，顾佩吉整个人放松，身形垮下来。
　　“福怡姐，真是吓死我。”
　　“但你表现镇定。”很好。
　　“刘太是好人。”
　　“最后教你一次，永远都将她们视作客人，高高在上。”
　　正是能够从一开始就保持恰当距离，才能保证彼此不受伤害，交往也能长久。这是女性之间的相处原则。

　　不过下午四点，还有漫长时间要撑足。其他人见两人走出来，立刻神清气爽地要求下午茶时间，并振振有词：“方才都是我们在做事。”
　　福怡也不阻止，尽量满足出格要求，“玩得愉快。”
　　“福怡姐你怎么能够让他们离开，排面只剩下我们两人。再者，我们方才也并不是在休息。她们这是在嫉妒。”
　　“即使是，也永远不要把这两字说出口。”福怡任劳任怨地将有些混乱的展示柜台整理好，“埋在心里吧。”
　　又俏皮眨眨眼，“方才忘记同他们说，等等楼层管理会同部长一起过来，总部似乎也是。”

　　而在这之前，福怡却迎来意外的客人。
　　“福怡，你现在可有时间。”邵克成突然出现，措辞十分诚恳，看来有求于人。
　　“工作时间，概不外借，也不谈论私事。”因知道这男人危险，所以一上来便封杀所有可能，不留后路。
　　“你这几日完全不同我们联系，为何？”他果然开始兴师问罪，也不知是否词穷。但福怡觉得，这样开口，只是将事情推入越发糟糕的地步。

　　她深呼吸，调节情绪，命令自己心如止水。
　　“邵先生，虽然我们私交很不错，但现在恕难奉陪。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我是觉得你们情人久别相逢，故识趣离开，难道不对？”
　　她有些委屈，成功诱发邵克成淡淡负罪感。
　　原来多年来不给对方机会，却又要求安慰与温暖的混账男人是自己。

　　“我要如何同你说话，就现在？”语气十分坚决。
　　“我只同顾客讲话。”福怡回答十分有技巧性。
　　“好得很，张福怡小姐，我要送礼给佳人，麻烦你替我介绍。”
　　“哦？”福怡玩味，“可以大略描述一下这位小姐的外貌以及爱好吗，这样可以为双方节省时间。”
　　“那位小姐你十分熟悉，我想看香水。”

　　福怡视线有些模糊地看着邵克成，心中却像被大锤重击，痛不可当也苦不堪言。
　　“如果这样的话，我推荐这款香水。”奇怪，为何自己微笑看上去依旧完美，连语调也毫无颤抖，不露破绽。
　　“那位小姐不喜化妆，所以可以送香水表达心意。香水其实很神奇，虽然香味是独立存在，可却能与每一位使用者结合，产生独一无二的迷人气质。或许花卉与鲜果味道过于甜腻，并不足以与那位小姐的魅力相称，可是这款香水却是以自然植物味主调，十分潇洒清爽。”

　　福怡喷洒在测试纸上，递与邵克成，“一种香水分为前调中调与后调，每个阶段又有三种不同香味。依据季节、温度。使用者穿着织物等，味道又各不相同。可能前调中的苏合味道过于浓郁，但中调与后调却是十分迷人。”

　　邵克成专注打量福怡，却不自觉。
　　她目光直视前方，语速极快，同任何一位努力的专柜小姐并无不同，却非自己认识的那个福怡。
　　不对劲，邵克成强压下这股直觉。是真伤心，仿佛只要自己再说一句，福怡就会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