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忆峮

27、“活”的地洞

　　寂静的山道上，兵器相接，铿锵争鸣，激战正酣。

　　在接下对方十几招后，方云蘅等人眉头深锁。
　　来人身系铁甲装扮，头戴遮面头盔，看不见其面容，而且与其对战情况来看，此三人的来历怕是不简单——虽然武功招式笨拙迟缓，不似一个久浸武学之人，但此三人的出招袭击速度之快，力量之大，恐怕是练武三十年的武林前尊也不能及的，其内功的深厚程度，也是方云蘅等人前所未见的。
　　思及此，三人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

　　在这个江湖上，居然还隐匿着这么强劲可怕的对手，而且出招狠毒不留余地，招招杀气腾腾，想致人于死命。

　　鬼无言虽是药王谷出身，医者济世为怀，但也勤于武学数十载，又是方云蘅和白亦飞的师父，身手内力远远高于这两人之上，可是对付面前的黑甲刺客，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厢，鬼无言一个错身回旋，手中马鞭似钢箭出弦，直直击上黑甲刺客的手臂。黑甲刺客身在半空，也正迎面刺来，却见鬼无言错身回旋，来不及转身借力，手腕便立即被马鞭缠上。鬼无言当下右手聚力，力有千钧往后一拖，黑甲刺客便整个人往鬼无言身后的大树撞去，只听“嘭”一声闷响，整个人重重撞击在古木树干上，却见他只迟疑片刻，又立即爬将起来，木木转身，在看清鬼无言的所在位置后，又再次朝鬼无言袭来。

　　鬼无言惊然迎招，一面回防着对方的攻势，一面心中百转千回，刚刚那一击，他也出了七层功力，虽不致死，但如果对方是一般人，也早已五脏俱碎。可眼前这黑甲人，在这样重重的撞击下，居然连半声呻吟都没有，即便是有黑甲护体，也是不可能毫发无损的，除非——

　　想到这里，鬼无言冷笑一声，厉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帮不死不活的东西。”

　　方云蘅和白亦飞也留意到了这个过程，在挡过黑甲人的几招后，三人相背战于山道中，鬼无言转头开口道：“这些人是死士，这么打下去恐怕我们胜算不大，云蘅——”

　　方云蘅得令，鬼无言的意思很明确，擒贼先擒王，当下“寒霜”挡去一人的进攻，白亦飞和鬼无言掩护他，使得他趁隙旋身上树，立于一株古木分枝上，凝神细听片刻，猛然抬头，“寒霜”一闪，纵身朝他左上方一棵大树凌空刺去。

　　果然，在那墨绿的叶海中，一个带着半面银色面具的黑衣人隐于其中，兀自吹曲，曲音悠悠。在见到方云蘅的扑面直击后，竟也不惊恐，嘴中树叶继续吹动，右手轻轻翻转，指尖瞬间飞出几根银芒，在曦日下闪着耀眼的银光。

　　方云蘅一惊，忙收力回剑，右手“寒霜”横隔于前，只听“叮叮叮”三声，挡下三枚银针。刚要转身出击，眼角瞥及银芒再现，便凌空翻转，将“寒霜”从剑顶压下剑身，算准角度，剑作龙吟，对准着飞逝过来的银芒反弹过去。

　　这样一来，本来直击过来的银芒立刻反转方向，反朝那个发针之人袭去。

　　黑衣人身躯一怔，身形忙往旁边一闪，躲过那被方云蘅反击过来的三枚银针。

　　曲音戛然而止，那厢跟白亦飞二人激战的黑家人也随之一震，收回攻势，落于地面，怔怔然不再出手，似是在等命令。那黑衣人见状，忙想再吹曲，却见方云蘅手中剑化流光，尾随而来。

　　“寒霜”剑气凛凛，方云蘅提气直上，直至靠近那树，却见那黑衣人银色面具下的嘴角似是略略勾起，随后他转过身子双手抱上树杆，整个身子围着树杆旋转，身形越转越长，到后来却似一条黑蛇盘旋于树杆之上，于此同时，随着他的旋转，他的周身竟撒出一圈又一圈的黑雾，映着阳光甚是诡异。

　　方云蘅大骇，只听底下鬼无言大喊一声“云蘅小心，是毒砂！”忙再次收剑回身，却已是来不及，右手执剑手臂还是沾染了些许黑雾，只听“嗞嗞”声响起，右臂月白袍子的一边立即腐蚀去一半。

　　方云蘅当下脱下外面袍子，只着里面月白束装，立于山道之上，双眼盯着那诡异的黑雾在阳光下渐渐消失，那“蛇形”身躯也诡笑着随即盘旋下数，一碰地面，只留下一句“撤！”便“嘭”一声，化为一阵白雾，消失不见。

　　那三个黑甲人听到命令，也似离弦黑箭，窜入空中，消失不见。

　　方云蘅右手负于身后，盯着地上的月白袍子，眸色森冷。

　　*

　　在黑暗的地洞里，白青青被鬼面大郎扛在肩膀上，听的耳旁风声呼呼，眼皮直跳，心下隐隐觉得不安。

　　身下疾奔的鬼面大郎，突然一个急刹，害的白青青差点被甩出去，还好鬼面大郎及时收住脚步在原地转身一圈，才保的两人稳稳停住。

　　白青青晕乎乎下来，揉揉太阳穴，定睛一看，在他们前面几步之远处，泛着微弱的烛光，旁边一道石门牢牢将路拦住。

　　还是晚了一步，白青青叹气。

　　一旁鬼面大郎也幽幽叹了一口气，双手抱胸背靠着石壁闲闲道：“唉——真是倒霉，本还指望着能找出些线索来的，结果却反倒被困在了这个黑咕隆咚的鬼地方。”

　　白青青瞥他一眼，回道：“瞧你那悠哉的样子，倒似不怎么担心。”

　　鬼面大郎转头，对着白青青嘿嘿一笑道：“这不有你在么，你主意不是最多了，肯定能想出法子来的。”

　　白青青没好气的回他：“我没什么主意，最多只会抓蛇而已。”

　　听到抓蛇两字，鬼面大郎僵了一下子，忙站直身体看向身后石壁，见无甚东西这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白青青看在眼里，摇摇头，心下失笑。

　　鬼面大郎见状，面色微露尴尬，瞪了白青青一眼，忙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拖拖拉拉的，我得扛着你，说不定我们早就出去了。”

　　白青青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被蛇吓的动不了身，白白耗费那么多时间。”

　　“你！”鬼面大郎气结，被她噎的回不了嘴。

　　白青青不再理他，径自开始观察起整个地道的局势来。
　　半晌，她皱眉。

　　只有一条主道，两边都被堵死，似是死路一条，但是师父曾告诉她，所有暗道机关内的石门都会有双面机关，因为设计机关的人在设计的时候必须考虑暗道的双向通畅性，否则的话，那这个暗道机关就是个失败之作，不仅可能困死擅自闯入暗道的人，也可能困死设计者自己。

　　白青青抬头看看整个地道，拍拍脑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是她忽漏了，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思及此，白青青拿出火折子，将地洞周围再观察一遍，希望能找出机关来。

　　一旁的鬼面大郎见白青青东戳西找，也忙过去帮忙，见她不怎么理会自己，一个人就在那里絮絮不止：“真的能找到机关吗？”见白青青不理他，又顾自问道，“哎，你刚才那招是怎么学来的？”

　　白青青头也不回的听着，想起他问的应该是她刚才抓蛇之事，心下忙着找机关出去，也不打算搭理他。

　　见她不作声，鬼面大郎却依旧追问道：“哎，要不这样，你教教我那招，我也教你学易容，怎样？”

　　白青青转头看他一眼，淡淡回道：“不用，我怕死，也怕疼。”

　　鬼面大郎明白她说的是千面教的规矩，进教学术就得敲碎骨头一事，嘿嘿一笑道：“其实不疼的，咬咬牙就过去了。”

　　不疼？
　　这个话骗三岁小孩都不见得有用。
　　白青青顾自找机关，默然不语。

　　那厢鬼面大郎却不依不饶：
　　——“哎，你教教我吧，要不我不收你进千面教，我额外奉送，怎样？”

　　——“这样吧，你要什么，我跟你换？”

　　——“金银珠宝？绫罗锦缎？天下奇药？……”

　　——“哎，你倒是开个价呀～”

　　无论他说什么，白青青一概不理。
　　只听得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念了半天，最后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教我？！”

　　白青青闻言，回眸看他。

　　鬼面大郎一见白青青回头，忙讪笑道：“你看我都说了半天了，口都干了，喉咙也冒烟了，怎样，允了吧？”

　　白青青转身，问道：“你真想学？”

　　鬼面大郎忙不迭点头。

　　白青青面色严肃，“拜我为师。”

　　鬼面大郎一怔，两条眉毛立即纠结在一起，看着白青青，眼睛似有火光在闪烁。
　　见他不肯，白青青也不强求，只淡淡道：“那就算了。”

　　过了半晌，白青青听的身后之人牙齿咬的咯咯直响，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闻言，白青青依旧不转身，只道：“我不喜欢勉强别人。”

　　此话一出，身后又一阵安静，只听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又吐出来，最后轻声开口：“师父。”

　　白青青嘴角勾起，随即又肃然转身，看着面前恭敬作揖的鬼面大郎问道：“不后悔？”

　　鬼面大郎忙摇头，“不后悔！”

　　“好。”白青青点点头，“即是如此，我就勉强收你为徒了。以后为师的话，你切记不可不听！”

　　鬼面大郎忙点点头，上前讨笑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教我？”

　　白青青微微一笑，答道：“等出去再说。”

　　鬼面大郎立即两眼放光，但在看到自己所处环境后，又立即暗了下去，挠挠头恼恨道：“能不能出去还是个问题呢～”

　　白青青好笑的看他一眼，回道：“不见得。”

　　鬼面大郎凤目再现光彩，忙道：“你有法子了？”

　　白青青点点头，指着石壁道：“你仔细听听。”

　　鬼面大郎随即凝神屏息，侧耳倾听，半晌，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白青青笑笑，笑容里满是自信，“没有就对了！”

　　鬼面大郎一瞬间没听明白，十分不解。
　　见他不解，白青青问道：“你可还记得，我们进来时，在这个地洞里有没听到什么声响？”

　　鬼面大郎努力想了想，一拍手掌，惊喜道：“是水声！进来时有滴水声，现在却没了！”

　　“不错。”白青青点点头，正色道，“来时有，现在没，那是因为我们来时所走的通道和现在站的通道，已经不是同一条。”

　　这么一说，鬼面大郎满目惊疑之色：“这个说不通，从进来到现在，我们只在这一条暗道行路，怎么会这样？”

　　白青青双眸在漆黑的地洞内莹灿如星，声音清朗，一字一顿道：“那当然是因为——这个地洞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