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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绝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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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晓萱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尽管她努力维持轻快的语气和愉悦的神情,尽力粉饰着她和章宥然之间的甜蜜,就好象早些时候在车子里哭泣的那一幕不曾发生。但她知道,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一不小心就可能分崩离析。章宥然眼里充满了不舍的同时又显出隐隐的决绝,这让路晓萱很害怕。她不能让他把“分手”这两个字说出口,所以她努力地说笑,不给他任何插嘴的机会。
当她推开家门的时候,发现屋里漆黑一片。母亲应该已经睡了吧。她正准备蹑手蹑脚地潜进自己房间,一个声音突然从沙发的方向传来:“你去哪儿了?”
路晓萱停下脚步,朝沙发那边望去,只见母亲的身影隐在黑暗里,一种悲哀和愤怒的情绪似乎已经在她身上酝酿了多时。而此刻的路晓萱也刚刚经历了很糟糕的一天,因此,虽然知道前面是火山,还是义无反顾地撞了上去。她没好气地说:“没去哪儿。”
“没去哪儿?!David打过好几个电话问你回来没有。他说你们的宴会早结束了。你又去找那个章宥然了吧?!”母亲的声调开始拉高,预示着隐忍已久的风暴终于要来临。
路晓萱此时也毫无畏色,比起即将失去章宥然的恐惧,她就算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路晓萱走上前一步,看着母亲的眼睛肯定道:“是,我是去找章宥然了。怎么样?”
“怎么样?!这就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母亲的声音已经开始因为气愤而颤抖,她痛心地说:“父母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好?你想要跟个瘫痪在一起过一辈子,我们难道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你毁掉你自己?”
“毁掉我自己?!”吵架的时候,人往往听不见好话,反而更容易被那些偏颇的言语给刺伤。路晓萱也嚷了起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毁掉自己吗?难道我就应该嫁一个你们帮我挑选的人?有房有车有好工作,这样我就幸福了吗?!”
“你是真喜欢章宥然吗?!”母亲显然对这一点很不认同,象所有人一样,她也有类似的疑问:“你确定自己分得清楚愧疚和喜欢吗?”
路晓萱早厌烦了这个问题,因此大声道:“是,我分得清楚!我是真的喜欢他!我爱他!”
母亲瞪着她,立刻回了一句:“好!你要是真喜欢他的话,就不应该出钱养他!”
“谁出钱养他了?!”路晓萱跳脚。
“你的车难道不是为他买的吗?!接下来呢?你还打算为他买什么?哼。。。”母亲停顿了一下,情绪忽然从大怒转为了冷峻,似乎已经有了稳操胜券的把握,要等着看路晓萱被打倒。她冷冷地说:“你别忘了,章宥然现在的复健和护理费用都还是我们在支付,这些可不是我们应该执行的赔偿义务。如果他单纯是个受害者,那么我们出于良心愿意帮他付;但是,他如果要做你的男朋友、我们未来的女婿,那么,我们还凭什么帮他付?”
路晓萱愣了一愣,蓦地意识到这就是父母最后的杀手锏。如果章宥然要跟自己在一起,那,这笔钱谁都不能替他付!不论是她,她父母,还是章宥文,谁替他付都会让他无法自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付。可是,他要拿什么来付?路晓萱退后了几步,身体撞上了一旁的家具,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她的脑子里现在一团乱,不知道该怎么回击母亲的话。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静静地转身,慢慢朝房间走去。再也没有发出一句言语。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不再限制她的行踪,就好象路晓萱是已经被将了军的死棋,没有回转的余地。现在母亲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她投降。
而路晓萱则每天一有机会就去找章宥然。她不敢告诉他母亲的话,只能象个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苦苦地赖着章宥然。她怕自己一旦松手,两个人的未来就消散了。
他们有时候在咖啡屋里坐着,手握着手,一分钟也不想放开。路晓萱会提醒章宥然说:“你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里。我坐在吧台那儿。一看到你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是你。我还追出去了,外面下着大雨。你记不记得?”
章宥然点点头。他当然记得,在路晓萱注意他之前他就看到她了。他永远记得那天的路晓萱淋得有多狼狈,眼神有多空洞。不知道他们分手之后,她有可能会再出现这样的神情吗?还是,两个人继续艰难地走下去,总有一天她也会出现那样的神情呢?章宥然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他知道路晓萱现在还爱着自己,可是他们的感情却越来越成为了她的负担,继续下去终究还是痛苦。他每天都在斗争,然而每次他都说服自己,再见她一面,再抱她一下,再吻她一次。下一回,他一定让她离开。下一回。
元旦的前一晚,路晓萱决定要待在章宥然家里,不再跟大家一样出去跨年了。圣诞节的经历对他们来说是个打击。她在心里祈祷,章宥文千万别来。章宥然看出她的顾虑,宽慰她说:“我哥就算来了也没关系,你不用象上次那样躲起来。”
他们窝在沙发上,相拥而坐,路晓萱把头埋在章宥然的怀里,希望可以这样一辈子。电视里放着不知什么节目,两个人都没有在看。如果,世界上有一种神奇的玻璃屋,每对相爱的人都可以申请进去居住,从此以后,外面的风风雨雨和他们再不相干,那么,这世界将变得多么的温暖祥和。路晓萱双手环着章宥然的腰,胡思乱想着。
大门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随着钥匙在锁孔的扭转,门“霍”地被打开。路晓萱本能地想从章宥然的怀里坐起身子,却被他牢牢搂住。
章宥文大踏步地进来,看到沙发上的一幕眉头微蹙。他走到餐桌旁边坐下,面对着两人,沉声地说:“路晓萱,你母亲刚才打电话给我。”他顿了顿,看了一眼章宥然,迟疑着缓声对路晓萱说:“你到外面来,我有话跟你说。”
没等路晓萱反应,章宥然淡淡地回答:“有什么就在这儿说吧。”
路晓萱听到母亲打电话给章宥文,就大概猜到是关于什么。她不想让章宥然面对这么残酷的事。这一切都因她而起。她如果当初没有开车撞倒他,那么他就不用这么无助地只能承受现实加诸的伤害;如果她没有想尽办法接近他,请求他的谅解,他就不会认识她了解她爱上她;如果她不曾用那样的方式向他表白,强要他接受自己的感情,而后又让他对两人的未来产生了憧憬,那么他也不用面对今天这样的折磨。她痛心地看着章宥然,感觉自己好象亲手在他的胸膛插了一把匕首。没等章宥文开口解释,路晓萱用力抱紧章宥然,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免他受到伤害。她急促地说:“对不起,宥然,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冲动欠考虑,才会让你承受今天的局面。
“别说这句话!”章宥然突然一改平时的淡漠,有点激动地对路晓萱低吼。别说这一句,说了这一句,就代表我们之间再没可能。
路晓萱看着面前的人,他象受伤的动物一样需要保护,而自己却只会加深对他的伤害。她无力地垂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对面的章宥文望着眼前的情景,突然心生不忍,无法将到了嘴边的话说出来。他早就警告过路晓萱离开他弟弟,今天的这些问题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可即便是这样,现如今他却开不了口埋怨面前这两个痛苦的人。他轻咳了一下,居然说出一句自己都始料不及的话:“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你们。。。唉。”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虽然安慰的话谁都会讲,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出具体的解决办法。
可是,在路晓萱的耳里,这句平淡的安慰却象天籁一样动听。不仅因为这话是章宥文讲的,更因为她真的相信了。是的,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一定还有办法。现在看起来前路确实很黑暗,然而,只要坚持摸索,相信光明就在不远处。
她重新抬起头,看向章宥然,后者也正望着她。他们深深地对视,似乎都想将对方刻进心里。路晓萱倏地一笑,象一缕阳光射进心楣,她抖擞着精神充满信心地说:“宥然,别放手。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相信我!”
事后的几天,路晓萱一直在苦苦思索解决的办法。在她心目中,父亲向来是不可战胜的。她相信今天的局面都是父亲一手设计,母亲只是照着他的部署在执行。而人生中第一次,她意识到自己必须战胜父亲,因为她无法负担失败的后果。她非赢不可。这对于在父亲面前向来只有认输的路晓萱来说,真的太难了。
最后,她决定直接跟父亲联系,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说不定有什么是自己没有考虑到的。尽管路晓萱很怀疑这个方法的有效性,但已经有点走投无路的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她拨通了越洋电话给远在加拿大的父亲,没等迂回到主题上面,对方已经知道了她的用意。路晓萱觉得在父亲面前,自己就象是透明的一样。
“晓萱,你妈妈已经告诉我,你的态度很坚决。既然你要跟章宥然在一起,有些现实的问题就迟早要面对。我们不是强迫你离开他,只是帮你认清这个事实。这件事情只有靠你们自己去解决。”
几句话就把路都堵死了,路晓萱一点便宜也占不到。姜果然是老的辣。
自从圣诞节以后,David就没有再骚扰过路晓萱。他的态度变得有点悲愤,似乎对路晓萱的冷淡非常不满,以致于在工作上不再帮助她,而是处处刁难她。
“路晓萱,这份东西你是怎么改的?全部重做!”David也跟Judy一样学会了朝令夕改的毛病,每次改完的报告不是需要再改回来,就是重新写过。
路晓萱接住他塞过来的报告,看了看修改意见,无奈地笑了一下。
下班后,天色已经暗淡。路晓萱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章宥然。她开着车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兜圈,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开到了章宥然家附近。远远地可以看到他们常去的那间咖啡屋亮着淡黄色柔和的灯光。此时,里面的人已经不多,却还没有到打烊。透过落地玻璃窗,路晓萱可以看到方老板的身影,正在吧台后象往常一样招呼着客人。她在附近找了个车位,停好车子,信步朝咖啡屋走去。
“路小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方老板有点讶异在这个时间看到她。一般情况下,路晓萱都只有在周末的下午才会和章宥然一起来。
路晓萱象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坐在吧台靠边的位子,点了杯咖啡,目光有点空洞地慢慢喝着。方老板看了看她,亲切地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路晓萱抬起头看着方老板,忽然间,她仿佛见到一束光芒照进心中。
等她终于步出咖啡屋的时候,路晓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拨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宥然,你哥哥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有急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