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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辰 ...

  •   半个月后是商流的十八岁生日,商府上上下下都忙于庆生准备。自那次的不愉快后,商家兄弟和谷音找过青溪两次,可青溪都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谁都知道,她是心里不适。
      这日,商流和商泉正在下棋。门房来报,姚小姐登门来访。商泉手中的棋子“啪”的一声掉在了棋盘上。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骤亮,但一瞬之后,复又黯淡下去。她肯定不是来找他的。
      不一会儿,便见青溪和沐雨一前一后走进了庭院。青溪在亭子里坐定,笑盈盈地看着商流,道:“流哥哥的生辰快到了,不知流哥哥想如何庆生?”
      商泉一听这话,心里一阵不痛快,可又说不出是哪儿不痛快。
      商流也笑盈盈地回道:“这事自有府里人操办,用不着我挂心。”
      “流哥哥知道溪儿不是这个意思。”
      商泉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是一声声的“流哥哥”让他心里不痛快。他还从没听青溪叫过“泉哥哥”。心里一恼,她今天成心气他,他再呆在这儿岂不自讨没趣,便迅速起身走了。
      青溪见他如此,唇边抹过一丝笑意,眼神却无丝毫变化。等到脚步声消失,青溪方道:“流哥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你还是这么爱耍性子。”商流并不理会青溪所说。
      青溪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两兄弟性格差异太大。商泉心直口快,喜怒形于色,掌握他的情绪心思挺容易。而商流,青溪猜不透。他温文尔雅,却是不着痕迹地与他人保持距离;他从容而笑,却让人猜不透他的笑后藏了什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青溪要靠近他,了解他。而他的生辰,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她利用那一次的不愉快,理所当然地疏离商泉,与商流独处。
      “被你看出来了。”青溪泄气道,又敛了敛神色,换了口气,说,“不说这个。还是说说你的生辰吧。”
      “你这个样子,还有心思帮我庆生?”
      “他是他,你是你。我是生他的气,是故意气他。可我想帮你庆生是真心实意,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给你准备的年年大同小异的庆生晚宴,我想让你过个真正开心的生日。若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是虚情假意,那你当我今天没来过,也没说过这些话。告辞。”青溪恼怒地站起来,就要走,却突然胸口一滞,猛烈地咳嗽起来。
      沐雨刚想上前,却被商流抢先一步。商流扶着青溪坐下,倒了杯茶递给她。
      青溪渐渐止住咳嗽,却没有接过茶杯,只静静低着头。
      见她如此,商流忙蹲下身,惊诧地看着一颗颗眼泪溅落在地上。面纱已被浸湿,咸咸的贴着口鼻,很难受,青溪便一把扯下。
      商流慌乱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溪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你别哭了。你一哭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青溪却不理他,兀自哭道:“我知道你们都不待见我。五年了,你们三个朝夕相处,感情日笃,只有我躺在病榻上,离你们越来越远。爹爹说我长大了,不能像从前一样跟你们没大没小的打打闹闹。我就学礼节,学说话,跟你们客客气气。可那个死商泉却说我不像我,还怀疑我是假冒的。我不想和你们这样疏离,所以什么礼节仪态我都不管了,我只想回到从前,大家坦陈相见、开开心心的。可没想到,连你也这样对我。”
      商流心一紧,轻轻揽过青溪,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这些日子以来,他默默观察着她的不同,他也曾怀疑,可他始终不动声色,由着他那个莽撞的弟弟明里暗里刺探虚实。
      “以后不会了溪儿。以后我再也不会怀疑你、疏离你。我们会回到从前。”
      青溪一惊,他刚才说不会再怀疑她,果然……
      青溪突然抬头,满是泪痕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那你到底想怎么过生日?”
      看着她变得比天还快的脸,商流轻笑出声,伸手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水,道:“我们一起过。”
      “好。缺席了五年,今年我一定要让你过一个永生难忘的生辰。”
      听到“永生难忘”时,商流的心突然停了一瞬,继而朗声笑起来,像儿时一样,摸摸青溪的头。
      自此,青溪变得跟商府的人一样忙碌。她每天都去同一个地方——秋城第一酒楼醉翁楼。来醉翁楼的多是些挥金如土的贵胄子弟、富商巨贾,也不乏江湖上的奇人异士。青溪每次都和沐雨坐在二楼的包间。
      “还真是奇怪,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来酒楼只喝茶,不喝酒。已经第四天了,难不成她想砸场子?”
      “不会吧。我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像砸场子的。”
      “那倒是。不过她干吗老蒙着脸?你说她是太丑还是太美?”
      两个小二正聊得起劲,却被一个白衣公子打断:“敢问二位小哥,你们所说的那位小姐现在何处?”
      小二本有些恼,一扭头却见到一张堪称完美的脸,顿时愣住了,口中喃喃道:“二楼天字房。”
      那男子道了声谢谢便往楼上走去。刚到楼梯口,便听到一阵琴声。曲子似已到了末尾。他想,琴声一直在,只是被楼下的喧哗声淹没了。男子缓步而行,待到门口时,一曲终了。
      “公子请进。”青溪听到脚步声,彬彬有礼地说。
      男子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青溪起身,请他坐下,又侧过头示意沐雨倒茶。
      待沐雨倒完茶,男子举杯,置于鼻端轻嗅,又放下,问道:“敢问小姐,为何在酒楼中饮茶,于喧嚣处抚琴?”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青溪笑道,“小女子众里寻他千百度,只希望遇到一个既清又醒的知音。”
      “哦?不知在下是否有幸成为小姐的知音?”男子抿了口茶。
      “那要看公子是否当真知小女子之音。公子可否说出方才小女子所奏之曲的名字?”
      男子起身,走到青溪身侧,用手指轻拨了一下琴弦,道:“应是《鸣涧曲》与《山溪曲》融合之作。”
      “公子好耳力。”
      男子“硁”的一下拨断了方才抚过的琴弦,叹息道:“小姐之曲乃以意境取胜。可惜,如此普通的琴配不上这般意境。”
      “那公子以为,什么琴才配呢?”
      “绿绮。”男子颔首,深深望向青溪的眼睛,突然转移话题,“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一睹小姐芳容?”
      青溪抬头,微笑道:“凡事都有代价。”
      “什么代价?”
      “绿绮。”
      男子仰头大笑:“好!三日后此处,在下持绿绮恭候。”说完,便向外走去。等到门口,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说:“在下随化。修短随化的随化。”说完,便消失不见。
      青溪喃喃自语:“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又转身问沐雨:“这两日查得如何?”
      “这两天借着帮小姐买东西的名义,我向我们分布在各处的人确认过了。他们搜查了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所有可能的地方……那最不可能的地方呢?”
      “小姐是说姚府?不可能啊,我在姚府这么多年,从没发现可疑之处。”
      青溪轻笑,这些日子以来,她已将姚府里里外外打探了遍,确实没有可疑之处,但这都是表象。
      “那姚府最不可疑的地方呢?”
      沐雨沉默了。可疑之处多,不可疑之处更多。
      “你让他们继续盯着姚弘远,夜探姚府的行动也不要停。我也需要假象。”
      五年前,落黍离得到消息,姚弘远背着秋不输秘密训练了一批死士。姚弘远此人甚是好战,两城休战十五年间屡次向秋不输进言攻打落城。但秋不输不打无绝对把握之仗,自然回绝了他。落黍离推测,最大的可能是姚弘远起了谋反之心,欲用这批死士强逼秋不输攻城。每年落黍离派去的人丧命过半,回来的人都是一无所获。不久,姚弘远之女姚青溪忽得怪病,浑身无力,日日咯血,又见不得风。落黍离便将李御医和沐雨安插在姚府,岂料五年来仍查不到蛛丝马迹。
      五年后恰逢姚青溪气息奄奄、回天乏术,落黍离便用了这招偷梁换柱。第一,据李御医和沐雨所言,五年间除了他二人,不曾有人见到姚青溪的真面目。第二,之前他让落雁以毁了半张的假面示人,掩盖疤痕退去后显露的美貌,所以没有人会怀疑是落雁假冒姚青溪。第三,沐雨和真的姚青溪五年来朝夕相处,足以从习惯脾性上把落雁变成姚青溪。要知道姚弘远女儿的身份要比以往丫环、御医、家丁、侍卫任何身份都有用。
      这是最有效也最危险的一步棋。胜了,不但可以消除那批死士的威胁,还可以除去姚弘远这个左膀右臂;败了,换来的便是一场没有多少胜算的战争和落黍离左膀右臂的失去。
      青溪坐在亭子里,“欣赏”着满园的景致。她暗忖,既然地上没有,那么训练场应该在地下。训练死士,必有兵刃相接之声,况且足以与王宫几千守卫军相抵的人数必定不少。地下这么大的声音如何才能不被听见?如果是在地下很深的地方,空气难以进入,这么多人连呼吸都成问题。到底什么地方满足不深、够大、隔音这三个条件呢?
      忽然,青溪的目光落到了水池。姚府的水池很大,如果是平地,这个面积足以容下二百人。而且水可以隔音,只要有一定深度……
      青溪毫不迟疑地向水池走去。刚到池边,便瞥见前方走过来一个小丫环。青溪扶着脑袋,佯装头晕,失足跌进水池。在入水的那一刻,青溪听到喊叫声:“快来人哪——小姐落水啦——”
      青溪向水下凫去,这水池果然够深。青溪拨开水草,在池壁上发现一处圆形凹陷,上面刻有花纹。这花纹,很熟悉……还未深想下去,青溪感到身后有人朝她游来,便猛地一吸气。池水从口、鼻、耳漫涌进来,脑袋开始嗡嗡地叫,喉咙似火烧一般。青溪渐渐失去意识。
      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青溪感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扣住,想抽出来却抽不出。她侧过头,望见一张焦灼与惊喜交织的脸。她差一点就要喊“戚哥哥”,小时候受了伤,她醒过来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表情。这段时间她一直不去想,但是不去想不代表不想。她是想他的,想那个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的戚哥哥,想那个小时候讨厌她长大后喜欢她还差点为她送了命的三哥,想那个笨手笨脚记性又差一见到虫子就大叫的鹊枝。她想落城。
      “还难受吗?”
      青溪使劲摇摇头,却发现原来自己在哭。
      那人慌乱地帮青溪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尽,只有任由她继续哭。
      青溪终于止住了眼泪,侧过头,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又别过头去。
      “溪儿,不生气了好吗?哥都跟我说了。都是我不好。一听说你落水,我鞋都没穿就跑过来了。你就别生气了。”
      “嗯——不生气也行。”青溪把头扭回来,“不过你得赔偿。”
      “赔偿?”
      “对。我要你在流哥哥的生辰晚宴上扮作女子跳舞。”
      “啊?”商泉的脸霎时变绿了。
      “哈哈哈哈……”青溪大笑起来,却发现笑声不是她一个人的。她朝商泉身后望去,只见商流倚在门口,笑得比她还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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