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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拒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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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重回章华殿,已经是三日后的事了。
这三日里,大王子和琢玉把从她流产到一直到清醒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向大王子妃解释了一遍,包括束梅下药、认罪、自杀的事,当然,省略了她向她报复的桥段,只把她的动机说成是出于身份低贱的自卑感和对王子妃的嫉妒心,对于莫家和苏家的那段恩怨,大王子下了分口令,所以对外,束梅下毒一事正是王子妃听到的这个版本。
青溪回来时王子妃已经能自己下床在花园里散步了,青溪回去时正好碰见她坐在亭子里,手指轻颤着,抚摸着那把从未移动的琴。
“娘娘。”青溪蹑手蹑脚地走到王子妃身后,轻声唤道。
王子妃扭头看了青溪一眼,奇怪道:“你怎么这么喊我?”
“娘娘,我……”青溪踯躅着。
“你再喊一次?”王子妃脸上带着些许威胁,些许俏皮。
青溪心口一松,尽量轻快地喊了声“竹衣姐姐”。
“你是怕我因为那天的事怪你吧?”王子妃站起身来,绕到琴的另一侧,缓缓说道,“我既然已经清醒了,自然知道你那日所说的狠话都是为了让我好起来。不过,那些话我都记得,现在想想,还觉得刺耳呢。”
“姐姐,不,娘娘,我……”青溪有些慌乱。
王子妃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又来娘娘!你真以为我记恨你啊?那天我还把你咬伤了,这样一来,你说的那些话就算抵消了。可你救我却是对我有恩。你觉得,我这么是非不分吗?”
“可是,姐姐……”青溪支吾着,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我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对你充满敌意是吗?”王子妃重新绕回来,在原来的位置坐下,“琢玉也这么问我。”
接着,王子妃将青溪以及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真相说了出来。
青溪刚进章华殿不久的那个夜晚,大王子与她交心,她陪他最后走了一次儿时常逛的花园,那时暗处有个身影,就是束梅。
回去后她向王子妃“艰难”地开口道:“娘娘,我刚才在花园看到……看到……”
拆着头饰的王子妃不耐烦地说:“你看到什么了呀?你到底要不要说?”
“我……我不敢说。”
“你是见鬼了吗?有什么不敢说的!说!”
“我刚才看见,大王子和姚小姐在花园里有说有笑的,还手牵手逛花园,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我怕您说我烂嚼舌根,所以不敢说。”
王子妃在头上摆弄的手停了一瞬,说道:“你的确是烂嚼舌根。我要睡了,你出去。”
束梅那番话确实惹得王子妃不愉快,她不是没怀疑过大王子让青溪进宫陪她的目的,但她对青溪的为人早有耳闻,见到本人就更确信她不会委曲求全做小,再加上她从青溪的琴声中听出了她的真诚。王子妃自小没有姐妹,她早已把她当做妹妹看待,她知道她不是那种当面贞洁烈女,背后偷鸡摸狗的人。所以她料想今晚之事应当是大王子对青溪余情未了,一厢情愿而已,而青溪心肠软,只要他不做什么逾矩之事,就当宽慰他,陪他散散步罢了。
想是这么想,王子妃心里毕竟留下了一个疙瘩,而这个疙瘩将成为她精神崩溃的一个伏笔。
那日,王子妃没了孩子,虽悲痛难以自已,神志却还是清楚的。束梅安慰她说:“娘娘,您别这样,虽然您以后做不了母亲,但是大王子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王子妃对束梅的“一不小心说漏嘴”大为惊慌,忙不迭道:“你说什么?什么叫以后做不了母亲?”
“我……我……是束梅不好,束梅说错话了,娘娘你别忘心里去。”
“你的意思是,我再也不能生育了是吗?”王子妃原以为只是这个孩子没了,她没想到,这辈子她所有可能的孩子都一起没了。
“等等,这不可能。”王子妃以怀疑而确定的口气说道,“我只是趔趄了一下,怎么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说着,王子妃忽然面色苍白,呼吸困难,用双手掩住胸口。
“娘娘,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束梅搀着王子妃,替她顺了顺气,又朝向门口大喊,“赵御医,你快来啊!”
直觉告诉儿时有过中毒经历的王子妃,这绝不是流产后应有的症状。
赵御医走后,王子妃稍稍有些舒坦了,她无力地抓着束梅的手问道:“你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我知道,我的身子一定出了其他的问题,你告诉我,赵御医说了什么?”
“没有啊,娘娘您想太多了,您就是身体太虚弱了。”束梅说话时,眼神一直躲避着王子妃。
“你说谎!身体虚弱我怎么会呼吸不畅,怎么会心跳紊乱?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其他什么病,还是我……中毒了?”王子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最后一个猜想,因为这个猜想就等同于,有人想要害她和她的孩子。
“娘娘,您……您确实中毒了……赵御医说,您是十几天前中的毒,就是,姚小姐进宫那会儿……”束梅颤颤巍巍地说道。
“你胡说……”说着,王子妃把她身边的人都想了一遍,最后似乎确实只剩下青溪。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娘娘,您还记不记得姚小姐进宫不久那次,她跟殿下在花园里……”
“你住口!溪儿她不会……”
“可是娘娘你想啊,只要你没了孩子,永远都没了孩子,那她就有了机会……”
“不会……”
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无论王子妃再怎么抵抗,束梅那些“很有道理”的话以及潜藏在她内心的不安足以把怀疑变成她心目中的事实。
然后,她的意识开始进入拒绝一切的状态。
讲完一切,王子妃用歉疚的眼神望向青溪,道:“要是我当初没有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我就该看透束梅那些话的用心,就该想到她是一心要嫁祸于你,所以才会在从你房间搜出附子之前,便一口咬定始作俑者是你。如果我一直是清醒的,你也不会在牢里受这么多委屈。”
“不,姐姐,”青溪蹲下身来,紧紧握住王子妃的手,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那时受了多大的苦啊!”
王子妃抽出手来,轻轻拍了拍青溪的手背,转身,手指再次抚上琴弦。
“我想,我的孩子一定很喜欢你的琴声。”王子妃手指顿了顿,低声问道,“溪儿妹妹,你可不可以,为我的孩子弹奏最后一曲,作为告别?我希望他走得安心。”
青溪的眼里有了些许雾气,她低低地达了声“嗯”,王子妃便将座位让了出来。
青溪的手指在触到每一根琴弦时都感到锥心之痛,她感到,这应当是她这辈子弹过的最悲伤的曲子。她回想起自己与大王子妃相识相知的过程,回想起她谈到自己的夫君与孩子时幸福的表情,也回想起李御医的手被她折断的瞬间,回想起自己是间接害她的人,琴声愈发急促。
就在琴音到达顶峰时,琴弦绷断,直把青溪右手三根手指弹出一道血痕。
王子妃急忙抓过青溪的手,怨道:“你弹这么急做什么?”
青溪抬起头来,王子妃这才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竹衣姐姐,小王子舍不得你,舍不得投胎去好人家,所以我弹得快些,催他赶快去找他的好父母。”青溪勉力笑道。
“瞎话!——那琴弦怎么断了?”
“他临走时说我弹得不好,说他下辈子弹得一定比我好。”
“真是个傻丫头啊!”
两个人就在亭子里又哭又笑,直到琢玉找来。
两天后,朝堂之上,秋不输把本不该出现的大王子妃、未寒、青溪和谷音都叫了上来。
“诸位爱卿,今天我有三件喜事要宣布。第一件,秋城的王子妃,也就是我的儿媳妇,终于痊愈了。
“第二件,大王子年纪也不小了,却未有子嗣,此次恰逢王子妃痊愈之喜,我决定,为大王子纳侧妃。儿媳妇,你不会有意见吧?”秋不输看向大王子妃。
“怎么会呢,为王室开枝散叶是做妃子的本分,臣媳没有做好,自然应当……”话未说完,王子妃便喘气咳嗽起来。
“好好好,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你身子刚好,不要太费力说话了。”秋不输扫视了一眼底下神色各异的臣子,接着说道,“本王考虑良久,觉得谷家女儿谷音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也到了适婚年龄,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闻此,站在最边上的谷音脑袋轰的一下,此前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秋不输要把她也叫来,现在她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不要。
当她正欲开口将脑中所想付诸实践时,身边的大王子妃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秋不输接着讲到:“这第三件事吗,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这次大王子妃能够恢复,功劳之大莫过姚青溪。虽然她是罪臣之女,但是过不在她,况且她也已经吃了不少苦。我想,是时候让她回到以前的生活了。”
青溪不动声色地听秋不输讲着,心想,这只老狐狸究竟想要干什么,他给大王子和谷音的指婚就已经突兀的了,不知道对她的“恩赐”还能荒唐到什么地步。
秋不输看了眼姚青溪,又道:“我决定,把姚青溪指婚给莫家二公子莫未寒。”
姚青溪唇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老狐狸可真够让人捉摸不透的。
这下臣子们开始窃窃私语,如果说前一桩婚事还算合情合理的话,那么后一桩就真是莫名其妙了。
“臣拒绝。”没想到这时候莫未寒站了出来。
谷音一看,也不顾大王子妃的劝阻,走到莫未寒身旁,学着他的样子说道:“臣女也拒绝。”
这下朝堂之上可热闹了,秋不输指的两桩婚事,竟都遭到当事人拒绝。
“你们俩这是要抗旨吗?”秋不输非但没怒,反而觉得好笑,这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这时却站在同一个地方,说着同样的话。
“谷音,你为什么拒绝?”秋不输好笑地看着瑟瑟发抖的谷音。
“因为……因为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未寒,你又为什么拒绝?”
这下轮到未寒愁了,他还真说不出理由,无奈之下便学谷音的样说了句“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秋不输看着脚下低着头的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敢情你们俩才是一对啊!”
“不是!”这回两人没有谁学谁,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不是你们还敢抗旨,都给我回去准备婚礼!”秋不输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城主可否再听末将一言?”未寒上前一步,拱手道。
“说。”秋不输此时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严。
未寒屏息凝神,道:“末将认为,姚青溪,配不上莫家。”
众人倒吸凉气,他这么说,是当众羞辱,而且,还是忘恩负义。
秋不输却一言不发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姚青溪于莫家确是恩人,但是,她毕竟是罪臣之女,如今也是宫役。这样的身份,是决然配不上莫家的。末将倒有一个主意。”
“说。”见未寒迟疑,秋不输催促道。
“由莫大将军收她为义女,一来,她的余生有了保障,身份也回到与从前相当的地步,莫家也算报了恩。二来,她依旧姓姚,莫家依旧是清白的莫家。”未寒此番话一气呵成,全然没有了方才说“我也有喜欢的人了”时的窘迫。
朝堂沉默了许久,多数人心里暗赞未寒的思虑周密。
最后,秋不输打破了沉默:“莫二公子此言有理,就依你说的办。至于大王子的婚事,就按我说的办。”
“可……”谷音抬起头来,欲辩驳,却被秋不输一句“怎么,你也又有理由了?”给压了回去。
出了朝堂,未寒习惯性地走在最后,青溪故意放慢步子,走在离他不远的前面。其他人各怀心事,也没工夫去看别人,所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拉开与众人的距离后,青溪拖着未寒进了议事厅。此时刚刚结束家务事的秋不输正与臣子们在朝堂商讨正事,所以议事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吗?”青溪开门见山的问道。
“你想让我说什么?”未寒更是不客气。
“你刚才在文武百官面前可是将我狠狠羞辱了一番。”青溪假笑道。
“我说的是姚青溪。”未寒冷冷地说道。
“莫未寒我告诉你,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姚青溪,那就是我!”青溪逼近未寒,冷冽的气息直扑在他的耳畔,“你在怕什么?”
“你说我在怕什么?”这次换未寒逼近青溪,“我怕你像对付姚家一样对付莫家。你千方百计接近我姐姐,讨好我姐姐,不就是为了进入莫家,打垮莫家,让莫遗恨成为第二个姚弘远吗?”
没想到青溪嗤嗤笑了起来:“那你可真笨,哥。你现在就阻止我进莫家了吗?”
青溪故意把“哥”字咬得很重。
“还是……”青溪望着近在咫尺的未寒的脸,恶作剧般地在他耳边呵气,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你怕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你是怕……”青溪的手指爬上未寒的喉结,未寒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快抵到了墙边。
青溪不依不饶地继续把他往墙壁逼,笑言:“怕你自己抵挡不住一个妻子的诱惑而放任她对你的城为所欲为?因为她会这样对你……”
未寒此刻已经动弹不得,紧贴墙壁的背不知什么时候渗出了汗。
青溪脑袋一偏,柔软的唇贴上他紧绷的脖颈。
“还会这样对你……”青溪踮起脚尖,咬上了未寒的耳垂。
未寒感到四肢麻木。
“还会这样对你……”青溪将手伸到未寒与墙壁之间,硬挤出一条狭窄的缝隙,嘴唇蹭着他的侧脸,手指沿着他笔直地脊柱一路向下,在后腰处猛地停住,用力推开了未寒。
未寒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仿佛一个刚刚爬上岸的溺水者。
此时的青溪在三尺之外得意地笑道:“就算是妹妹,你一样抵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