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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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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群饭桶,连个人都找不到!”
“殿下息怒,这李御医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他既不在宫里,也不在郊外的小筑,妻儿又早逝,小的根本无从寻起。”
“赵御医说这毒已经有十余日,那时是李御医在照料王子妃,前些日子他又忽然骨折辞官,这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找不到他,这线索不就断了!”大王子握成拳头的手狠狠地敲在桌上,茶杯微微颤了颤。
下人来报:“大殿下,姚小姐贴身侍女沐雨求见。”
“宣。”
沐雨手中拿着一件衣服走了进来。
“什么事?”
沐雨拽了拽衣服,道:“请大王屏退左右。”
大王子瞥了她一眼,挥手示意左右下去。
“说吧。”
沐雨将衣服递给大王子,说:“请王子殿下一闻。”
大王子接过衣服,放在鼻端轻嗅,又抬头道:“什么味道也没有啊。”
“请殿下仔细闻左袖。”
大王子拣出左袖,仔细地闻着。忽然,他抬头问道:“是附子吗?”
“正是。”
“这衣服是……”
“是昨日束梅穿的那件。”
“你的意思是……是束梅嫁祸溪儿!”
“奴婢不敢妄言,这件事还请殿下明察。”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沐雨退身出去。
“来人呐,把束梅给我找来!”
过了一会儿,束梅走了进来。
大王子一把将衣服丢到她身上,厉声问道:“这可是你的衣服?”
“是。”束梅始终低着头。
“为何这上面会有附子的气味?”
“奴婢不知。”
“不知?我问你,昨日你在哪里找到的附子?”
“姚小姐的衣箱。”
“怕是你从袖中取出,嫁祸给她的吧!”
“敢问殿下,此话是谁所说?”
“是我的推测。”
“就凭这件衣服?”
“还不够吗?”
“敢问这衣服是谁交予殿下的?”
“沐雨。”
“哼。”束梅冷笑一声,“果然王子妃在您心中的地位永远也比不上姚小姐。”
“你胡说什么!”
束梅又是一阵冷笑:“奴婢说错了吗?为何您不认为是沐雨为了让姚小姐脱身,偷拿了我的衣服,再将附子的气味弄上去,嫁祸予我?殿下,娘娘是您的结发妻子,她腹中的孩儿是您的亲生子,如今孩子没了,娘娘痛不欲生,在这个时候您却一心想帮姚青溪脱罪,你怎么对得起娘娘三年的情意!”
大王子听她这么一说,正想发作,却见琢玉急急忙忙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殿下不好啦,娘娘她……她吐血了……”
“什么!”大王子噌的站起,急忙向王子妃寝宫赶去。
“王子妃怎么样了?”
“回殿下,娘娘并无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
“娘娘她刚刚承受丧子之痛,心中郁愤,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开口说话。”
“很长是多长?”
“心病还须心药医,必须解开娘娘的心结,她才会好起来。”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我陪着她。”
赵御医和下人都退下了。
沐雨拦住了束梅的去路。
“干什么?”束梅一脸不屑,“诬陷我不成,你还有什么法子?”
“到底是谁诬陷谁,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沐雨站到她面前,冷冷地说。
“哼,别做垂死挣扎了,你救不了你们家小姐的。”束梅一脸得意地说。
“那这个呢?”沐雨从袖中取出一根蓝色发带。
“你……”束梅的脸色瞬间变了,用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沐雨,说,“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你不用管,我只想知道,你和你弟弟的命,你要哪个?”
束梅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指着沐雨的手绝望地垂下,说:“好,我会说出真相。但是,你让我见他一面。”
“好。”沐雨毫不迟疑。
束梅被带到一个打铁铺,铁匠正叮叮当当地敲着手中的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满头大汗地拉着风箱,一个黑影挡在了他的身前,他刚抬头,便被拽入一个怀抱。
“姐姐……你弄疼我了……”
“阿星,你没事吧?”束梅松开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弟弟。
“阿星没事。姐姐你怎么来了?”
“姐姐想你了。——你怎么在这儿?”
叫阿星的男孩子拿手指了指已经在淬火的铁匠,说道:“是马大叔,他收我做徒弟,让我跟着他打铁。”
铁匠抬起头,满是汗水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
束梅轻笑起来,继而放声大笑。突然,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朝喉咙刺去。
沐雨抢先一步,一手拧过她的手腕,“珰”的一声,簪子掉落在地。
“你干什么!”沐雨吼道。
“我的仇已经报了。而且,”束梅侧过头看了眼满脸惊恐、愣在原地不敢动的阿星,又回过头对沐雨说,“你是个好人,你不会伤害阿星,甚至还为他安排好以后的生活。我已经没有牵挂了。”
“那大王子呢”沐雨试图唤起她生的欲望。如果她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她是最后一个能救青溪的人。
沐雨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继续说道:“你爱了他那么多年,难道不想亲口告诉他吗?”
“他会恨我。”束梅喃喃道。
“他会恨你,会记住你,记住你的伤害,也记住你的爱。你不想他一辈子记得你吗?”
束梅的眼中又燃起了光亮。
沐雨接着说道:“况且,小姐是无辜的。你是因为嫉妒,才会选择她做你的替死鬼。可你知道吗,当年救你一命的那两个人里,有一个是小姐。”
听到这里,束梅的脸色彻底亮了。
“阿星,好好活着。”束梅背对着阿星说完这句话后,便径直走了。
回到章华殿时,大王子正坐在前厅。束梅“咚”的一声跪在了大王子面前。
“王子妃的毒是我下的,姚小姐房里的附子也是我放的。”
大王子放下正要喝的茶,并不说话,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我每天都早早地去取药。阿土把还在煎的药交给我就走了,我在药中放入少许附子,只一会儿,如赵御医所说,附子未煮透,便产生了毒性。”
围在外面的下人们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王子妃与束梅情同姐妹,她竟然会毒害王子妃。
“为什么?”
“为了报仇。”束梅的语气非常平静,“不知大王子是否记得七年前苏家药铺起火的事。”
大王子没有说话。
束梅继续说道:“我原来的名字是苏绮月,苏家药铺的主人苏倚舟是我父亲。那天,爹爹去给莫家大小姐莫竹衣看病。当天半夜,娘亲将我和弟弟叫醒,让我们从后门逃走,还嘱咐我永远不要回来,尤其是不要接近莫家。我带着弟弟离开了,第二天却听人说苏家药铺半夜走火,苏倚舟一家四口全部丧生。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夜间我和弟弟竟失去了父母。我想起娘亲跟我说的不要接近莫家,我想也许答案就在莫家,所以我决定去莫家。可是,我不能让弟弟跟着我犯险,于是,过了一年的乞讨生活后,我把弟弟交给一个老婆婆收养,独自去了莫家。我改了身世,换了姓名,在莫家当起了丫环。
“后来,我查到,当初莫竹衣吃了爹爹的药,病情反而加重。莫遗恨找了另一位大夫,他说莫竹衣肝火过旺,而爹爹给她开的药却是至阳之药。莫遗恨认定爹爹故意害他女儿,不分青红皂白就派人在夜里烧了药铺。爹娘为了先救我们才没能逃走。可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
束梅突然大笑起来:“真相就是当时来药铺取药的人拿错了药。很可笑吧,莫遗恨要杀我全家,只是因为拿错了药!不光如此,他后来查明了真相,杀了取错药的人,却对他先前犯的错没有丝毫愧疚。那天我听到他跟手下说:‘错杀就错杀吧,不过是四条命。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威胁到我女儿性命的人。’在他眼里只有他女儿的命是命,别人的命都不是命!”
束梅的眼里燃烧着仇恨。
“我要报仇。可十几岁的我怎么斗得过秋城第一大将莫遗恨?所以,我要毁了他最疼爱的女儿。他让我和弟弟失去了父母,我就要他失去女儿和孙儿!”
说完,束梅用膝盖撑地,转过身子,朝着外面的天空叩首,大声道:“爹!娘!女儿为你们报仇了!他没了孙儿,他的女儿也再不会有孩子。他们会活着,会长命百岁,只是一辈子痛苦!一辈子!”
“你说完了吗?”大王子冷冷地说。
“没有。”束梅转回身,眼中泛起泪花,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我恨莫竹衣到如此地步。”束梅抬眼望着大王子模糊的身影,喃喃道,“她还抢走了你。”
“你已经不记得了吧,在那一年的乞讨生活里,我遇见了你。那时,弟弟病了,可我们没钱看大夫。于是,我打扮成男孩的模样,去偷一个大胡子男人的钱,他发现以后就拖着我打。是你救了我,还给了我一笔钱。”
“是你。”大王子终于开口了。
束梅的眼里掠过一丝欣喜,他记得她。可束梅不知道他记得她的原因是另一个人。
一瞬之后,束梅眼里的光彩又黯淡下去,继续着她的叙述:“后来,我随莫竹衣嫁过来,你当然不记得我,可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因为我始终记得那张对我微笑的脸。我喜欢在你身边,看你笑,看你吃饭,看你喝茶。可我不喜欢看你和莫竹衣在一起亲昵的样子,更不喜欢看你对姚青溪一往情深的样子。你不知道吧,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了,你牵着她的手在园子里走了半夜。我嫉妒,我嫉妒得快要死掉了。所以我想出了这一箭双雕的法子,除了莫竹衣,也除了姚青溪。”
“只是,”束梅的脸上出现一丝痛苦,“我不知道,原来她也是我和弟弟的恩人。当年站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竟然就是姚青溪。”
门外的下人们发出一阵唏嘘,兜兜转转,一切像是命运的安排,他们几个人的故事真是比说书的人嘴里那些故事还要精彩。
“请你……记得我……还有,替我跟姚小姐说声对不起……”说着,汩汩的鲜血从束梅的嘴角流出。
沐雨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束梅。
“你……”
束梅轻笑道:“你忘了我爹爹是做什么的?你以为我要死只能用簪子吗……”
当日,束梅服毒自尽,青溪被放了出来。
“你真的要走吗?”大王子有些不舍。
青溪说:“当初你让我进宫就是为了陪王子妃,现在,我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她希望陪着她的那个人是你。她是个好妻子,你要好好待她。”
“好。”大王子深深望了她一眼,说道,“对不起,我好像总是给你带来伤害。”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青溪低低地说,“简哥哥。”
大王子会心一笑。经过这次,他是真的看开了。青溪是他年少时的一个梦,梦醒了,她还在,只是变成了他的知己。他们之间,还有儿时的那份温情,如今的这份信任,他不会失去她。而将和他白首不相离的,是那个默默陪伴着他、为他受尽磨难的妻子。
在回府的路上,青溪问沐雨:“李御医呢?”
“自尽了。”沐雨回道,“商流还是找到了他,逼他说出真相。他不愿背叛城主,更不愿背叛落城。”
青溪闭上眼睛,许久,缓缓吐出一句话:“终究,我保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