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沛桑

7、观戏

　　我望着水镜中显现的影像——

　　小人鱼罗蕾莱赤身昏迷在沙滩上，被她心之所系的艾瑞克王子救了，他温柔而绅士地解下披风给她遮掩身体，带她骑上骏马回他居住的宏伟城堡。

　　他令侍女们给她穿上最上品的塔夫绸裙。纯白的裙摆衬得罗蕾莱像一个仙子，一个最清纯无暇的梦。

　　他看得呆了。她羞涩地脸红了。我淡漠地看着。

　　艾瑞克领着罗蕾莱在花园中游玩，在清澈的湖泊上支着荡漾的小船，听乐师歌唱。

　　他们用动人的乐曲赞美他的英伟和她的静美，简直是神所造出的相配。我悄悄低声说，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唯美，其实易碎？

　　他驾着如同主人一般出色地骏马，载着她在森林中，旷野上奔驰。他爽朗地笑了，她无声地笑了。我邪恶地笑了。

　　随着马匹的奔驰，他的棕发和她的金发飘扬在空中纠缠着。隔着水镜，我的黑发在身后浮散漂动，几乎要因为兴奋而化为嘶语的蛇。

　　知道她不能说话，他甚至请来教师教导她手语。他自己也开始学习，为了能和她更好地沟通。毕竟罗蕾莱没学过人类的文字。

　　他们几乎就快爱上对方，几乎。为什么用几乎这个词？

　　因为，我还未出手呢，呵呵。

　　重新戴上我的珍珠冠冕——海神之女，乌苏拉。重新拾回她蒙尘的骄傲。

　　戴上珍珠冠冕，得回我被封印的力量。我轻松地化身为完全的人形——身为海神之女，继承了我父的血。我从来就不需要借助药水或是外力，就能在生物的型态之中变换。何况神族的真身，本就是肖似人类但是却完美地不可思议的躯体。

　　先前，一直被迫维持着半人半章鱼的形象过了数百年，还不是因为那个无耻的篡位者？！

　　他欺骗诱哄我饮下受诅咒的章鱼怪血液，在背叛了我之后还夺走我的冠冕，强行将我的魔力封印，将我流放到绝境海沟这个黑暗深渊。

　　一开始我诅咒、我痛骂、我不敢置信，我的长指甲在海沟壁上留下疯狂地爪痕。

　　后来我软弱、我祈求、我要他回心转意，那时回应我的是遥远宫殿的方向飘飘荡荡传来的悠扬乐曲，他娶了他在人鱼族中的爱人，一尾有着银鳞金发的雌人鱼。

　　他伪称自己是波赛冬，他拥有海洋之心，窃占海神之力。他甚至称他的妻子是海后。

　　凭他们也配！那一刻我真后悔，后悔因为我的任性，使我落到这样的羞耻境地，使我父母尊贵的名讳被狂妄之徒污秽。

　　在年年岁岁月月里，我将对克托的爱一点一点酿成最邪恶的毒汁，要他尝到冒犯我的后果。复仇三女神厄里倪厄斯的力量总有回应我的呼唤的一天。

　　我学会了耐心，在耐心中等来的大餐往往最为美味。

　　水镜之中，艾瑞克温柔的对小人鱼说，明天将有一场最盛大的舞会，到时候，他会在所有宾客面前将罗蕾莱介绍给他的父母还有众人。他要跟她跳一整晚的舞。

　　罗蕾莱羞涩而欣喜地点头。但我知道在她洁白宽大的裙摆之下，那双银色地精巧鞋履之中，那对因魔法契约而换取来的脚无时无刻不疼痛。刀割似的疼。随着每一步的步伐，她都会像是走在最炽热的熔岩之上，可她甘之如饴。

　　我冷眼看着水镜映出的情景，像是看着台上演的一出戏，只不过观众席只有我独坐。

　　啧啧，这种甜蜜呀，真叫人讨厌。

　　我会毁了这一切。让小罗蕾莱的泪水成为我重回宝座的点缀吧，人鱼的泪珠镶在我新制的华丽礼服之上，一定会是件最漂亮的裙子。也许连爱与美之神阿芙罗狄忒都要羡慕于我。

　　我幻化成以往上岸时的形象，其实贴近于我本来的面容，毕竟我不屑于盗用他人脸孔。只不过刻意留了些小瑕疵，毕竟人类不可能有如神一样完美的外貌。还有一身浅蜜色肌肤——这倒是我私心偏爱的，毕竟时常居住海底，我不可能晒出一身蜜色肌，也因此对其喜爱。

　　穿上贴身剪裁，暴露出曲线的黑色绸缎礼服，让胸前的深沟呈现完美弧度。我知道那能叫男人为之迷醉。挽起浓密如水草地卷曲黑长发，在发间我的珍珠冠冕闪着柔和地光。

　　一挥手，将宝宝和贝贝变成了一对小仆从和小侍女。它们新奇地发现自己变成了人类的身体，好奇地张着小手举在眼前观看。

　　「走吧，该轮到我们上场了。」

　　只有一个孤独看客的戏，岂不寂寞？我微笑，准备粉墨登场。

作者有话说

　　注1：大量描写希腊神话的神话故事和传奇中，众神的外表和希腊民族无异，其具有本质上并不存在但是非常完美的□□。
注2：厄里倪厄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三个复仇女神。厄里倪厄斯的数量和来源有多种不同说法。后来她们的数量固定为三个，名字分别为提西福涅（意为向凶手复仇）、阿勒克托（永无止尽）和墨盖拉（嫉妒）。
注3：阿芙罗狄忒是希腊神话中的爱神与美丽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