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凶猛》纪小漠

19、神算子

　　秦一默默地注视着叶归尘，他很难说的清楚这一刻的感觉，总觉得叶归尘若有所指，不知道是在说他自己，亦或是另外的一个人。叶归尘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他只是说，犯了事，只能四处漂泊。

　　风笑月本不想算这一挂，叶归尘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恼了他，他解下腰间的绣金黑布兜，泄气似的往叶归尘怀中一抛，扬起眉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就让归墟道长为您一破天机！”

　　叶归尘掏出石骨，在手中掂了掂，石骨哗啦作响，他面带嘲讽，“这里没有沙盘，能算的准么？”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职业道德！我算天命无须生辰八字，全靠天赋异禀和这副石骨，”风笑月怒气冲冲，说着两眼一横，“对于你这样平淡无奇的人的天命，不需要沙盘也能看的清白！”

　　“哼，”叶归尘冷冷笑道，“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

　　“差不多就行了，都是自己人，吵什么吵啊！”秦一两边为难，其实他心理面还是站在叶归尘这一边的，占卜之术玄之又玄，风笑月年纪轻轻懂个屁，差不多就行了嘛。

　　“你别说话！”叶归尘不满地看了秦一一眼，一挥手，石骨尽数散开，摊撒在松软的腐土之上，石骨和腐土都是黑色，两者乌漆漆地混为一团。

　　风笑月低头看卦，一本正经道，“说到天命，其实你选择的地方都是命中注定的，比如今天，在这黄泉溪旁边，这副石骨下面全部是腐败恶臭的枯枝落叶，堆积了一层又一层，无数生命尽数化在泥土里。”

　　“哈？……这就叫化作春泥更护花啊……”秦一没有憋住，不小心笑出声来，风笑月一个冷眼瞪过来，秦一连忙摆手，“您继续您继续……”

　　风笑月指着秦一的鼻子，“你别说话！”

　　他低下头继续去看卦象，就像往常那样，将手放在石骨上面，这个动作，在这么多年中他做了无数次，手掌摊开，全神贯注，慢慢感应到石骨的神秘力量。

　　以石骨为中心，周围腐烂的细小残渣开始颤抖的立起，犹如铁砂受到磁铁吸引一样，石骨漆黑无比，折射不出任何光线，仿佛像一个个黑洞，连光线都吸收了进去。

　　“咦？”风笑月飞快地抬起头看了叶归尘一眼，又很快低下去，脸都快贴到地面上去了，他前思后想地琢磨了一会儿，抡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归墟道长可看出什么来了？”秦一也学着风笑月蹲在地上，在一边的看的津津有味，虽然那一堆石头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花儿来。

　　“我……我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风笑月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他又叶归尘对视了一瞬，对方正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抱臂，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风笑月吞了口唾液，说道，“你容我再看一次，我要进去‘里面’。”

　　风笑月深深呼出一口气，很快调整好心态，面色沉静如水，再一次将手放在石骨上，他闭上眼睛，将意念探入更深的地方。

　　渐渐地，他闭着的眼睑下眼珠开始飞速转动，眉头越锁越深，他像是陷入一个魔障，犹如沉睡时被梦魇住想醒又无法醒过来一般，额头上汗水沿着鼻梁直往下淌，风笑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突然伸出左手，死死抓住悬空于石骨上的右手腕上，像是要把自己的右手往回拉出来，接着，整张脸都开始抽搐扭曲。

　　“怎么回事？”秦一看的心里发憷，这装的也太逼真了吧，他伸出手拍拍风笑月的脸，“别装了，差不多就行啦！”

　　腐土上的石骨喀喀喀地发出诡异的声响，风笑月的右手仍是像控制了一般挣脱不得，他筛糠一般开始颤抖，口中不停地喃喃，“好多死人……好多血……”

　　叶归尘居高临下，双眼凹陷在阴影，像一尊骷髅，整张脸都泛着冰冷的寒光，他飞快地扬起手掌。

　　“啪——”的一声脆响，这一巴掌打的极重，以至于将风笑月整个人都掀翻在地。

　　有不少人被惊醒，疑惑的看向这边。

　　风笑月仰面倒在腐烂的黑土上，全身仍止不住的颤抖。

　　“你看到了什么”叶归尘背对秦一，身影将风笑月笼罩其中，声音既听不出愤慨也听不出笑意。

　　“你是谁？”风笑月慢慢张开眼眸，他看着叶归尘，梦醒一般困惑，他又喃喃地重复了一声，“你是谁？”

　　“什么你是谁啊？别给我装傻。”秦一不解地靠过去，待到看清楚风笑月的那双眼睛，顿时吓了一跳，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眼眸上像是蒙上一层朦胧的纱，明明是黑白分明的瞳仁，却又像鱼目一般混沌着。秦一连忙扶住风笑月：“你的眼睛……你没事吧？”

　　风笑月恍若未闻，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固定在叶归尘身上，露出迷茫而恍然的神色， “这不是你，你是谁？”

　　话刚落音，风笑月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操，不是吧！”秦一意外地愣住，他疑惑地回过头往叶归尘看去，“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晕过去了……”

　　叶归尘留给他一个背影，丢下冷冰冰的四个字，“欺世盗名！”

　　“怎么回事？”祁老三从那一巴掌开始就注意到这边，他走过来低头打量着风笑月，“内杠了？”

　　秦一摇头，伸出手探了探风笑月的鼻息，还好，只是昏了过去，他收拾着地上的石骨，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概是算不出来被自己气晕的。”

　　“行了行了，早就跟你说不该带他来，像个娘儿们，一巴掌就昏过去了。这下好了……一会儿还要赶路！”祁老三说着就去掐风笑月人中。

　　风笑月“唔”了一声，弧长的睫毛小扇子般扇了扇，柔柔弱弱道，“好疼啊……”

　　“哎呦我的妈呀……”祁老三顿时退得老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还真是个娇滴滴的娘儿们……”

　　秦一无语地拍了拍风笑月的脸颊，又强行喂他喝了一口水，“不行就别逞强啊，你把眼睛睁开！”

　　风笑月依言慢慢睁开眼睛，像是千斤重一般艰难，刚睁开一条缝儿又合了上去。秦一看的着急，直接用手翻开他的眼皮，左边右边仔仔细细看了一番，那眼珠又像平常一样了，秦一咕嘟了一声，“怪事！”

　　“啊？”风笑月这才慢慢地，慢慢地睁开双眼，他木然地看着秦一凑的极近的脸，脑子这才运转起来。“我后悔了……”

　　“知道就好！”秦一将水壶塞进他怀里，“再喝一点儿吧，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啊。逞什么强，都是自己人，又没人笑话你。”

　　风笑月摇了摇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放远目光，落在站在黄泉溪边叶归尘的背影上，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然后，他将嘴巴牢牢闭紧，没有再说一句话。

　　秦一只以为他腆不开脸面，叹了口气，“别再折腾些有的没的，进入幽径以后，乖乖跟在我后面。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再过一会儿，幽径就要开启了。”

　　秦一走到叶归尘身边，充当和事佬，小声说道，“风笑月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这一次看来受到不小的打击，算是个教训。”

　　叶归尘盯着溪水里妖娆摇摆的水草出神，“嗯”了一声。

　　“你们俩啊，不就是个小小的玩笑么，都是老朋友了，别伤了和气。”

　　这时，祁老三的大嗓门突然嚷嚷起来。“哎！别动！”

　　秦一闻声望去，一个黑衣侍卫正要舀溪水来喝，眼见水壶就要碰到水面，秦一一个箭步冲上去，扬手打翻水壶，将黑衣侍卫猛的往后一拖。

　　水壶在空中转了几圈，噗通一声，掉进溪水。

　　“搞什么？”黑衣侍卫对秦一怒目而视。“我只想喝点水而已。”

　　“这水不能喝啊。”秦一也不生气，只是示意黑衣侍卫再往那水面看。

　　溪水本来浅的可以看见水底的水草，然而水壶没入，却倏然不见踪影，连个水花也不曾荡起。接着，在那个位置，探出一个女人的惨白的头颅，乌黑稀疏的头发荡漾在水中，头颅下面却依然可见清澈见底的溪水，她双目只有眼白，不见乌珠，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秦一，阴寒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