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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月里仙郎清似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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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皇后无缘无故地又搬回了静心宫独居,而楠竟然毫不挽留,还连着好几日不上朝躲在长夜殿里耽于宫闱之事,青蓝怒火中烧地找了来。
“大人,皇上正在歇息,您不能进去!……”
青蓝踏着虚云步甩开侍卫,对前来劝阻的紫陌视而不见,径直朝楠的寝宫深处快步走去。
“青儿……”楠随手披了件衣服惊慌失措地从床上滚了下来,“是何要事?令你深夜来此?……”
青蓝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龙榻上鼓作一团的被窝里露出来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走到龙榻边将棉被掀了开来。
一个赤(蟹)裸着身子的娇小女子蜷缩在里头瑟瑟发抖。
青蓝顿时竖起了眉毛。
“孽畜!修为人形何其难也,你竟丝毫不加珍惜,还以虚化的美貌皮相诱惑当今真龙天子!本座今日定要替天行道,为人间除害!”
说着她手中变出拂尘,狠狠朝那赤(蟹)裸女子身上用力鞭笞而去。
只听“嗷呜”一声,一道白影从几人身旁掠过,迅速窜出了长夜殿。
“孽畜!哪里跑?”
她见状欲出殿去追。
“青儿!好了!……”楠先青蓝一步伸开双臂挡在了前面,涨红了脸,“这是朕的寝宫,她是朕的人!”
他的口气何其严厉,她还从未见他这样冲她发作过。
青蓝身子一僵,半晌才紧抿着唇从喉咙中挤出一句话来。
“好……希望今日之事,他日你莫要后悔。”
说罢,她不再理会他脸上尴尬的表情,转身离开了长夜殿。
楠对青蓝的愤然离去似乎无动于衷,只是恍惚了心神,目光朝着白色影子离去的方向不住地念:
“媚媚,媚媚……”
青蓝走到了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越发感觉寒意透骨。
她摸出刚才从楠的龙榻随手顺来的药瓶,心下恻然。
——他终究不该生为一个帝王,他不适合与孤独为伍,他太害怕寂寞了。
***
这日,青蓝不请自来地到了纳宝阁,钱掌柜的一见是她,立马吩咐伙计看了茶,问了来意。
“我来找你家公子。”
“可是二公子眼下并不在铺子里……”
“那还不快去找他来。”
就这么一句,钱掌柜虽然被噎得非常不快,但还是不敢怠慢,立刻便差了伙计去吴府请了吴桐过来。
吴桐在纳宝阁见到青蓝的那一刻,丝毫没有意外,也许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看见他在清晨温暖的阳光里朝她走来,目光浅浅温柔,嘴角淡淡含笑,眼中忽然泪涌,急忙将脸背了过去。
他却察觉不到她的难言心事,笑着便问:
“青蓝,为什么专程把我叫到这里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她佯作饮茶,不与他眼神相触。
“好弈,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里见你。”
他笑了笑,突然严肃了。
“青蓝,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想问,你问吧。”
“我不想问,我已经都知道了。”
“苏梦粱告诉你的?”
“收手吧,好弈……我不想看到你越陷越深。”她恳求般说着。
“如何收手?青蓝,你教我。”他却保持微笑,并不慌张。
“关了这铺子,将所有不义之财上交国库,主动到皇上面前请罪,把事情讲清楚,皇上会酌情从轻处置的。”她殷殷劝道。
“讲清楚?”吴桐脸上浮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讲什么?”
“你还在装傻吗?我已经都知道了。”她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着他道,“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的正直君子会跟朝廷中的不法官员暗中勾结狼狈为奸,更不想将自己的好朋友亲手下狱。”
“青蓝,我很好奇苏梦粱到底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吴桐仍是笑着,但明显已经有一些不耐烦了,“你何其聪慧,会看不出他这是因当年秋试时我在岚词上略胜他一筹摘得头名一直记恨在心,才会故意无中生有在你面前诋毁我。青蓝,你好好想想,你、我、云扬、之用,我们谁不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皇上的赏识,只有他,庸庸碌碌,得中榜眼以来毫无建树,甚至比不上他一直瞧不起的之用,他当然心急,心急之下也许会不择手段令皇上对他另眼相待也说不定,你就那么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青蓝有了片刻的迟疑,但立马又问,“那这间纳宝阁是怎么一回事?大臣们的议论,坊间的传闻,我并不是没有听到过!”
他将她的不肯定收进眼底,知道她还深信着自己,不免也牵动了情肠。
“青蓝,我诚如你所知没那么简单,但也绝不如你所说那般不堪,纳宝阁、心然居做的都不是普通生意,我不瞒你,但绝不如苏梦粱跟你说的那样,我和朝廷官员暗中勾结贪墨成风,把朝廷和百姓钱财尽收囊中!”
“如果没有,你怎么会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青蓝咄咄逼人地问。
“他的手段如此拙劣,我怎可能不知?”吴桐不焦不躁地笑着答道,“我知道他在查我,并且当面问他了,我自以为我们的关系不用偷偷摸摸,可他非但不承认,还警告我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看来,他一个小小监察御史,给我定的罪名可不小啊!”
说话间,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嘲讽之意。
青蓝摇摇头,不无感慨地道:
“好弈,你的心像一座迷宫,谁也走不进,谁也看不透——可我是真心不愿失去你这个朋友,你就如实告诉我,你曾经做的,现在做的,以及以后将要做的,到底犯不犯法?”
望着她泪光盈盈的眸子,他血气沸腾,伸出左手信誓旦旦地道:
“我吴桐指天为誓,此生从未做过任何犯法或者有违道义之事,如若不然,便教我后半生声名狼藉,永世不得为官!”
她呆呆地凝视着他,知道他绝不是在说谎。
“好……”青蓝讷讷地点了点头,“我信你了。”
原本青蓝坐在椅子上兴师问罪而吴桐一直站在她面前疲于解释,此刻青蓝消了气,吴桐便温柔地凑了上来,在一旁坐下了。
“青蓝,我不骗你,纳宝阁原先做的的确不是一般生意,虽不犯法却也见不得光,但我答应你,从今天起,纳宝阁就只是一间普通当铺,不再跟朝廷官员有任何关系。”
“好弈,你不必这样,我并不值得你如此……我只是不希望你真的做错了事,离我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回不来了……”
“青蓝,如果你不值得,那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值得我这么做了。知道吗?吴家在京城那么多铺子,只有这纳宝阁,是独一无二的。”
“为什么?”
“因为纳宝阁如今不姓吴,姓陈。”
“姓陈?……”青蓝吃了一惊。
“陈管家和你的关系我已经猜到了,”吴桐缓缓牵过了青蓝的手,“他在鹤家这么些年为鹤家付出了所有,老师眼见到了晚年,我想如若有朝一日我有幸娶到了你,他一定很想和我们一起生活,作为一个男人他总要有一份属于陈家而非鹤家的基业。”
他的话音未落,她却早已泪流满面。
“有自己的一番事业,是爹一直以来的心愿……好弈,谢谢你,谢谢你……”
一个肩膀伸了过来,她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
“青蓝,你记住,无论任何时候,我对你只有一句话——”
他握着她纤弱的手,轻拥她瘦削的背,目光炽烈而坚定。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她的泪珠儿延绵不断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她自己都还没有想到的事,而他已经为她做到了。在她孤独无依的时候,身旁永远有他的肩膀……
青蓝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她对这样的无微不至不但无法拒绝,而且越来越离不开了。
***
风雪中,一辆来自皇城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门庭冷落的相府门口。
一个脸戴面具的道人先下了车来,从车上扶出一位仪态端庄的妇人。
这妇人乃是轩辕国的当朝太后,本来宫中女子是终身半步都不得离开皇城的,可如今由于父亲鹤秋生病在旦夕,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突然撒手人寰,她这才奏请了皇上许她出宫探望。
“爹!——”雪馥哭着扑到了鹤秋生的病床边跪了下来,“女儿不孝,自从18岁入宫,这才是第一次回家来看望爹爹。”
“雪馥,老夫的好女儿,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是爹爹对不住你,竟将你的一生也误了……”
老人老泪纵横,妇人哭哭啼啼,互诉衷肠的时间总是短暂,转眼便到了晚饭时分,而老人竟连起床用膳也做不到了。
本来应是一家三口的三人默默无言地用完了晚膳。
“陈管家,哀家要多谢你,将我青儿抚养成人。”雪馥走时,客客气气地对陈川说道。
陈川的泪一瞬便落了下来。
“雪……不,太后娘娘……小的未能照顾好小姐,小的对不住你,更有愧于鹤家。”
“陈……陈哥哥,莫讲这样的话,妹妹这些年来时时想起哥哥的好,时时念着多亏有哥哥替妹妹照顾父亲,照顾青儿,妹妹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如今见哥哥孤身一人,这许多年来竟连家也没有成,妹妹心中十分不安,哥哥可有什么心愿?妹妹或可帮哥哥完成,那样妹妹也心安了。”
“我……我能有什么心愿?我的心愿便是一家人团团圆圆,日也盼夜也盼,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
他说着早已泪流满面。
雪馥以袖掩面,泪珠儿偷垂。
“爹,娘,青儿向你们保证,一定还会有那么一天的。”青蓝哽咽着说。
陈川、雪馥二人惊讶地望着她,须臾雪馥揽过青蓝的身子,与她额抵额道:
“好孩子,如今这样,娘已知足了。”
但雪馥话音未落,青蓝便已坚定地又说:
“娘,你放心,一定会的。”
陈川憨笑着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们出去。”
说着,他一手扶着雪馥,一手拥着青蓝,恋恋不舍地朝门外走去。
“娘,我还有些话要和爹讲,你先上车,我马上就来。”青蓝将雪馥扶上了马车。
“嗯,那你长话短说,外头可冷着呢。”
“知道啦,娘。”她微笑着放下了车帘子。
陈川一脸茫然地被青蓝拉到了一边。
“爹,女儿有话要问你。”
“哦哦,你问。”看着青蓝严肃的表情,陈川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吴家的买卖,你插手了吗?”
陈川心里“咯噔”一下,却故意装傻道:
“买卖?吴家的什么买卖?”
“爹,你就别装了,你老实告诉我,你如今是不是纳宝阁的东家?”
“我……”陈川讷讷地不住点头道,“既然你都知道,爹也不瞒你了。早几年前吴公子来咱府提亲时就给了鹤家永生钱庄的两分红利,后来他猜到了咱们的关系,就直接把纳宝阁交给了爹打理,从那之后他自己就没有管过,掌柜和伙计们都把爹当成东家。”
“那这几年纳宝阁的收益全给了你么?”
陈川点头。
“说是打理,其实他们的生意爹也不太明白,钱掌柜的很能干,什么都收拾完了,每个月按时差人把钱给爹送到府里,所以爹也很少去铺子,也就偶尔去翻翻帐目,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青蓝凝思不语。
“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爹呀!爹给你惹麻烦了吗?”
青蓝笑着摇摇头。
“怎么会呢?傻爹爹。看来爹已经认准他这个姑爷咯?”
“吴公子是一个顶好的人,把你托付给他,爹放心!”
“嗯,女儿明白了……”青蓝羞红了面颊,“那女儿就先走了喔,过几天会再回来看外公和爹爹的。”
“好,好,天气冷了,出门记得多加件衣服。”
“知道啦!爹也快回屋歇着吧!……”
“怎么讲了那么半天?”雪馥关切地问。
“没事。”青蓝摇摇头,不愿多言。
是自己想多了吗?这个男人到底是真的对她这么好,还是早在他决定踏入京城,踏进仕途之时,便已步步为营地为今日之事铺好后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