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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金榜当年第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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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重新入座,之用和梦粱心里还是有些纳闷,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都觉奇妙难言。
“刚才这饭菜是先生用法力变回来的大家都有目共睹,可我们这心里……怎么也能如未争吵前那般平和?莫非……也是先生施了法?”
“啊,这是贫道由东海蓬莱习得的修心养性之法,每天于寒玉床上修炼半个时辰,便可保几天心如止水,清净淡泊。刚才我渡了几分气给你二人,是以你们能立马冷静下来,回归本心。”
“这心法好耶!”宋之用喜笑颜开地道,“师父,你教我,我也要入你门下学习道术!”
“教你可以,但入我道门却是不必。”
“那也行,反正以后你就也是我哥了,可得好好教我这法那法的!我还指望你的风水术帮我在赌场里赢钱呢!”
“你呀,心术不正,教了你也用不了……”子虚说到这儿,凝思半晌方又说道,“虽然怒气平息了,但你们两个心里的结毕竟尚未解开,我有个办法,可以证明你们到底谁的主张才是正确的。”
“什么办法?”之用梦粱不约而同地问。
“之用瞧不起当官的人,以为他们不劳而获,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进入朝廷官署亲身体验为官的艰难……”
听到这里,之用急欲打断子虚的话,却被子虚制止了。
“等等,我还没说完。”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而梦粱,看不起奇技淫巧,认为造机关制火药之类的技能不堪大用,那么之用你就该以实际行动证明给他看。”
“说得轻巧,恐怕做起来远不如想象的那般容易。”梦粱似乎对子虚的话不以为然。
“我也知道并不容易,但做什么事情容易呢?”子虚反问道,“我一路走到今天博取皇上和鹤相的信任容易吗?解决空州的灾疫容易吗?得到进入御书房的机会容易吗?——”
他站起身来,负手在后,踱了几步继续说道:
“没有任何事是一步登天,不用任何付出便能一蹴而就的,但如果只因畏惧艰难,便连尝试也不肯,那就永远也不会有机会。之用……”
子虚旋过身子,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年少懵懂的之用。
“我早就想成立一个机构了,而你和司徒云扬的出现,更加坚定了我这个想法。”
“什么机构?管什么的?”
之用迫不及待地问,一脸欣喜的神色藏都藏不住,把自己一直坚持着绝对不做官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个机构叫做神机营,担负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重任,主管操练火器及随驾护卫马队官兵,是朝廷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依我看,云扬出身将门,自幼习武放马,最适合负责指挥训练护卫马队官兵,而你既然于火药机关上颇有造诣,便主管研发火器机关,并教习官兵如何使用,如何布阵。”
“可是……”吴桐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发问,“守卫京师和随驾护卫的官兵目前可是由慕容大人在统领,先生此举……难道是想分走他手上的兵权?”
子虚郑重地颔首。
梦粱心下吃了一惊。
“这……可不是易与之事,慕容林风更非易与之人。”吴桐不由说出了内心的顾虑。
“梦粱,你怎么看?”子虚问道。
难得无意间在这种场合结识了当朝数一数二的两位大臣,又听他们毫不避嫌地当着自己的面严肃探讨军国大事,梦粱出的冷汗把穿在里面的衫子都湿透了,此时冷不丁听子虚问及自己,更是怔忪不已。
然而他并不是一个颇晓政治手腕的人,竟然不但不回避,反而非常直接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完全不去考虑这么说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但就是他无意之中直抒胸臆的这句话,促使当机立断的子虚也立刻做下了一个即将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决定——就是他了!
自此,或许可以算是悲剧的结局就这样一点点地靠近了他们。
“试!不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能成功?!”他异常坚决,义愤填膺地道,“他慕容家已经把持兵权太久,蛮横霸道目空一切,严重威胁到了皇上。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能再让他们独掌无论全国还是京城的所有兵权了!”
他这一声怒吼,震撼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就连心里没底的吴桐和本对朝政十分嫌恶的之用都感到热血沸腾。
“干他娘的!”之用解气地骂道,“小爷的天下也该来了!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好好瞧瞧!爷的本事到底是不是无用武之地!”
他说着便把靴子搭到了桌子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豪侠气派。
“好弈,你呢?”子虚最后问道,“这一路走来,你一直无条件地陪我帮我护我,但如今到了最后站队的时候,我必须提醒你——我们在做的事情很危险,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之用无心仕途,而梦粱正缺少机会,所以他们跟着我发疯,我并不反对。因为无论结果如何,对他们的伤害都在可以预料的范围内,可你就不一样了……”
他温情脉脉地凝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凄恻和不舍。
“你在朝廷中已经站稳了脚,你不用我帮忙也干得很好,你完全可以一步步朝你的理想迈进,二十年后你将又是一个朝廷的中流砥柱。说实话,我还真不舍得拿你的锦绣前程去冒险……”
吴桐听如此说,心中非常感动。
他知道他所言不虚,从他一开始将他荐给皇上时开始,他就知道他的棋局每一步无不充满了风险和变数。每个人都在质疑他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如此不遗余力地帮他,可他都只是一笑置之从未理会。他帮他从来出自私心,只是想帮他做他想做的一切事,甚至都没问过他做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然而现在他才知道,他已经完全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只想让周围人都相安无事,想法单纯乐观的小女子,而是……
他的心里,怀着整个世界,孕育了一个谁都只敢想,却不敢轻言实现的梦——天下大同。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在这个梦里,人人生而平等,都能吃饱穿暖,都不会因为一己之私去伤害别人,都能规规矩矩地自觉遵守法令各行其道……
“就因为你以为我贪生怕死,便要将我抛下吗?”吴桐笑了笑,颇有气度地道,“我要加入,无论什么困难也不能将我阻止。因为千百年后,没有人会记得一个平凡无奇,历史长河中比比皆是的太平宰相,却会为一位曾经为国家新制度新秩序而轰轰烈烈推动过变法的真名士赞叹——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就当有一份大作为,即使失败,也败得漂亮!”
“好弈……”
子虚眼中澎湃着激动的浪花,真想立马冲上去将身为知己的吴桐紧紧抱住,但碍于还有梦粱和之用在场,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硬是气沉丹田学着男人那般说道:
“说得好!好弈,梦粱,之用,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个阵营里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从现在开始,不计身份,不论辈分,平起平坐,无论变法成功与否,都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太好了!小弟早就想学戏文里演的那样结识几个江湖上的豪杰拜把子,今天终于让小弟找到志同道合的几位哥哥了!不如我们这就摆上香案,祭告天地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好!”子虚举双手赞成。
“慢着,”吴桐却耐着性子打断道,“之用贤弟这提议虽好,拜把一事却未免过于江湖气,不符合我们几个的身份,且还是得分出个长幼。我有一个主意,古人说,雪后寻梅,霜前访菊,雨季护兰,风外听竹。固野客之闲情,实文人之深趣。如今我们刚好四人,莫如便从梅兰竹菊中各挑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为号并称四君子,岂不更雅?”
这个主意马上得到了同为文人的梦粱的附和,子虚当然也不反对,于是三人便各自挑起来了。
“我生平最爱梅花香自苦寒来,自然自号寻梅客。”梦粱倒还真不客气,不过其余三人还就欣赏他这种直截了当无所顾虑的行事风格。
“还记得有首词中写到‘君似苍崖千仞竹’,是以这听竹君的雅号,我可不敢跟某人争。”子虚笑道。
“既蒙先生抬爱,那在下听竹君便在此谢过了。”吴桐谈笑自若,风度翩翩,极有礼貌地施了个礼,“但这句词在下还从未涉猎过,不知到底是先生即兴而作还是先生博览群书,知在下之不知呢?”
“哈哈哈!……”众笑。
“喂!——”之用提出了反对意见,抱手在胸气呼呼地道,“这不公平!你们一气儿把好名字都选完了,就剩俩最难听的,不用说还轮不到我先选,我不干!”
“菊是高洁的象征,兰乃花中君子,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子虚莞尔,“大不了我让你先选……小孩子心性。”
“诶?那可不必!……”之用满不在乎地将手抱在脑后,“我再没读过书,总还知道孔融让梨的故事,既然要发扬风格就索性发扬到底!哥哥先挑!”
子虚也不谦让。
“好,那我便号护兰君吧!”
岂料之用却又不乐意了,他“腾”地一下跳起来,找茬儿似的又说:
“为什么要叫护兰君?难听死了!”
“所以我把好听的留给你啊。”子虚不咸不淡地说。
“要不你还是叫访菊客吧!”
“之用!不要再在先生面前造次,适可而止!”梦粱终于忍不住斥道。
“无妨,今后咱们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子虚善意地笑了,“就像之用这样最好。
梦粱简直不敢相信今日自己的所见所闻,眼前这个平易近人的子虚先生真的是平日他在朝中经常听人说起的那个刻薄无情的子虚先生吗?他深深觉得眼前的他跟传闻中的他简直不是一个人……
不过,他的心里怎么却对那个谈笑翩翩温文有礼的同年更加在意呢?
从他在殿试时出口成章创作岚词,被点中头名后仿佛一夜之间就有了对于新科进士来说根本不可能拥有的人脉和声望,到后来被鹤相赏识重用……
他似乎比自己优秀也幸运得多。
那年,他笔试第一,殿试头二十名考生中最末。而他则相反,笔试头二十名考生中最末,殿试却是被皇上钦点了状元。
从那以后,他就格外注意他在朝廷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承认他的确有常人所不及的能耐,在同年的进士中拔尖,但放在人才济济的朝廷里,似乎就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凡了。而且他那些姑且可以算是能耐的手段,怎么在他看来竟然是有些卑鄙而且令人害怕呢?
前年春天灵囿的那场围猎,本来就是一场单纯的狩猎比赛,他不明白为什么同僚们会都觉得那是皇上早有计划想通过考验皇子狩猎能力来决定储君的一场权力角逐。就算这是,也该由二位皇子自己靠实力来一决胜负。退一万步来讲,双方幕僚的能耐或可也计入皇子的实力,但他只为了赢这一场,便教还未成人的二皇子以花言巧语的手段去骗取皇上的信任,这种做法真的可取吗?毕竟他们不仅仅是君臣,也是父子呀,骨肉亲情,经受得起用心计去考验?
这样动机不纯,将政治斗争手段使得如此游刃有余的人,真的是子虚先生想要建立的新轩辕国所需要的人才吗?……
就这样心潮起伏着,待梦粱回过神来,已经又过了不少时辰。子虚好酒,吴桐和之用陪他喝了不少,都有些醺醺然。
梦粱心里惦记着独守空房的爱妻,吩咐了乐娘好好照顾他们,便悄悄先行一步告辞了。